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當智旻渾身是血扛著柾賢的屍骨出現時，所有人都嚇壞了。然後智旻無力地軟倒在地上，田炅明第一個清醒過來，他叫人立刻派醫生過來，接著大家發現柾賢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王妃蕾雅紀慘叫一聲，然後大哭了起來。
智旻的左肩幾乎爛了，血肉模糊成一片，隱約可以看到森森白骨，田炅明強忍著悲痛，指揮所有人，讓人把智旻抬回去。智旻的傷口光是把骨頭接好，就花了大半天。
田炅明派人在一樓清出一間房間來，讓智旻能好好靜養。足足過了五天，智旻才醒過來，斷斷續續把當時的情形交代清楚。但其實也就那樣，柾賢進入森林，被這頭棕熊盯上，然後他死了，智旻趕到時已經來不及了。至於為何這頭棕熊會這樣突然出現，智旻並不知道。
智旻想起之前在卡特家，談到森林裡的動物們變得躁動、狂暴的事，把這件事也一併跟田炅明說了。
「龍子嗎？」，田炅明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然後他要智旻好好休養，轉身就走了出去。
柾賢的喪體隆重肅穆，智旻臥病在床時，就已經舉行完畢，他的屍骨埋在王陵裡，與他的祖先們一起成為北境的祖靈，護佑北境的子民。
智旻傷得很重，骨頭雖然接回去了，但是傷口很深，總在半夜裡發燒。醫生說若是體溫沒法降下來，就有生命的危險。柾國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塊冰玉，放在智旻的胸懷。晚上的時候，柾國來到智旻房間，俯下身額頭碰著智旻的額頭，對著智旻不安又強硬地說，「朴智旻，你得好起來，不准死掉！」。神奇的是，智旻竟然在五天後不再發燒，病情穩定下來。
柾賢去世，柾國一下子就成為王位繼承人，以往他的悠閒都不見了，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想去哪就去哪。柾賢身上的重擔落在他頭上，更讓柾國看起來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智旻的媽媽金惠恩在五天後出現，這已經是她最快的速度了，竟然連智賢都來了。
「他想念你」，惠恩坐在床邊拿著水餵智旻喝，智賢坐在另一邊，「所以我乾脆就帶著他來了。」
「父親都還好嗎？」，智旻喝了一口水，然後開口問。
「過一陣子後，他會親自過來一趟⋯⋯」，惠恩垂下眼，把水放在桌上。
「怎麼了？」，智旻察覺不對勁。
智賢湊近智旻，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地說，「父親這次來會帶哥哥回去⋯⋯」
「真的？」，智旻瞪大了眼。
惠恩接著解釋，「主要是因為現在你也不適合移動，等你身子好一點，再帶你回去。」
自己要回家了？！
智旻咬著下唇，眼淚掉了下來。
這麼久了，久到自己都要以為這輩子回不去了。
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家鄉，座落在赫拉馬山下的沁河城，終年蒸騰著熱氣的沁河，沿著沁河搭蓋的溫室，連綿不絕⋯⋯
自己的家鄉。
某天深夜，柾國前來智旻的房間，他屏退其他人，說他有話想單獨跟智旻聊聊。
智賢原本跟智旻一起睡，離開之前他擔憂地看著智旻，智旻對他搖搖頭，表示沒事，智賢才放心離開。
「殿下，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柾國沈默。
「殿下？」
拘謹客套，疏離有禮。
「我一直很想到南方去遊歷」，柾國聲音很輕，像自言自語，「我聽人說南方海邊有一種民族，人身馬腿，叫做人馬，我一直想去看看。還有大海上，聽說有巨大的鯨魚，牠們其中最兇惡的叫莫比迪克，牠會吃人，我想要揚帆海上尋找牠的蹤跡，我想做好多好多事⋯⋯」，柾國低下頭來，「現在看起來不可能了。」
智旻沒有說話。
柾國顯然也不需要智旻回答，他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傾聽者，「我以前跟哥哥說過，我會把身體練強壯，他當國王，我幫他保衛國土⋯⋯」，柾國說到最後紅了眼眶，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曲起雙腿，把頭埋在膝蓋間，開始啜泣，聲音聽起來令人心碎。柾賢去世到現在，柾國一直強忍著悲傷，他拼命學習柾賢生前就熟習的一切，安慰他憂傷的母親，忙碌讓他能暫時忘卻哥哥離世的傷痛，但是一旦到了晚上，這些悲傷都再也沒辦法壓抑。
智旻很想過去安慰他，但是他身體不能動，等柾國哭過一陣子，智旻開口，「你過來。」
柾國還不明白。
智旻又喊了一次，「你過來」，平常總是尊稱他為殿下，但現在智旻不想這麼喊他。
柾國從地上站起來，走到智旻旁邊。
「抽屜裡有一條帶子，你拿出來給我。」
柾國照做，那是一條彩色的絲帶，燭光下絲帶反射著光亮。
智旻拿著帶子，咬著牙，開始打結。
「你肩傷還沒好」，柾國擔心地說。
「沒事，你別管」，智旻冷汗從額上滑落。
「不行！」，柾國說完就要去搶。
「我得復健，醫生也這麼說。」
一聽到智旻這樣說，柾國遲疑了一下，沒有把帶子拿回來了。
燭光下，智旻額上流著汗，咬著牙將手上的帶子打上一個又一個複雜華麗的結，「拿去。」
「給我的？」
智旻點點頭，「幸運帶。」
柾國把帶子接過去看，帶子上一個又一個漂亮的結，柾國傻傻地看著，結越多，代表越多祝福⋯⋯。智旻的箭袋自己沒有拿到，他的花冠自己也沒有機會戴上，有的只有一個打在馬鞭上的結。
現在，竟然有一整條的幸運帶⋯⋯
智旻打給自己的。
「上來」，智旻用右手拍拍床鋪。
「我？」
「對」，智旻點點頭，「快！」，趁我還沒後悔前。
柾國掀開被子，小心地躺在智旻的旁邊。
昏暗的燭光下，一片寂靜，只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智旻看著天花板，上頭有著漂亮的幾何圖樣，燭光搖曳，讓這圖樣明滅不定。這一切都提醒著智旻，這是王城。不過，就這麼一下下好了，讓自己暫時忘記那條界線，安慰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柾國開口，「你⋯⋯你覺得我可以⋯⋯可以當一個好國王嗎？」
智旻想了想，輕聲地說，「如果你努力的話。」
柾國靜了半晌，然後輕聲回應，「嗯。」
十
三個月後，智旻能下床了，手也能動了，但是還不能跟以往一樣運用自如。朴灝煦也到了，他表明自己的來意，希望能帶智旻回去。
田炅明沒有理由再留著智旻了，智旻已經成年了，他該回去學習治理領地的事務，而且若是智旻真的在辛毘出事，到時候馬洛瑞才真的有理由脫離北境。
柾國一知道智旻要回去了，他立刻衝到他父親的書房。
「父王，智旻要回馬洛瑞去了！」
田炅明被他兒子嚇了一跳，「你穩重一點，你可是未來北境的國王！」
「爸！智旻要回去了！」，柾國大喊。
「我知道」，田炅明橫了他兒子一眼，「所以我要你穩重一點」，柾賢已經走了，田炅明第一次這麼後悔之前太寵這個小兒子。
「他不可以回去！」
「他得回去」，田炅明開始教導柾國，智旻必須回去的理由，「朴智旻十八歲了，他是未來馬洛瑞的領主，他不回去，難道真的要一輩子留在這？」
「叫朴智賢接管不就好了！」
「那不成了笑話了！」
「把朴智旻留在辛毘十年，然後又讓他回去馬洛瑞，就不是笑話了？」
「所以你才要學！」，田炅明疾言厲色地說，「此一時彼一時。」
「我不管，智旻留下來！」
「這不能任性的！沒得商量。」
柾國用力喘著氣，然後他握緊拳頭，轉身走了出去，他要去找智旻，他要智旻留下來。
智旻房間裡，智賢也在，他們兩兄弟正在講話。
柾國像疾風一般衝進來的時候，智旻房間裡的東西都收好了，一箱一箱擺在地上。
「殿下？」，智旻跟智賢同時站起來，他們都被柾國突然衝進房間嚇到。
看到地上的行李，智旻臉上放鬆愉悅的表情⋯⋯，柾國一臉慍怒，沒有說話。
智賢識相的告退了。
「殿下，你找我有事？」
柾國用力呼吸，房間全是他粗重的喘息。
智旻侷促不安，「殿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
「回去馬洛瑞。」
智旻靜了半晌，「我母親來時，告訴我的。」
所以，自己想盡辦法救他的命的時候，這個人卻想著要離開自己。
「不准回去！」，柾國憤怒地大吼。
「我要回去！」，智旻也喊，這一喊牽動了他的傷，智旻痛得皺眉冷哼。
柾國大口喘著氣，然後開口問，「你知道我送你項鍊的含義吧！你知道的，對吧！」
智旻臉上一紅，「什什麼⋯⋯我⋯⋯我不知道⋯⋯」。
「每一樣，每一樣我送你的東西，你不知道原因？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送給你？」，柾國逼問他。
「是賞賜！」，智旻猛地抬起頭來，直視著柾國，「你說的，不是嗎？」
柾國不敢置信地看著智旻。
從小，自己費盡心思找來這些奇珍異寶，送給眼前的人，就是希望讓他開心，讓他能留下來，留在辛毘。但是這個人，他竟然說是賞賜。
原以為那些沒有說出口的，他都知道⋯⋯
柾國大步接近智旻，在他往後退之前，環住他的腰，一手摸著他的頸部，撈出了那條金項鍊，握住了它，對著智旻問，「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送給你項鍊？」
「是賞賜」，智旻不閃不躲，看著柾國，「你是君，我是臣，這是賞賜。」
柾國看著智旻，智旻看著柾國。
憤怒與難堪，同時出現在柾國的心裡，他貴為一國的王子，細心呵護的人卻急著甩掉自己。這個人對所有人都好，除了自己⋯⋯
除了自己。
要走就走。
有什麼稀罕。
柾國放開智旻，轉身跟他來時一樣，疾風般離開。
柾國越過長長的走廊，來城堡大門，冷風撲面，守門人德瑞克還沒看清楚他的身影，柾國已經穿過大門，身上連件披風都沒帶，德瑞克只來得及看到柾國的背影。
柾國踏著憤怒的步伐，踩著細沙道路，一路疾行，來到了魯貝特。
魯貝特城跟以往一樣熱鬧，更加襯得柾國內心的淒涼。他漫無目的地走到西邊的市集，市集裡最左邊一排都是舶來品店、古董店。舶來品店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商人，大多是從東南方海岩之國運來的，他們的商人遍及整個大陸，四處搜羅奇珍異寶，然後運載出來，高價販售。柾國常常到那裡去逛，找好玩新奇的東西，買來送給智旻。柾國知道城裡每一處民宅，每一間賭場，每一處轉角。他習慣躲起來，觀察四面八方的人，所以整個魯貝城他非常熟悉。
今天街上有幾個生面孔，穿著海岩之國的服飾，他們很好認，因為他們喜歡穿著寬大的衣袍，讓人覺得好像所有珍奇異寶都藏在身上。
「先生，您需要什麼嗎？」，柾國跟著這群人走進店裡，店裡的服務生立刻迎了上來，小伙子眼力很好，他知道這個人很有錢，看柾國穿的衣服就知道。他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未來的國王，若是柾賢，他立刻就能認出來。柾賢跟著田炅明一起出現很多次，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未來的國君長怎樣，無奈現在柾賢走了，這個新的未來之君，還沒幾個人知道。
柾國假裝隨便看看，然後他開口問，「那幾個人是誰？」
「哦」，店員很伶俐，「他們是海岩商人，要跟我們老闆談生意。」
「什麼買賣？」
店員一頓，「我們剛進了一批金剛鸚鵡，從南方海島上運來的。」
「唔⋯⋯」，柾國不置可否，他喜歡動物，城堡裡的每一匹馬都跟他要好，他知道金剛鸚鵡聰明又靈敏，關在籠子裡是一種折磨，越聰明的動物越難忍受束縛。接著柾國想到他曾經送過一隻金剛鸚鵡給智旻，是智旻告訴自己這些的，所以後來智旻把鸚鵡給放了，想到這些柾國內心一陣痛楚，他澀澀地問，「價錢怎麼算？」
「七十金一隻。」
「這麼貴？」
「哎唷客人，這不能算貴，你知道現在這些禽鳥有多難捕捉。」
「我聽說許多森林裡動物都跑出來了不是？」
「嗯⋯⋯」，店員一副客人你不懂的表情，「牠們兇暴許多，更難獵捕，七十金是算在傷藥上的」，店員說到傷藥時彷彿自己也受傷了一樣。
柾國為店員的憂傷表情逗笑了，這麼戲劇化的店員，「還有其他的嗎？」
所以不買鸚鵡了？店員努力思考，然後說，「我們還有一只戒指，是所羅門王之戒，只要戴上它，就可以聽懂動物說的話。」
柾國嗤笑。
這些商人真會吹牛。
店員臉上掛不住，笑著說，「客人別不信，我們有證書呢！」
哈！「那要是我戴上之後，聽不到呢！」，真是傻子！
「那可不能怪我們，曾經犯過罪業的人，戴上了也聽不到。」
話都你在說，誰能不犯過任何錯呢？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柾國在森林裡躲起來的時候，可以觀察到森林裡的動物，他可以長時間都處在無人之處，聆聽自然的天籟，觀察久了，多少也知道動物們的語言，這個動作這個音調代表什麼意思，他都能判斷，所以說他不需要戒指倒是真的。
店員抓著頭，想著還有什麼可以推薦給這個富少，柾國眼角一掃，他看到櫃檯布簾子後面，有人走動的身影，一閃而逝。
柾國眼力很好，他看到布袋子，袋子在動。
什麼動物嗎？那袋子不小⋯⋯
柾國把手上的瓶子放回展示架，「看樣子你們沒有什麼可以賣我的。」
「唉⋯嗐⋯」，店員懊惱地抓著後頸，財神爺要走了。
柾國掀開店的布簾子走出去，他狀似無意地四處看看，然後鑽進巷子裡，跳上一間商店後門的屋頂，然後彎著腰，沿著一排一排雜貨店鋪的屋頂走，時不時跳過屋子連接的縫隙，然後到了剛剛那家舶來品店的上頭，他跳進店鋪後面的庭院，有人的聲音從走廊傳來，柾國貼緊牆面，躲在一叢樹後。庭院裡四通八達，柾國等聲音沒有了，判斷了一下方向，然後乾脆憑直覺選了一間看起來像倉庫的房間進去。裡頭一堆瓶瓶罐罐，布料奇石，塞得到處都是。
柾國摳摳鼻子。
顯然不是這裡。
柾國轉身走出來，然後他看到一個男子坐在一間房間門口正在打盹，剛剛那個角度看不到，現在從這邊反而發現了。柾國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想想不太妥當，他繞回剛剛那叢樹，重新爬上屋頂，找到那間男子看守的房間窗戶。
窗戶被封死了。
真奇怪。
柾國只好再回到庭院，這次他直接手刀敲昏男子，把他擺好，讓他看起來還像在睡覺的樣子，然後柾國走進房間，把門輕輕關上。
裡頭一片黑暗。
柾國拿出一根羽毛，它在房間裡發著藍色的光芒，幽幽地照著裡頭的雜物。
有五只布袋子，被放在一堆竹簍子前面。
柾國輕輕打開其中一只，小心防範裡頭的生物竄出來。
一雙眼睛從袋子裡露出來，是一個男孩子，他非常瘦弱，嘴巴用布條綁住，正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柾國把袋子往下推，查看他的右胸，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個「V」形烙痕，他立刻知道這間店在搞什麼勾當。
這些全是來自夏之國的難民。
北境的東南方是海岩之國，西南方是一片沙漠，沙漠的盡頭就是夏之國。夏之國在二年前發生地震，接連著又出現了蟲害、乾旱，整個國家赤地千里，地上滿是白骨，飢餓的難民努力逃了出來，卻被海岩之國的商人抓住，被賣到世界各地當奴隸。其中姿色較好的，被賣到妓院或大戶人家去當性奴。
那個烙痕就是奴隸的印記。
柾國沒有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人做這種骯髒生意。
他示意男子不要聲張，然後他把男子手上的繩索解開，把封死的窗戶，小心地用匕首切斷上頭的木板，然後把所有袋子裡的難民，全部放出來，抓了幾捆布料給他們披上，讓他們從窗戶離開，他本人殿後。
才跑出去沒多久，就聽到後方有人叫罵的聲音。
「是他！是他！人全被放走了！」
「站住！」
誰會真的停下來啊！又不是傻瓜！
柾國鑽進小巷裡，後面的人窮追不捨，柾國皺著眉，正想著這些人真煩的時候，後方追逐的聲音不見了。
不追了？還是他們跟丟了？
柾國沒有回去察看，他飛快地跑出魯貝特，然後從城堡的後門溜進去。
他看到馬洛瑞狼頭旗，知道智旻他們還沒回去，柾國繞到智旻的房間，沒有人在那，智旻的行李放在地板上，已經整理好了。
柾國別過頭去，他不想看到這個。他走到廚房偷偷拿了一塊麵包，躲在書房櫃子裡吃。等到晚上要吃晚餐了，柾國才裝作沒事的走出來。
浩介一看到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的王子殿下啊⋯⋯你到底去哪了⋯⋯」
柾國很習慣他這樣了，自己每次躲起來不見人影，浩介總是這樣。
「我去城裡了，原本買了開心果要給你，不過回來的路上被我弄丟了⋯⋯」
「誰還要吃啥開心果啊！」，浩介大叫，然後他看向柾國的背後問，「智旻公子呢？他沒跟你回來？」
「智旻？」，柾國皺起眉，「他不是在城堡裡陪他父親嗎？」
浩介搖搖頭，「我找不到你，所以託智旻公子去找你，他沒找到你？」，不可能吧！
「我沒碰到他⋯⋯」，柾國喃喃地說。
「噢」，浩介明白了，然後他疑惑地說，「那智旻公子在城裡？」
智旻⋯智旻⋯⋯，智旻他⋯⋯。柾國猛地想到那些人口販子，難不成⋯⋯
柾國拔腿狂奔，一邊跑一邊叫浩介去跟他父王說，派人到魯貝特找智旻。
浩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柾國的臉色，他也慌了，一邊應好，一邊也跑了起來。
柾國奔跑在冰冷的道路上，泥地被冰霜封凍住，堅硬如鐵，柾國簡直像是用飛的，飛過這片土地。當他來到魯貝特，市集早就關了，他衝到那間店隔著布簾子，猛敲裡頭的門板。
「誰啊？」，裡頭的人一邊抱怨一邊走出來開門，柾國一等門開，就揪著來人的衣襟，「你們把人帶到哪去了？」
「你在說啥？你是誰啊？」，這個人不是原來的店員。
柾國鬆開他的衣襟，把對方推開，衝到後面庭院，開始一間一間房間找起。一些人被他驚擾，圍了上來。
「喂，你幹嘛！這裡不是你能隨便進來的地方！」
柾國不管他們，硬是擠著進去。
沒有，都沒有，這些房間裡都沒有人。
然後一個男子從後面房間走出來，他認出柾國來，「是早上那個小子！」
「原來就是你！」
「你還敢回來！」
「揍他！」
柾國揮拳跟他們打了起來，打到一半，一群人衝進來幫柾國，柾國認出這些人是朴灝煦帶來的人。
很快的，店裡頭的人都被打到躺在地上，柾國抓住那個認出他的男人問，「人呢？跟著我的人呢？」
「早就被送走了，那種姿色還真不常見，嘿嘿嘿」，對方似乎故意要惹怒柾國。
他還沒笑完，柾國抓住他的下巴，一手抓住他的臉，左右一推，「喀啦」一聲，對方的下巴被柾國卸了下來。
柾國抓住另外一個人，「你要是不想像他，最好老實一點，告訴我，人在哪？」
對方抖著手，指著東方，「龍⋯⋯龍之國的貴族⋯⋯喜歡⋯這樣的⋯⋯他們出價很高⋯⋯」。
柾國把人用力往地上一摔，心裡想著要立刻叫人把邊境封住，任何通往龍之國的入口，都得找人去追。
他衝出店裡，隨意跨上一匹朴灝煦部將的馬，想著從哪條路走，最有可能追到他們。
柾國在魯貝特的街道縱馬疾行，很快就出了城，進入到曠野裡。冷風拂過柾國的臉，道路上空無人影，天色已黑，月光稀微，柾國拉著韁繩，張目四望，然後他挑選東邊的方向，騎馬躍入曠野。柾國喘著氣，拉著韁繩，想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智旻他，他傷還沒好，他的肩膀，他的肋骨⋯⋯
不知何時一匹馬從後方追了上來，馬上的人對著柾國直喊，「殿下，殿下，公子回來了，他回城了！」
智旻回去了？
柾國猛地一拉韁繩，馬「唏律律」鳴叫著停了下來。
「殿下，公子，智旻公子他，他回去」，來人騎在馬上，似乎也因為趕得很急，所以喘得厲害。
柾國立刻拉著馬，掉頭狂馳。對方只覺得耳邊一陣風，柾國人跟馬已越過了他。
柾國趕回城堡時，朴灝煦帶著他的妻兒正在王城前庭跟田炅明告辭。柾國跳下馬，人連停都沒停，大步往前跨，動作流暢地如履平地。
隊伍裡沒看到智旻。
「伯父，智旻他人呢？」
「智旻他沒事，我要帶他回去馬洛瑞」，朴灝煦面容一派平和，但是只要細看，不難發現他眼底的怒火和失望。
一定出事了，不然為何要趕著離開，「我想看看他」，柾國往前跨了一步。
「柾國，智旻他得回去了，你也該回房去好好反省」，田炅明開口。
「我不⋯⋯」，柾國正要拒絕，一旁的蕾雅紀拉住他的手，「柾國我們進去吧！」
「可是」，柾國還想掙扎，但是他的母親瞪著他，硬是把他拉進城堡裡。
「智旻他⋯⋯」，柾國頭還在往回看，蕾雅紀扯著他，一臉正經地說，「智旻他在後面的馬車上，他沒事，你不用擔心，快進去！」，蕾雅紀拖著柾國把他拉進城裡。等到走得夠遠了，柾國掙脫了他母親的手，「媽媽，你看到他了，他怎麼樣？」
「我看到他了，他被送回來的時候我就在那⋯⋯」，蕾雅紀努力裝作一切正常，但是她的表情還是不夠自然。
「送回來？他受傷了？還是傷口又流血了？」，柾國邊說邊又要走出去。
「你回來！」，蕾雅紀揪住他，「你還嫌你闖的禍不夠多嗎？」
「可是智旻他⋯⋯」，柾國猶不死心，朝著外頭眼巴巴地看。
蕾雅紀拉低他的身子，湊近他耳邊說，「智旻逃了出來，城外的農戶發現了他，把他送回來⋯⋯」，說到這蕾雅紀頓了一下，「他身上⋯唔⋯身上⋯烙印⋯⋯」。
「烙印？什麼烙印？」，柾國瞪大眼，愣愣地問。
蕾雅紀拿著帕子半遮著臉，別過臉去。
這種姿色還真不常見⋯⋯
柾國呆愣著，傻傻站在原地。
「在右邊胸口下方」，蕾雅紀的聲音隔著帕子傳過來，「智旻身手矯健，但是，偏偏他傷還沒好，就被抓了去，打算給人當⋯⋯」，剩下的蕾雅紀說不下去，「幸好，那孩子逃出來了，就，就是⋯⋯留下那個印記⋯⋯」。
那個V型烙印。
奴隸的印記。
烙在未來馬洛瑞領主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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