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柾國看到朴智旻就火大。
這把火，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就延燒至今。
這個矮個子撞到自己，傳單掉了滿地，然後傻不拉機的拿手去撿相機，手都流血了，人卻拼命道歉，隔天還巴巴的把錢送來。
自己大罵他一頓，心情卻也沒有比較痛快，反而更糟。
然後每一次的見面都是如此，一點點狀況，就讓自己一肚子氣。看他幫人拿東西啦、看他對別人笑啦、看他說別人哪裡哪裡優秀啦，就想開罵。
「少一副蠢樣了！」
「笑成那樣，像個呆子似的！」
「那樣也叫優秀？那些人哪值得他稱讚！？」
然後，智旻被姓崔的混蛋放鴿子。
那個傻瓜竟然等五十分鐘，在大太陽底下！
有夠白癡的！
他難道不知道會中暑嗎？他難道不知道這是爽約嗎？都幾歲人了，連這都不知道？
想著朴智旻竟然跟人約出去，被爽約了還傻傻站在那，柾國就氣得想殺人。
結果他口不擇言⋯。
虛偽的人，物以類聚⋯⋯
一想到自己在群組裡寫下這樣的話，柾國內心一陣刺痛。
後來他約網友mochi出來見面，結果mochi就是朴智旻，那一刻他失去了mochi，然後報應就來了。
他說過的每一句傷害智旻的話，現在都在煎熬著他自己，他罵的白目，其實一直都是自己。
他以前有多疏遠智旻，現在智旻就有多疏遠他。
接著智旻喝醉了酒，拉著自己上床。明明就那麼明顯，自己沈醉在其中，他應該要藉機把誤會澄清，但是他沒有，他被以往的相處模式影響⋯喔不⋯不用說的那麼好聽，是他自己固執、高傲、愛面子，他不想承認自己在意智旻。
結果就是他眼睜睜看著智旻跟別人在一起，讓別人在他身上留下吻痕。
那刺目的吻痕，讓柾國懂了自己為什麼老是這麼火大。
智旻受傷，自己就慌了手腳，忍不住就罵他。智旻站在大太陽底下五十分鐘，自己就生氣，那是因為自己捨不得智旻。看到智旻對別人好、對別人笑，跟別人約出去，自己就受不了，那是因為自己吃醋。
他不是討厭智旻，完全不是，他喜歡智旻，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但一切都太晚了，智旻愛上姜世敏，跟姜世敏交往。所以到最後，他不僅僅失去mochi，智旻還有了男友。虛擬的，現實的，他都沒能留住。結果智旻喜歡上的是一個偽君子，姜世敏傷害智旻的同時，自己說過的話也傷害著智旻。
柾國抱著智旻，嘴裡喃喃的道歉，「原諒我，智旻，我不應該說那樣的話，你不虛偽」，柾國哽咽，「是我的錯，我太惡劣，我應該早點跟你道歉，我應該好好跟你說清楚⋯⋯」
自己的話原來像毒瘤一樣，折磨著智旻。
「可⋯可是⋯你沒⋯說錯」，智旻抖著身體說，他牙齒打顫，話語破碎。
「錯！」，柾國溫柔的摸著智旻的髮，從前額到腦後，「智旻，我錯了。那些人是虛偽的人，但你不是，不是物以類聚，不是！」
「可⋯可⋯可是怎麼⋯剛好⋯」，智旻大口吸氣，可是空氣進不到他的肺部，他像被撈上岸的魚，劇烈的喘氣。
「是你倒霉！」，柾國大聲的說，他把手放在智旻背上，將他摟近些，讓智旻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是⋯是嗎？」
「當然是！」，柾國氣憤不已，這個傻子！「你只要聽我的就好！因為我是nochu！」
智旻眼睛瞪大，「no⋯nochu？」
「對，nochu！所以我當然了解你！」
可愛、逗趣的nochu⋯⋯。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我說你是我遇見最好的人。」
對，nochu說過。
「可是」，智旻吸了口氣，他眼淚停了，一臉認真又脆弱的說，「你自己說過我讓別人當壞人，自己當天使。」
「你不要再管我說過些什麼了！」，當時罵自己白目真是罵對了！現在柾國幾乎想鑽進智旻的腦袋，把那些記憶都洗掉，他大聲的吼，「你只要記得nochu說過的就好了！」
「可是⋯」，智旻還想說你們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是柾國已經急得大喊「沒有可是！」
「好」，智旻同意了，他乖巧的把頭放在柾國胸膛上，任柾國一遍又一遍的輕撫他的背，把他的悲傷帶走。
看著智旻溫馴的模樣，柾國在心裡打定主意，以後自己會陪在智旻身邊守護他，他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智旻的。
包括自己。
十一
智旻睜開眼睛，看了看天花板，然後絕望的發現，這天花板他在四個月以前看過，那時候是大熱天，現在已經是秋天的尾聲了。
這是玧其作曲的房間。
智旻閉上眼睛，腦海開始回想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昨晚，泰亨說要開失戀派對，慶祝自己恢復單身，跟渣男分手。所以大家到玧其跟號錫的住處，開懷暢飲。自己本來不打算喝的，可是一來酒是玧其請的，二來心情真的很鬱悶，於是就把原本打定不喝酒的決心拋到腦後，一瓶接一瓶的喝。
實在喝多了！智旻抱著頭，後悔的要命。
昨晚自己喝到一半，就衝到廁所抱著馬桶狂吐，有人過來輕撫著自己的背，等到自己終於不吐了，抬眼一看才發現照顧自己的人是田柾國。然後柾國拿了水來，讓自己漱口，又拿了衣服讓自己換上。表情沒有嫌惡，只是擔心的看著自己，濃眉緊皺，嘴裡輕聲說著「沒事了，沒事了」。
自己想也沒想，揪著他的衣襟不讓他走，窩在他懷裡哭，對他說了好多內心的委屈，然後含著眼淚吻了他。
天哪！智旻揪著頭髮。
柾國沒有拒絕，他任自己粗魯的吻他，親得他滿臉都是口水，他只是不斷溫柔的安慰自己，哄著自己，不管自己說什麼，他都說好。柾國的體溫好溫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自己當時覺得好安心，就只想跟柾國無理取鬧，就只想賴在他身上，對他做一些清醒時絕對不敢做的事⋯⋯。
他要柾國抱著他，柾國立刻雙手摟緊他。他要柾國讚美他，柾國立刻說自己好可愛。他要柾國躺在旁邊陪著自己，柾國立刻躺下來說他哪裡都不去。他要柾國親他，柾國立刻在他的臉龐落下一連串的細吻⋯⋯。
就這樣鬧了大半夜，直到睡著。他記得他拉著柾國的手，要他跟自己一起睡，柾國也由著他。
現在自己就窩在柾國的懷裡，遲來的羞恥心，隨著現實湧了上來。
「醒了？」，柾國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帶著剛醒來的沙啞。
「喔，嗯⋯」，智旻悄悄的拉開兩人的距離。
柾國手放在智旻的脖子上，輕撫著智旻的髮梢，沙發床就這麼點大，智旻是能躲到哪，「肚子餓嗎？你昨晚沒吃多少。」
「還好⋯」，事實上智旻很餓。
「頭痛嗎？喉嚨呢？會不舒服嗎？」，柾國手撫過智旻的耳殼，輕聲的問。
「還好」，智旻頭埋在柾國的胸口，他沒臉見人。
柾國看不到智旻的表情，於是他用手托起智旻的下巴，智旻半垂著眼，不敢看柾國。
「我倒水給你，你先去刷牙洗臉。」
「好」，智旻小聲的說，「謝謝。」
「噗，有人昨晚不是這樣，現在不知道在客氣什麼」，柾國忍不住了。
智旻發誓對田柾國的歉意，可以就這樣算了，他翹起下唇，掙脫柾國的懷抱下床。
柾國起身坐在沙發床邊，勾起嘴角笑著說，「昨晚有人要我怎樣都不能走，說我只能陪著他，還要我一定要抱著他，不然就生氣⋯」
智旻快步走到浴室，把門關起來前，還能聽到柾國可惡的笑聲。
昨晚溫柔的田柾國應該是自己喝醉，幻想出來的吧！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惡。
雖然心裡這樣埋怨，但智旻在刷牙時，耳朵還是紅了。
梳洗完後，智旻走出浴室，柾國拿了醒酒湯給他，智旻低著頭道謝，柾國又笑了，智旻羞惱不已。接著換柾國去浴室刷牙洗臉，智旻乖乖的坐在廚房喝水。玧其還在睡，號錫倒是醒了，他走進廚房，也拿起水壺倒水喝。
「哥，謝謝你的衣服」，智旻身上穿的是號錫的衣服，「我洗洗就還你。」
「那個不急」，號錫笑著說，「倒是你打算怎麼謝柾國？」
「唔⋯，不知道」，智旻抓著前額，「哥你覺得呢？」
「我哪知道」，號錫說，「他照顧你一整晚。」
智旻沮喪，「嗯，不然我買禮物送他？」，送禮物的話，兩人不會有太多的接觸，柾國應該比較能接受，其他的柾國應該不想要。
「禮物啊？」
「嗯⋯。」
號錫挑挑眉，喝了口咖啡，沒再說什麼，就回房間了。
等柾國出來，智旻立刻從椅子上起身，本來就有點笨手笨腳，他又急著站起來，結果膝蓋就撞到桌腳，痛得他齜牙咧嘴。
柾國慌忙來看，把智旻的褲管小心捲起，膝蓋一片紅腫。柾國從冰箱找出冰敷袋，拿毛巾包好，放在智旻的膝蓋上，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朴智旻，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讓人看了好火大！」
「什⋯什麼⋯啊！」，智旻強撐著。
「你人沒出現，我火大，你人一出現，我也火大」，柾國人靠在餐桌上，表情認真的盯著智旻，但他的語調很無奈，「你說我該怎麼辦好？」
「誰⋯知道⋯！我又沒怎樣！」，智旻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努力為自己辯解。
「膝蓋腫成這樣還沒怎樣！」，柾國大聲的說。
「還不是因為你！」，智旻也急了，抬起頭來大聲的回答。
「因為我怎麼了？」，柾國簡直莫名其妙，這關自己什麼事？
「你害我好緊張！」
「我哪裡讓你緊張了？」，從哪說起！柾國眉頭打死結。
「你全身上下都讓我緊張！」，智旻漲紅著臉，雙手緊抓著扶手，又羞又氣大聲的喊。
柾國愣住了，他想起智旻常常在看到他時，要嘛弄翻可樂，要嘛撞到桌子，事實上，第一次見面，智旻就灑了滿地的傳單，割傷了手。就算沒有這樣，智旻也常常緊張的低著頭，不看自己，讓自己看了很火大。
「你為什麼那麼緊張⋯」，柾國低下頭來，盯著智旻，疑惑的問。
剛剛還很激動的智旻，聽到柾國的問題，卻說不出話來，他別開臉去。
又來了，又是這樣！柾國乾脆俯下身子，彎著腰，雙手捧著智旻的臉，把他轉正，「朴智旻，你快說！」
智旻沒地方躲，又不敢看柾國，他乾脆閉上眼。
看著智旻紅潤的臉龐，雙手捏著大腿，小心的呼吸，一點都不敢用力，柾國突然懂了，「你喜歡我？」
「才沒有！」，智旻睜開眼睛大喊。
柾國立刻把臉湊近，智旻慌得又閉上眼，小小的拳頭緊握，用力放在柾國的胸前，攔著柾國。
「那你手在幹嘛？」
「你太近，我不好呼吸。」
「那你幹嘛不敢看我？」
「我眼睛酸」，智旻雙眼緊閉，眼皮都皺成一團了。
沒有聲音。柾國看著智旻的臉龐，沒有說話。
好一會，柾國嘆了口氣，低喚一聲「智旻」。他的唇貼在智旻的唇上，輕啄了一下，「我喜歡你」，然後他含住智旻的唇，吻了智旻。
十二
練歌房裡，泰亨用手肘推了推碩珍，「田柾國這樣會不會太誇張！」
碩珍無奈的說，「他說智旻容易緊張。」
角落裡，智旻右手放在柾國背上，摟著他，柾國別開頭，看都沒看智旻一眼。
「智旻緊張？」，泰亨一臉疑惑，搞錯人了吧！「我覺得是柾國比較緊張」。
「嗯，他說因為智旻緊張所以他也緊張」，碩珍完整的覆述。想到柾國說智旻看到自己會很緊張，那一臉幸福樣，就好像緊張等於喜歡一樣，有這種文法嗎？
現在智旻拿著簽字筆，吵著要在柾國的T恤上寫字。
「你先聽聽看我要寫什麼。」
「你說。」
「上面寫nochu，下面寫mochi⋯」，智旻的手指點在柾國的腹部。
柾國飛快的抓住智旻的手，低聲的說「不行不行」，然後把手放在智旻腰上，輕輕推著智旻，「你寫在你的衣服上。」
「好癢好癢」，智旻笑著說。
泰亨看了看，柾國剛剛抓住智旻手的模樣，好像很怕智旻再往下摸，而且他推開智旻的方式，彷彿太用力智旻就會受傷似的，跟他推開自己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想到他們兩人之前水火不容的情景⋯⋯，這也差太多了吧！
「金南俊！」，玧其舉著手，把南俊叫出來唱歌。南俊拿了麥克風，開始唱「風的回憶」。
「我不太懂耶」，泰亨抓抓頭。
「談戀愛的人，文法比較奇怪」，碩珍安慰他，因為碩珍本人也不懂。
南俊開始飆高音，玧其和號錫拼命鼓掌。
沒多久角落裡的兩人就從玩鬧變成抱在一起，泰亨隱約可以聽到柾國親著智旻，「啾，my mo，啾啾，my mochi⋯」。
額～，戀愛的人不懂文法，也要懂得看場合啊！
完
番外。緊張。
柾國看著智旻，開口說「我們⋯」
「我們？」
「一起⋯」
「一起？」，智旻眉目如畫，天真的看著柾國。
柾國立刻腦袋空白，話卡在喉嚨，半天說不出來。在旁邊的南俊看不下去了，「去東京」。
「對，去東京，一起」，柾國終於說出來了。
智旻微笑的看著他，柾國忍不住也笑了。
「好，一起去」，智旻眉眼彎彎的說。
「太好了」，柾國開心了。
南俊不開心，他翻著白眼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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