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旻坐在桌前,手肘撐在桌上,掌心托著他的下巴,偏著頭聽柾國說話,他們在餐廳裡。

      「所以,你就把他叫來你這,幫你算錢?」,智旻帶著笑意問。

      「對」,柾國一臉得意樣,「他跟我賭輸了」。

      這個「他」就是石鎮昌,富城派的大掌櫃。石鎮昌跟柾國是在一次幫派火拼中認識的,柾國那時候已經很有名氣,石鎮昌打不過他,就跟柾國打賭,看誰可以在最短時間把江北區最硬的城山高中吃下來。石鎮昌打算用智取,但柾國結識了張鍾碩,裡應外合,打得城山高中的老大措手不及,就這樣贏了這場比賽,石鎮昌乖乖的帶著弟兄投靠在柾國盟下,後來柾國創了富城派,石鎮昌就變成開山元老了。

      「真可愛」,智旻忍不住脫口而出,柾國得意的模樣,像隻驕傲的兔子。

      「啊?」,身為一個男性,從小到大,都是強者身分,柾國還從沒被人這麼說過。

      「我說你」,智旻臉頰還擱在手上,他偏著頭說,「國,你好可愛」。

      富城派頭目耳朵紅了。

      智旻拿手捏著下唇,滿眼媚意的看著柾國,柾國覺得喉嚨好乾,下腹一陣騷動。

      「我們來玩快問快答」,智旻突然把手放下,這麼提議。

      這什麼?

      「每人輪流問問題,對方回答,就這樣」,智旻開心的說,「我先問」,就看見智旻可愛的偏著頭,「你最喜歡的顏色」。

      「黃色」,柾國很快就回答完了,「你最喜歡的人」。

      智旻心跳漏了一拍,但他面不改色,「我爸」,然後他問,「你最討厭的食物」。

      「黃豆湯」,柾國答完,立刻又問,「你的初戀對象」,柾國知道自己是智旻的第一個男人,但是智旻搞不好談過戀愛。

      「閔忠佑」,智旻果然說了個人名,「你打輸過嗎?」

      「沒」,柾國眉毛都沒動一下,「你跟他怎麼認識的?」

      「他?」,智旻皺眉。

      「閔忠佑」,柾國看著智旻說。

      「他是我高中同學」。

      「你們交往多久?」,柾國接著問。

      「不對,輪到我了,換我問問題,你住院幾次?」

      「不記得了」,柾國草率的回答,然後飛快的問,「你們交往多久?」

      「一年」,智旻思考了一下,他有點記不清了,然後換他問,「你現在也常常要跟人搶地盤,談判火拼嗎?」 

      「偶爾。你們還有在聯絡嗎?跟閔忠佑。」

      「沒,分手後就沒再聯繫了」,智旻說完,看著柾國,假裝很自然的開口問,「你胸前的傷怎麼來的?」

      柾國把眼神從智旻臉上移到盤子裡的食物,他知道智旻為什麼要玩這快問快答了,他沈默下來。

      智旻開始不安,慌忙說,「我換一個問題,你去過遊樂場玩過嗎?」

      「沒」,柾國把手放在桌上,站起身來,「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好」,智旻趕緊站起來,他胸口很重,感覺很不好。

      送智旻回去後,柾國開著車到他的賭場,半路上,他想起智旻問的問題。

      胸口的傷嗎?

      紅燈了,柾國停了下來,智旻他,怎麼會想知道呢?

      綠燈,柾國嘆了口氣,踩油門繼續前進。智旻第一次看到時,非常震驚,後來他不只一次,一臉不忍的看著自己胸前的傷。

      是好奇?

      還是⋯⋯是關心?

      柾國用力吐氣,他胸口緊緊的。

      不用,不需要,不要關心。

      他這樣就很好。

      柾國把智旻剛剛努力裝作自然,但其實滿是關懷的眼神從腦海抹去,開始回想一開始智旻對他的不屑。

      然後他看到一旁裝著果汁的水壺,他一把抓起,用力扔到後座去,他不要看到這愛心蔬果汁,他不需要這種東西。

      「喀咚」好大一聲,水壺也不知道撞到車子哪。

      下一秒,柾國猛踩煞車,也不管車停在哪,他打開車門,飛快走出車外,打開後座,水壺摔在腳踏墊上,柾國慌忙撿起來看。

      沒事,只是些許果汁滲了出來。

      柾國鬆了口氣,然後他拿著水壺,重新坐上駕駛座,把水壺小心地放在副駕駛座上,繼續開車。

      智旻獨自搭電梯回到柾國的住處,默默坐到床邊。

      自己是在難過什麼?為什麼柾國的傷那麼讓自己在意?

      為什麼⋯為什麼柾國不願回答,會讓自己胸口那麼重,那麼沉⋯⋯

      自己太多管閒事了。

      不應該這樣。

      他是一個放高利貸,販毒,經營色情酒店、地下賭場的黑道大哥。

      是社會敗類,拿無辜百姓辛苦錢的吸血蟲。

      「不應該這樣⋯⋯」,智旻喃喃的說。

      天亮了,柾國沒有回來。

      智旻呆站在客廳,穿著可愛的兔裝。

      是⋯⋯是因為自己問了那個問題的關係嗎?早知道就不問了⋯⋯

      智旻不知道自己內心的那股難過是從何而來,他站到腳都僵了。

      然後門打開了。

      柾國白色襯衫上滿是鮮血,一臉慘白的走進來,無力的靠在智旻身上。

      智旻白色的兔裝立刻一片血紅,「⋯⋯柾國」,智旻的聲音在抖。

      「累死我了⋯⋯」,柾國的聲音滿是氣音。

      智旻立刻慌了,他抱著柾國,也不知道他傷在哪,急得又趕快放開他。

      「沙發⋯⋯」,柾國沒力的說。

      智旻才恍然醒悟過來,他帶著柾國坐在沙發上,然後找出醫護箱,幫柾國把衣服脫下。柾國右肩上一道長長的傷口,血從那流出來,染紅了他整個上身。智旻拿毛巾沾上溫水,幫他把血跡擦乾淨,將傷口消毒,然後拿出繃帶,把柾國肩上的傷包紮起來。傷口很長,但還好沒有很深,身體其他部分紅腫瘀青,柾國主要是體力用盡,所以才無力倒在自己身上。

      也是,如果傷得很重,早就送醫了。

      自己一看到柾國身上都是血,就緊張過度。

      沒事的,沒事的⋯⋯

      「我沒事」,柾國背靠在沙發椅背上,安慰智旻。

      原來自己不小心說出來了⋯⋯

      「你沒看過這種場面吧」,柾國笑著說,但是他臉上沒有血色,讓這笑看起來很虛弱,「嚇到了?」

      智旻低下頭,把剩餘的繃帶放回箱子裡,沒有說話。

      「嘿」,柾國用手摸著智旻的下巴,打算把智旻的頭抬起來,智旻別開頭去。

      「怎麼了?」,柾國納悶。

      智旻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心裡亂糟糟的。從剛剛看到柾國滿身血開始,他的心就平靜不下來,「沒事」,說完,智旻站起來,把醫護箱拿起,放到櫃子裡。然後到穿衣間拿了條褲子出來,「我幫你擦澡」,智旻身上的兔裝都還沒脫下,他把腦海裡混亂的思緒擱在一旁,決定先把柾國安頓好再說。

      他讓柾國坐在浴缸邊緣,拿毛巾幫柾國擦洗,盡量不弄痛柾國,然後幫他穿上褲子,上衣就算了,柾國肩上有傷。在他要帶柾國到床上躺時,柾國到廚房拿了顆藥丸,配著水一口嚥下。

      「止痛劑」,柾國解釋,「不然等等會痛到睡不著」。

      智旻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柾國似乎很習慣會這樣⋯⋯,也是,他常常受傷,身上都是傷痕。

      接著柾國躺下,智旻幫他把被子蓋好,然後智旻走了開去。

      「去哪?」,柾國在床上看著他問。

      「換衣服」,智旻的兔裝都還沒換。

      「快點,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好」。

      智旻在浴室裡木然的脫掉自己的兔裝,上面都染紅了。他沖了澡,穿上一套舒適的棉衣棉褲,然後回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上床。

      柾國轉過身來,也不管手移動會不會扯到傷口,他把智旻抱在懷裡,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智旻乖巧的靠在他胸前。

      柾國嘆了口氣,親吻智旻的頭頂,用臉頰摩挲著,然後閉上眼睡了。

      智旻在柾國的懷裡,額頭靠在他胸膛上,睜著雙眼睡不著。

      他嚇壞了。

      柾國受傷,渾身是血⋯⋯,想到那幕景象,智旻還是害怕的要命。

      他好在意柾國。

      他想要柾國好好的。

      他想要柾國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

      這個人讓人牽腸掛肚,讓人放不下心,讓人想把他圈在懷裡呵護,把他應有卻始終缺乏的都給他⋯⋯

      智旻閉上眼。

      不應該這樣⋯⋯

      他是一個放高利貸,販毒,經營色情酒店、地下賭場的黑道大哥。

      是社會敗類,拿無辜百姓辛苦錢的吸血蟲。

      智旻把先前自己內心的話,重新覆述一遍。

      沒用。

      田柾國,是一個放高利貸,販毒,經營色情酒店、地下賭場的黑道大哥。

      是社會敗類,拿無辜百姓辛苦錢的吸血蟲。

      沒用⋯⋯。

      再一次。田柾國,放高利貸,他是社會敗類,是流氓⋯⋯

      智旻胸口好緊,他小小拳頭揪緊胸前的衣服,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

      好像,哪裡,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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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醒來,智旻幫柾國把牙刷擠上牙膏,柾國看他這樣,挑挑眉,沒說什麼。

      等柾國用左手刷好牙,智旻拿了毛巾,幫他擦臉,他力道剛好,柾國低著頭看著他,智旻的表情認真,彷彿自己是個易碎物品一樣,柾國不覺握住智旻的手。

      「怎麼了?」,智旻動作停了下來。

      柾國把智旻的手放到嘴前,啄了一下,「沒那麼嚴重」。

      「我高興服侍你,怎樣」,智旻假裝自己毫不在意,「你是我的債主不是嗎?」

      債主嗎?

      所以,還沒愛上我嗎?

      「當然」,柾國把他的手放開,「你可是欠了我三十億的人!」

      「知道啦!」,智旻繼續幫他擦臉,然後他碎念,「小氣鬼⋯⋯」。

      柾國忍不住了,他一手托著智旻的後腦,低下頭來吻住智旻叨念的粉唇。

      智旻終於靜下來了。

      柾國貪婪的舔吮智旻的唇舌。怎麼自己永遠親不夠他⋯⋯

      一吻結束,智旻漲紅著臉,他心跳得好快,但是他大聲的說「吃飯了!」

      吃飯的時候,智旻幫柾國把食物切塊,然後夾給他吃。

      柾國像躺在柔軟的棉花裡,渾身使不上力。

      這一天,柾國和智旻都沒有出門。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柾國只要在住處,智旻就照料他,柾國的傷結痂了,但還不能有太大動作。

      星期四中午,智旻站在廚房裡,把一只罐子裡的粉末,舀出一匙,放進水壺裡,然後加入水,搖晃均勻。

      柾國打著哈欠走出來,看著水壺裡太妃糖色的不明液體,「這又是啥?」

      「保健飲品」,智旻頭也沒抬,把罐子的蓋子蓋上,拿湯匙清洗。

      「我的果汁呢?」

      「天氣開始變冷,蔬果有些太涼」,智旻把湯匙跟罐子收好。夏季結束了,早晚溫差開始變大,街道上的葉子,已經慢慢轉黃。

      太涼,那放久一點,不就能喝了?

      「不是那種涼」,智旻彷彿知道柾國腦子裡在想什麼一樣。

      「我不喝不明飲料,搞不好你下藥」,柾國一臉不信。

      智旻嘴角抽抽,「不喝拉倒,我自己喝,免得浪費!」

      「那好,你喝一口我看」。

      智旻恨恨的咬牙,翻著白眼喝了一口。

      柾國立刻接了過去,就著智旻喝過的地方,也喝了一口,然後他盯著智旻的眼說,「好好喝」。

      智旻吶吶的說不出話,然後他整張臉紅了,結結巴巴的說,「什⋯什⋯神經病!」

      肩上雖然有傷,但是心情好愉快,從沒這樣過。感覺這傷,傷得好極了,希望這傷都不要好⋯⋯

      柾國驀地轉過身去,神經病,智旻還真罵對了,誰希望身體有傷,而且不要好起來的,自己瘋了嗎?

      智旻不知道柾國為什麼突然轉過去,而且什麼都不說,怎麼了嗎?

      「你傷口痛了嗎?」

      「嗯?」,柾國轉頭過來。

      「你是不是傷口痛?」,智旻小心的問。

      柾國面無表情,「沒」,自己不用緊張,誰被這樣照顧都會很開心的,更何況對方還是像智旻這樣的人。

      「那,吃飯?」,智旻輕聲探問。

      「好,吃飯。」

      等吃飽飯,智旻幫柾國把外套穿上,打上領帶,然後一起下樓。柾國受傷的這陣子都是請幫裡的兄弟接送。等送智旻到花店,然後柾國再看看是要去賭場,還是去酒店。

      不過今天柾國是去首爾一家不起眼的餐廳,他要跟人碰面,是法務部部長的助理,劉允斌。

      「最近選情不是很樂觀」,劉允斌一來就沒廢話。

      「富城派當然會全力支持」,柾國彎腰鞠躬,他身後的石鎮昌立刻把兩盒黑皮箱放在桌上,這些錢沒辦法放在銀行,它們會留下紀錄,一切只能現金交易。

      「有你們的大力支持,我們很放心」,劉允斌笑笑著說。

      然後他拿著黑皮箱從後門離開,柾國隔了兩個小時才走。

      接著柾國到他新佔領的青峰區視察,他就是為了挑掉這裡的幫派,肩膀受了傷。這裡的人還不太服他,他們平常繳錢都是交給原來的長平派,對於新來的富城派沒有信心。柾國讓石鎮昌派人來收保護費,錢照之前長平派的算法來收。

      有人不繳。

      柾國叫人把店砸了,另外找人承租店面,錢照算,新來的店家乖乖繳了。

      其他人也就沒聲音了。

      一切如長平派在的時候一樣。

      一個禮拜後,青峰區正式成為富城派的地盤。

      星期四凌晨四點,柾國背靠著智旻,智旻梳著他的髮,兩人躺在床上,聽著柾國說他拓展自己勢力版圖的經過。

      「所以你們幫裡最會砍人的高手是你?」,智旻把手放在柾國肚子上,親了柾國的後腦勺一下。

      「沒」,柾國笑著說,「最會砍人的是允泰哥」。

      「還有人比你厲害?!」

      「嗯」,柾國把手覆蓋在智旻的手上,「允泰哥比我強多了」。

      「我以為你很好勝」,智旻又親了一下柾國的後腦勺。

      「我是」,柾國可以感覺到智旻的吻,他心情好平和,好放鬆,「但是人家比我厲害,我們就要承認。」

      「唔」,智旻聽了,「這叫謙虛嘛?」

      「當然!」,柾國扭過頭來,瞪了智旻一眼,「你最好安靜!」,柾國頭轉回去,臉上立刻笑開了。

      智旻用力親了柾國後腦,「波」,好大一聲。

      「朴智旻,你不要故意!」,柾國警告。

      「好啦⋯⋯」,於是智旻沒再親柾國。

      柾國有點後悔剛才自己這麼說,偏偏又下不了台,於是他問,「你睡著了啊?」

      「沒啊」,智旻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

      「喔」,柾國撥弄著智旻的手背,「我以為你睡著了」。

      「你怎麼會這麼以為?」

      「因為⋯因為,你沒再親我」,柾國扁著嗓音說話。

      智旻立刻親了柾國一下,柾國的頭髮蓬鬆柔軟,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柾國咧開嘴笑。想著,還好,智旻看不到。

      「睡吧!」,智旻把頭埋在柾國的後腦上,輕聲的說。

      「嗯」,柾國閉上眼,帶著笑意入睡。

      柾國開始不自覺的在智旻面前展現他的另一面,他在外人面前,是一個說一不二,威風八面的大哥,但他私底下,跟智旻相處時,偶爾不自覺的撒嬌,耍起任性來,而且越來越頻繁,但是他似乎沒有發現。

      像現在,柾國站在廚房裡,喝著智旻的保健飲品,不滿的說,「我要加糖!」

      「不行!」,智旻才不理他,「糖對身體不好!」

      柾國翹起下唇,鬱悶的看著智旻。

      「我蜂蜜忘了買了咩⋯⋯」,智旻看著他說,「就這麼一天,把它當藥喝了吧!」

      「不要!」,柾國不開心。

      是小孩子嗎?咖啡也不喝,不甜的也不喝⋯⋯,都幾歲了,要人哄,還是黑道頭目⋯⋯

      智旻乾脆自己喝了一口,然後含住柾國的唇,把飲品渡過去。柾國嚇了一跳,然後他環住智旻的腰,親吻智旻。智旻身體往後傾,結束這吻,「看吧!沒那麼難喝」。

      誰還管保健飲品!柾國把手放在智旻背上,將他摟向自己,再度吻了他。好一會,智旻推開柾國,他臉紅的不像話,「可以了!不要親了,你該出門了!」

      好吧,「嗯」,柾國把水壺拿著,啄了一下智旻的唇,「我出門了」。

      今天星期一花店休息,智旻不用上班。

      智旻在柾國親完自己後,輕聲說著,「小心好嗎?」

      柾國心都化成水了,他眉眼彎彎的說「好」。智旻微笑,幫他整理一下領子,然後柾國就出門了。

      柾國離開後,智旻也拿了包包出門,他要去外面走走。

     一到街上,天空一片澄淨蔚藍,帶著點秋意,智旻決定買杯咖啡。當他站在咖啡店櫃檯前點飲料的時候,一個人從他左前方轉頭過來看著他,然後開口問,「是智旻,朴智旻嗎?」

      這個人是韓希徹,智旻的高中同學。

      二十分鐘後,智旻和韓希徹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聊天。

      「原來你父親去世了啊⋯⋯」,希澈帶著遺憾的語氣說。

      「嗯」,智旻想到父親就一陣難過,「對方肇事逃逸」。

      智旻的父親是車禍去世,當時正是冬天,他父親倒臥在雪地上,滾燙的鮮血融化了雪,染紅整個地面,對方沒有停下車來,反而駕著車揚長而去,附近的監視器沒有拍下畫面,因為鏡頭髒污。

      「世間就是有這樣的人渣!」,韓希徹義憤填膺,「所以我才要當警察」。

      希徹在警察局擔任警監,他很有熱誠,充滿正義感。

      「希徹,你是警察啊?」,智旻訝異的看著希徹。

      「嗯」,希徹不好意思的摸著頭,「我還很菜」,說著,他突然想到,「智旻,我記得你以前也想當警察,對吧!」

      智旻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嗯啊,但是我後來去讀社工系」。

      「社工很好啊!我們社會有這麼多需要幫助的人」,希徹語調激昂,他真的很熱血,然後他開口問,「那智旻你現在在哪裡服務?」

      智旻別開臉去,「我⋯我⋯」,說不出口,但是也不想說謊。

      「還在找工作嗎?」,倒是希徹幫智旻解圍了,他知道很多人畢了業還沒找到工作,一旦有人問了,反應就像這樣,「沒關係的,智旻不要氣餒。」

      希徹還是像以前一樣,開朗又熱心。

      「謝謝你⋯⋯」,智旻笑了笑。

      「你待會要去哪?」,希徹好奇的問。

      「我想去育幼院」,智旻低著頭說。

      「果然是社工系呢!」,希徹一臉讚賞。

      並不是那樣,智旻覺得心虛極了,「沒啦⋯」。

      「那先這樣,我先走囉」,希徹站了起來,元氣十足的說。

      「好,再見」,智旻也站起來。

      然後兩人道別。

      智旻今天要去的育幼院是柾國小時候待過的,他從朴世盛那打聽到的。會想去育幼院,是因為智旻實在太想知道柾國的過去。

      育幼院不大,遊樂區的溜滑梯看起來十分斑駁,很有年代了,但是教室裡的課桌椅很新,還有數位電視可以用,接待智旻的職員說是以前的院生贈送的。

      「是柾國嗎?」,智旻問。

      接待的職員姓張,一聽到智旻提起柾國嚇了一跳,「對⋯⋯」。

      「我認識他」,智旻微笑的說,然後他低下頭想了一下,「我們是朋友」。

      「原來是柾國的朋友啊!」,張姓職員立刻親近幾分。

      「我想請問這裡有誰最了解柾國,我有些問題想問。」

      「啊,那要找我們院長」,張職員說,「柾國是院長帶大的。」

      鄭智英院長一頭銀白色頭髮,人非常慈祥和藹,他一聽到智旻問起柾國的事,就看著智旻良久,然後開口問智旻,「你認識柾國多久了?」

      「半年」,智旻小聲的說,「我沒有惡意,只是,只是想多了解他」。

      「半年啊」,眼前這個男孩模樣純真,一看就是在充滿關懷的環境下長大的,養得真好⋯⋯,鄭院長感嘆,然後他開口又問,「你知道他的過去要做什麼?」

      「沒⋯沒做什麼」,智旻尷尬窘迫,「若⋯若是不⋯不方便⋯⋯」

      「柾國是被他媽媽拋棄的」,看著智旻稚嫩的模樣,院長開口打斷了智旻的話,「就丟在我們院門口,跟小說電影情節一樣,他身上沒有任何身分證明,只有一張手寫的書信,上面記著他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就沒了。曾有過人來育幼院認養他,但是他沈默寡言,所以後來領養手續就沒再辦下去,對方另外領養了一個女孩,柾國於是在這裡長大。然後他到附近的學校就讀,拿的是政府的補助金,等到他國中二年級他就搬出去住了。」

     智旻一聽到柾國是被拋棄的,他就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等院長說完,他才 回過神來,「那⋯那怎麼知道他是被媽媽拋棄的?」

      「柾國找到他媽媽」,鄭院長看著窗外正在遊戲的孩子,嘴裡緩緩說著,「是一個名字叫姜世敏的人,幫他找到的,柾國核對了他出生日期當天,首爾所有醫院裡產婦姓名、血型,生產後的狀況,小孩的去向,確定了這個人是他的媽媽」,鄭院長帶著回憶的表情述說。

      智旻不敢出聲打斷他,過了一會,鄭院長才又繼續。

      「他媽媽姓金,當時已經跟一個姓閔的銀行職員結婚了,生了三個小孩,是柾國的異母兄弟。柾國暗中觀察了很久,考慮了大半年,才決定跟他媽媽相認,誰知道⋯⋯」,鄭院長嘆了口氣,「對方知道柾國手下一堆兄弟,年紀輕輕就坐上幫派老大的寶座,幹的都是非法營生,她叫柾國不要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不要拖累他的三個弟弟」,院長停頓了一下,「她瞧不起柾國。」

      智旻雙手放在胸前,他難以置信,「竟然⋯⋯」,然後他想起自己一開始認識柾國的時候也是這樣,智旻咬著下唇。

      「柾國是她年輕的時候,跟情人偷嚐禁果後,生下來的,他們年紀太小,沒能力養活柾國」。

      「那也不能,不能這樣⋯⋯」,智旻心裡燃起一股怒火,「沒有保險套嗎!沒有避孕藥嗎!只想爽,不想吃苦!天底下哪有這種事!」,智旻太生氣了,話說得很粗魯。

      「天底下就一堆這種事」,鄭院長一臉慈祥的看著智旻,「未成年懷孕,墮胎潮,小爸爸小媽媽,早就不是新聞了」。

      智旻握著拳頭在生氣,新聞事件突然變成自己身邊的人發生的事,等於從電視螢幕裡跑出來狠狠打在智旻臉上。

      「你知道柾國胸口的傷吧?」,鄭院長突然改變話題。

      智旻想起那猙獰的疤痕,「我看過」。

      「你知道那傷的來由嗎?」

      智旻搖頭,然後他抬起頭來問,「院長知道?」

      「嗯」,院長輕聲地說,「柾國被他兄弟背叛,落在仇人的手裡,差點就死了,那傷就是這樣留下來的」,院長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開口說,「背叛他的人,名字叫姜世敏。」

      「那⋯那不是幫柾國找到他媽媽的人嗎?」,智旻震驚。

      「對」,院長看著智旻,心想,這孩子真是單純善良,「那是他仇家設下的陷阱,他們花錢買通了姜世敏,讓他帶著柾國跟他媽媽相認,打算趁這個機會解決掉柾國。柾國原本可以逃走,可是對方抓住了他的媽媽,柾國為了救她,被對方拿刀子砍在身上,還好石鎮昌帶著兄弟把柾國跟他媽媽救了出來。柾國被送到醫院,還在加護病房的時候,他媽媽就連夜搬家走了,她認為她會碰到這樣的事,是因為柾國當流氓,到處都是仇人,才會連累到她。」

      智旻愣愣的聽著,他這下子連罵都罵不出來了,這是天方夜譚吧!柾國的媽媽才是黑道,才是流氓吧?

      怎麼越是知道柾國,了解柾國,心裡就越是苦,原以為已經是難過到極點了,還有更令人難過的事⋯⋯。

      鄭院長靜靜的看著智旻,智旻臉上的表情滿是心痛。院長帶著微笑,也許,柾國可以不再那麼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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