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一切打回原形。
像雲霄飛車在瘋狂翻轉後，猛然煞車，然後慢慢回到終點。
而起點就是終點。
柾國咬著自己的大拇指，他已經很久沒這麼做了，這是他的壞習慣，但是現在他又重新這麼做了，等到柾國意識到自己咬得指甲坑坑疤疤，他猛力把手放下，他的手敲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柾國，你怎麼了？」，柾國的媽媽張碧月皺著眉看他，「你嚇到你大嫂了。」
柾國的哥哥抱著他的妻子李安姝坐在對面，安姝肚子裡的小孩已經八月大了，差不多要生了。
「抱歉，公司裡有些事」，柾國滿懷歉意的看著他大嫂。
「沒關係的」，安姝笑了笑，「小傢伙很好。」
「那就好，我未來的姪女可不能有事」，柾國笑笑的說。安姝這一胎是女孩，柾國的媽媽高興極了，買了一堆嬰兒玩具、衣服擺在家裡，就等著可愛的孫女誕生。
「柾國你要是忙，就快回去吧」，果然張碧月開始趕人了，「免得嚇到我的小孫女。」
柾國嘆了口氣，正準備要走，田媽媽想起一件事來了，「庚淑來跟我說，說你無緣無故跟她提分手。」
韓庚淑是田媽媽介紹的，難免有壓力。
「媽，是我對不起她，但是我不愛她。」
「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想看到你開開心心的，跟你哥哥一樣」，田媽媽倒追田爸爸，兩人很恩愛，連帶著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像他們這樣。
「我知道，謝謝媽」，柾國露出讓他媽媽安心的微笑，然後就離開了。
星期一，上班日。
柾國一大早就接到智旻的來電，他重感冒，要請假。
智旻先前支氣管炎，拖了很久才好，這次又重感冒，柾國擔心智旻，他沒辦法安心工作，於是柾國特地帶了醫生到智旻的住處去看他。
但是智旻的身邊已經有人在照顧他了。
「柾國，謝謝你」，南俊站在客廳裡對著柾國說，「但是智旻已經睡了，我已經帶他去看過醫生了，他渾身無力，又嗜睡，我想讓他多休息⋯⋯」
「嗯，當然，沒錯，好，那，那我，我先回去了」，柾國忙著收拾他慌亂的心情，看著南俊站在智旻的住處客廳，像個主人一樣，柾國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慌。
他幾乎是逃跑一般，離開智旻的住處。
星材看著柾國發呆已經好一陣子了。
一樣的健身房，但柾國恍神得厲害。
「聽說你的秘書跟南俊哥在交往」，這是星材能想出來，最有可能讓柾國恍神的事了，「你對你的秘書有感覺了？」
「沒」，柾國立刻回過神來，「原則就是原則」，然後柾國想起前些日子的荒唐，自己像著了魔一樣，在上班時間拉著智旻做愛。
在辦公室裡，辦公桌上。
柾國吸了一口氣，慌亂的別開頭。
星材看著柾國不自然的反應，他輕輕開口，「嗯，你最討厭人在辦公時間眉來眼去，不認真工作了，還因為這樣開除過人，不是嗎？」
柾國想起自己在開會時，在辦公桌下，拉著智旻可愛的手，在茶水間裡擁吻，在檔案室裡激情做愛⋯⋯。
他最滿意他的秘書公是公，私是私了。
「對」，柾國額上滿是汗，「這樣太不敬業了！」
「嗯⋯⋯」，星材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南俊哥知道你們的關係嗎？」
「他不知道」，柾國想想，又說，「我們說好不干涉對方的戀情。」
「嗯」，然後星材認真的看著柾國，「我不希望南俊哥受傷。」
柾國像被人一拳重擊，他眨眨眼，深吸一口氣，「當然」。
隔了一個禮拜，智旻病好了，回來上班。
一切都很正常，工作多的要命。
然後柾國讓李恩泰跟著他，「智旻你剛病好，還是好好休息，在辦公室裡處理公事即可，讓恩泰跟著我就可以了。」
「嗯，好」，智旻的表情難解，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被人拒在門外⋯⋯。
不用跟著柾國到處跑，智旻雖然工作還是很多，但整體來說，變得清閒了。
然後，柾國交了新的女朋友了。
新的女友叫朴荷娜，個子非常嬌小，一百五十八公分，跟柾國站在一起，號稱最萌身高差，她的聲音甜美，笑起來眼睛瞇瞇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她跟柾國出雙入對，完全不同以往柾國談戀愛的模式。
柾國永遠公事第一，女友更像是閒暇時的玩伴，但荷娜不一樣，柾國每晚都跟她一起吃飯，然後他帶荷娜回家，跟他爸爸媽媽吃飯，還介紹他的哥哥大嫂跟荷娜認識。
沒多久雜誌就刊出兩人的合照，內容寫著荷娜收服了大韓民國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
星期三，智旻在秘書室裡加班，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其他人早就打卡下班了。
柾國回到公司，拿他忘記在桌上的文件，他看到秘書室的燈還亮著，於是他走過去，果然看到智旻趴在桌子上，寫著東西。
智旻的側臉看起來似乎很疲憊，他戴著那副黑框眼鏡，應該是隱眼戴太久，拿下來了。
柾國不自覺的走了進去。
「總裁」，智旻聽到聲音，立刻抬起頭來，「你忘了什麼東西嗎？」，他從辦公椅上站起來。
「嗯，對，我已經拿好了」，柾國忘了荷娜正在樓下等著他，他已經好一陣子沒有看到智旻了，單獨的。
「嗯」，智旻點點頭，然後問，「總裁有要吩咐什麼嗎？」
「沒」，柾國搖搖頭，「你在忙什麼？」
「在檢查合約的內容」，智旻不好意思的微笑，「我有點拖到了⋯⋯」
柾國盯著智旻的臉看，每一寸。「你晚餐吃什麼？」
智旻笑了，他指指桌上的餐盒，「超商的便當。」
「你吃微波食品？」，柾國皺眉，「南俊哥呢？」
「他開業了，比我還忙」，智旻甜蜜的笑，「他說他星期天會帶我去吃大餐。」
看著智旻的笑臉，柾國呼吸困難，他低下頭，「嗯，那很好」。
然後智旻想到了什麼，「總裁，我都忘了，哈，南俊哥要我拿書給你」，智旻拍著自己的腦袋，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繞過辦公桌，準備拿給柾國，他走得太急，被自己的腳跟絆到，眼看就要撲倒在地上，柾國一個箭步，接住了他。
智旻的眼鏡掉到地毯上，他急忙站好，瞇著眼對柾國道謝，「總裁，謝⋯⋯」，智旻接下來的話說不出來，柾國含住他的唇，吻了他。
柾國知道自己會後悔，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但智旻仰頭瞇著眼，看著他的模樣，讓他忘卻一切，他心跳加速，呼吸粗重，眼前只剩下這個人，這張臉，這雙唇。
像午夜的夢寐，像幽林中的花香，像夏日裡的清潭，智旻，令人沉醉。
柾國捧著智旻的臉，貪婪的親吮他，智旻的手揪著柾國的衣襟，直到一陣腳步聲響起，智旻推開柾國，背轉過去。
「柾國？」，荷娜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你東西拿好了嗎？」
「嗯」，柾國清清喉嚨，「好了，我們現在下去。」
「好」，荷娜微笑，「朴秘書還在忙？」
「嗯」，智旻側轉過身子，「我也準備要回去了。」
柾國走到門口，荷娜挽著他的手臂，「辛苦了，那我跟柾國先回去了。」
「好的，再見」，智旻輕輕的說。
「再見。」
一切都毀了，柾國心裡想著，他搞砸了。
十二
他跟智旻就像站在河的兩岸，兩人沿著河岸走，河水幽深闃黑，他知道對岸有些什麼，但他從不用費心思去發掘。
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上司，他會在半夜打電話給人，他會要求人限時完成困難的工作，他挑剔所有細微的瑕疵，他要求完美。
智旻努力認真，他完成了自己的苛求，甚至還做出超出自己預期的部分。
他仰賴智旻，他喜歡智旻的體貼認真，他知道自己不用開口，智旻就會把所有事情處理好，智旻熟知他習慣和喜好，事情交給智旻，他就安心了。
然後，他開始濫用這樣的體貼，他藉著酒後亂性，拉了智旻上床，然後提議兩人當床伴，智旻答應了。
他永遠都在跟智旻索求，但他從不去討智旻的心。
柾國閉上眼，他是總裁，他底下有一千多名員工，他說一不二，但是他膽小的要命。
他一直站在河的這岸，對著對岸的智旻視若無睹，因為他認為只有這樣才是安全的。
但是怎麼可能看不到呢？
他的秘書朴智旻，稱職，專業，冷靜，工作能力強，他們一起工作兩年，朴智旻是他工作上最得力的助手。
他的秘書朴智旻，體貼，細心，羞澀，愛家人，但也愛惡作劇撒撒小謊，讓人心裡柔軟的一塌糊塗。
他的秘書朴智旻，性感，可愛，誘人，一舉一動都是風情，他柔軟的唇最適合親吻，他撩人的聲線最適合呻吟，他像一個行走的妖精，逗引人的春夢。
柾國咬著唇內的肉。
他讓習慣麻木自己對智旻的在意，他大言不慚的說自己不談辦公室戀情。
他談過一次又一次戀愛，他以為自己對感情很灑脫。事實上，那些人都比不上智旻。
他看著智旻談一次又一次的戀愛，他以為自己很成熟。事實上，那些人都配不上智旻。
結果，他立下了原則，然後他打破了原則。
他們訂下了約定，然後他打破了約定。
他涉河而過。
現在呢？他該怎麼做？
結果，根本不用柾國想著該怎麼解決這一團混亂，智旻幫他決定了。
星期五一大早，輎日集團的秘書朴智旻，遞上辭呈。
整間公司都沸騰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朴秘書怎麼突然說不幹就不幹了？連股東都打電話來關心，人事經理朴世賢證實了這件事。
「不過總裁還沒批准，他正在慰留朴秘書。」
總裁辦公室裡，智旻低著頭站在辦公桌前，柾國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刺目的辭呈。
一片寂靜。
時間艱難的攀行過每一秒，每一秒都像用盡氣力。
然後柾國打破寂靜開口說，「我錯了，我不該違反我們的約定，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智旻沒有說話。
「不會再有下一次，我保證會像以前那樣⋯⋯」，柾國看著智旻，緩緩的說，「你不需要辭職。」
這份辭呈戳破了柾國的心，有東西不斷從那洞裡流瀉，柾國用手去抓，那東西卻從指縫中溜走。
不要不說話，拜託，智旻。
「那只是意外」，柾國的喉嚨緊縮，「沒事的，智旻⋯⋯」。
不要走，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總裁不用擔心，我會在下個月初前，把事情都交代妥當」，智旻平靜的開口，「恩泰這陣子跟在總裁身邊，已經越來越順手了，未來他就可以獨當一面，當總裁的得力助手。」
「不用」，柾國心口很緊，他覺得呼吸困難，「你留下來。」
智旻雙手緊握成拳。
「拜託你了，總裁」，說完，智旻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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