十
柾國的這個疑問，很快就浮上檯面。
朴氏集團來了一個帥小子，名字叫金有謙，身高180，他是考進來，跟柾國同年，他可愛帥氣的外貌，立刻引起公司裡一眾姐妹的注意。有一次柾國接智旻下班，意外發現這位公司裡的菜鳥也還在加班。後來柾國等智旻下班的空閒時間，就會去找他。
智旻發現柾國交了新的朋友非常開心，常打電話請人送東西進來給他們吃，甚至讓柾國開車送有謙回去。當柾國回到公司，發現智旻不在，一問之下，才知道伯元載智旻回去了。
柾國氣悶，於是他開始跟有謙出雙入對，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去夜店。智旻沒說什麼，他讓人拿幾套昂貴的西裝送給有謙。
柾國氣壞了，他從沒這麼不開心過，而且讓他不開心的人，竟然是朴智旻！
他故意在送智旻回住處後，開車出去，整晚沒回來。
然後智旻放了有謙一個禮拜的假。
柾國跟有謙正式約會交往，他開口閉口都是有謙，每次他一說，在一旁的人都緊張的偷瞄智旻的臉色，但智旻靜靜的聽，從來沒有生氣。
這天星期三，智旻加班到晚上十點，他推開辦公室大門，通常柾國就坐在門外拿辦公室電腦玩遊戲等他，但今天他沒在位置上。
智旻大步走過，到有謙辦公室找柾國，他猜他在那。
柾國果然在，他背對著辦公室的門，在他面前的是坐在辦公桌上的有謙，有謙上身赤裸，柾國的頭埋在他的胸前。
智旻轉身回去，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過了一會，他打電話給燦赫，叫他立刻來公司一趟。
燦赫到的時候，智旻手肘放在桌上，雙手交握，他在發呆，燦赫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看到智旻發呆。
「哥？」，燦赫小聲的叫他。
「嗯」，智旻回過神來，他把鑰匙遞給燦赫，開始交代，「去柾國住的地方，把我的東西搬出來，先放你那，明天儘快幫我找一個新的住處。」
「哥你要搬出來？」
「我在那，柾國不方便。」
然後智旻到地下停車場，開了公司的車離開。
柾國在公司裡找不到智旻，他開車回到住處，發現智旻的東西都清空了，於是他立刻打電話給智旻。
「你在哪？」
「我在飯店裡。」
「你的東西呢？」
「我請燦赫搬走了。」
「你不跟我住？」，柾國皺起眉頭來，語氣幾乎是質問了。
突然智旻那邊裡傳來一聲巨響，然後是一連串的拍門聲。
「先這樣」，智旻掛斷電話。
出事了！柾國慌忙打開房門，按了電梯衝到樓下，一邊開車一邊拼命打電話，但是智旻沒有接，柾國改打給燦赫。
「哪家飯店？」，柾國焦急的問，他沒時間廢話。
「我不知道，哥沒叫我接他」，燦赫也慌了。
「快去找！」，柾國對著手機大吼。
智旻在首爾大飯店，柾國趕到時，一切已經結束了。將近三十個人，拿著西瓜刀，全是國高中生，現場一片狼籍，到處都是哀號，血腥味濃到讓人想吐。
柾國沿著血跡，找到智旻，他趴在洗衣房裡，身下一整疊的毛巾、浴巾，全是鮮血，背上嵌著一把西瓜刀，柾國輕輕把智旻扛在肩上，慢慢走到電梯口，他的衣服很快就濡濕一片，那是智旻的血。伯元隨後趕來，他幫忙按住電梯，又打電話給燦赫，叫他立刻開車過來。
接著，一樣的手術室，一樣的人馬，柾國愣愣的站在走道，他衣服沒換，混著乾掉的血黏在他的背上。朴智正趕了過來，他一到就狠狠甩了柾國一巴掌，「你到底在搞什麼！智旻怎麼會跑出去！他不是應該在你那嗎！」。
柾國低垂著頭，回答不出來。
朴智正轉頭對著伯元說，「解下他的職務，讓他給我去恩平區電子遊藝場當值班經理！」
燦赫在一旁小聲的開口，「對方是新興的幫派，全被智旻哥解決了，他們想拿智旻哥立威。」
「他們怎麼知道智旻的？」，朴智正問。
「有一次智旻哥在夜店露了面⋯⋯。」
是那一次！柾國想起來了。如果當時自己早一點認出他，智旻不用動手，他的臉就不會被認出來，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智旻直到下午六點才離開手術室，他刀子卡在他上次中彈的地方，骨頭又裂了一次，他趴在病床上，身上綁滿繃帶。醫生說智旻就算好了，他右拳也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有力。
柾國在加護病房前守著他，朴智正回去了，燦赫坐在柾國旁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柾國。
隔天姜映月來到醫院，跟柾國一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兩人一起看著玻璃窗裡的智旻。
「你對智旻不用試探，只要開口就好」，映月喜歡智旻，她很不高興，「你明明知道」，她殘忍拆穿。
十一
柾國在智旻教他接吻的那天晚上，腦子陷入一片混亂。
當時他正在跟女高中生交往，他們出來見了幾次面，每次都讓柾國期待下一次見面。
他們第一次牽手，是在他們初相遇的公園裡，柾國狀似隨意的拉住她，說著「小心點」，彷彿女孩子就要跌倒了一樣。
高中女生的手柔嫩細滑，摸起來像沒有骨頭一樣，柾國都怕捏壞了她，他心裡滿滿都是保護欲。女孩子嬌弱，身為男子漢，柾國覺得自己要為對方張起一把大傘，將她護在自己的傘下。
然後，就是那個吻，他跟智旻的那個吻。
他沒法忘記那個吻，他無法將它視為某種教學課程，他喜歡智旻柔嫩的唇，溫熱濡濕的舌，他身上的味道，他誘人的輕吟。
隔天，他跟女生約出來碰面，他依照智旻所教的，親吻他的女朋友，一切都應該要美好浪漫的，但他沒辦法投入，他疑惑的皺眉，甩掉腦海裡與智旻親吻的回憶，試著認真在眼前這個人身上，他輕喃對方的名字，再次親吻她，然後一巴掌打了過來，女孩子推開了他。
「你剛剛喊我什麼？」
「我⋯⋯」，柾國猛然發現喊的不是對方的名字。
「智旻是誰？」，小女生氣壞了。
然後就是不用再聯絡了。
柾國抓抓頭髮，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很難過，失戀怎麼會長這樣，應該是痛苦絕望，借酒澆愁啊！
但是柾國當時對於喜歡、對於愛都懵懂，他想，那些失戀的弟兄們都太浮誇了。
男子漢就應該拿得起放得下。
接著他二十歲生日到了。
他的生日禮物是一個女人。
在飯店裡，他盯著女孩子的唇嘆氣，他想到他上一個短暫的戀情。這雙唇，他一點也不想親，感覺好糟，到底哪裡錯了？
這次他一定要搞清楚！
然後，他開口，讓智旻教他做愛。
接著，就是無止盡的陷落，一次又一次。
智旻的身軀不像柔弱無骨的女生，他強健有力，雙掌佈滿厚繭，他右肩留著彈痕，無損他的美麗，他肌肉線條並不誇張，但舉手投足，都足以致命。
這不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人，相反的，自己在他的保護羽翼下成長到現在。
柾國迷戀著他，但智旻並沒有。
智旻喜歡他、寵他，但跟自己的喜歡，不一樣。
或者更直接的說，他從不吃自己的醋。
於是柾國才故意跟有謙親近，這真是他做過最糟的決定。
他大可開口問，他為什麼不？
只因為他想要智旻主動開口，他想要智旻跟自己一樣吃醋，他想要智旻生他的氣。
但智旻不生氣，生氣的人反而是自己⋯⋯。
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彆扭！？
想到智旻渾身是血的模樣，柾國痛得難以呼吸，拼命大口喘氣。
他現在一點都不在意智旻到底愛不愛自己，只要智旻好好的就好，平安就好。
半個月後，智旻被移到普通病房，柾國到恩平區的電子遊藝場，當值班經理。
三個月後，晚上十點，電子遊藝場前面停了一台黑色賓士。柾國在裡面的房間裡，監視畫面上出現了智旻的身影，他走進大門，看了一下環境，筆直朝著裡面監視房間走來。柾國淚眼模糊的看著螢幕，智旻手上的黃色塑膠標籤都還沒拆下，那是他的病號。然後一陣敲門聲傳來，柾國沒去開門，智旻特有的嗓音隔著門板可以聽見，他喊著「柾國，快開門」，櫃檯大哥俊英走過來，準備要請智旻離開，他不認識智旻，燦赫攔住了他。
「你不開門，我要把門踢開了喔！」
柾國從監視畫面裡，看到智旻可愛的頭頂，靠在門板上。
燦赫從俊英手裡拿過鑰匙，遞給智旻。智旻接過，把門打了開來。
柾國轉身看著他，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身側，眼淚不斷大顆大顆滑落臉頰。智旻一看到他，就浮起笑臉，走過來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拳頭鬆開，牽著他，離開遊藝場。
然後智旻跟柾國坐在後座，燦赫開著車。
柾國把頭放在智旻的胸前，小心的不壓著他，智旻把手放在柾國的肩上，摸著他後腦勺的頭髮，柾國還在無聲的哭泣。
「所以你沒跟有謙在交往？」
「沒」，柾國揪著智旻的上衣，扁著嗓子說。
智旻輕笑，柾國可以感覺到智旻胸膛的震動，他正要坐正制止智旻，智旻就停了下來，開口又問，「那天的情況是怎樣？」
「我把門開一小縫，看你什麼時候走出來。」
「噗」，智旻大笑，然後立刻喊痛。
「你不能笑！會痛！」，柾國慌忙坐正制止他。
智旻把他重新按回自己胸口，柾國擔心他笑，又怕智旻用力，只好邊說邊躺回去，「你不要笑了！」
「好啦，我不笑了！」，智旻親了柾國的頭頂，柾國感覺到了，他乖巧的窩在智旻的胸口，不再哭了，他喜歡智旻的體溫，那讓他好安心。
然後他們回到柾國的住處，燦赫從後車廂裡拿出智旻的物品，搬了上去。
晚上柾國窩在智旻懷裡，任智旻梳著他的髮，跟在車上一樣，只是場景從車上換到床上。
「智旻，對不起。」
「柾國，你沒有虧欠我什麼。」
「你受傷差點就死了！」
「那也不是你害的，你根本不知道會有人來傷害我。」
「可是你跑去住飯店是因為我。」
「你記得你肋骨斷掉的那次嗎？」
柾國為智旻出入醫院多次，最嚴重就是他肋骨斷掉的那次，整整三個月，柾國一笑就痛。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這次是我任性，是我故意，是我不對。」
「只要柾國開心就好。」
「不行！」，柾國坐了起來。
看著柾國濕潤的大眼，盯著自己，智旻真的覺得什麼都可以給他。
「我說真的，國，你開心就好」，他摸摸柾國的髮，柾國好可愛，「你想怎樣就怎樣，一切有我。你要喜歡誰就喜歡誰，哥都幫你弄來。」
「那如果是智旻呢？」，柾國抓著智旻的手，「我喜歡智旻」。
「我也喜歡你」，智旻溫柔的笑著。
「那你不可以再受傷！不可以住院！」柾國身體往前靠，窩回智旻的懷裡。也許智旻的喜歡跟自己的喜歡不一樣，但對柾國來說，那不再重要。
「都不會！」，他聽到智旻在他頭頂上說。
隔天早上，智旻讓柾國繼續處理幫裡的事，當值班經理實在太辱沒他的才能，於是一切又恢復以前那樣，智旻忙集團的事，柾國負責幫派裡的事。
這天智旻陪著映月去逛街，然後帶她去吃午餐，柾國守在外面人行道，映月隔著玻璃窗，看著柾國的背影。
太不對勁了！
「朴智旻，今天田寵物是硬要跟來的嗎？」
「柾國？沒啊，他剛好在。」
「沒吵著要來？」
「沒。」
映月皺起眉頭來，「他最近有跟你撒嬌嗎？」
「啊？」
「就嘟著嘴，跟你說這不可以、那不行。啊！就像上次你到英國找我，你不是說他一直要你回去，還特別要求你不可以跟我上床，像這樣的」，映月把紅茶杯子放在杯盤裡，抬眼看著智旻。
智旻陷入回想，「他說我不可以受傷，不可以住院。」
「之後還有嗎？」
「好像沒有。」
「你完蛋了」，映月替智旻默哀。
「怎麼了？」
「你覺得柾國跟你撒嬌、耍任性的時候，怎麼樣？你喜歡吧！」
「嗯⋯⋯」，何止喜歡，歡喜得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如果他不再這麼做呢？」
「噢⋯⋯」，智旻肩膀垮了下來，「他為什麼不再這麼做？」
「因為，他變得跟你一樣了。」
「啊？」，智旻覺得映月說話充滿禪機，就不能明白一點嗎？
「還記得之前我問過你，如果柾國喜歡上別的人了，你的回答吧！」
「當然」，這答案到現在都沒變。
「所以」，映月看著柾國的背影，柾國到現在都沒回頭看他們一眼，「柾國也一樣，他不吵、不鬧，他祝福我們，只要你開心就好。」
「他為什麼要這樣？！」，智旻站了起來。
「因為上次你差點死了」，映月滿含同情的看著他，「我想這個就是原因，而且，智旻啊，你可能沒辦法勸他。」
「為什麼！？」，智旻大叫。
映月重新拿起杯子，輕啜了一口茶，「心愛的人因為自己的任性差點死了，你覺得柾國走得過這個陰影嗎？」
「不行！我要可愛的柾國回來！」，智旻說，然後他對著映月，「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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