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很鬱悶。

      他正坐在教室裡面拿拼圖在玩,一個胖墩墩的男孩坐在他旁邊,是他的好友耕泰。耕泰跟燦爛抱怨媽媽不讓他帶戰鬥陀螺的事,這已經是耕泰第一百零一次的抱怨了。燦爛很少嘆氣,但現在他超想嘆氣的。

      「耕泰,我們去踢球!」,一個眉毛很稀疏的男孩,跑了過來,他叫張宇衡。

      「好哇!」,剛剛還一副懷憂千古的耕泰,一下子從皺巴巴的小籠包,膨脹成山東大饅頭,蹦跳著起來,才跑了一步就猛然停住,回頭看燦爛一眼。

      燦爛跟他揮揮手,耕泰就興高采烈地去院子裡踢球了。

      燦爛回過頭來繼續捏著手上的拼圖,看著桌上拼到一半的圖樣,燦爛默默地把手上的那張放到正確的位置上。

      多賢從外頭跑了進來,她剛剛跟好友李慶雅幫南俊老師整理玩具。

      「燦爛!今天我們一起去韓姨店裡吃飯好嗎?」,多賢臉頰紅噗噗的,頭髮凌亂的散在額前。

      燦爛看著眼前的嬌顏,鬱悶跟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燦爛嘴巴一扁,眉頭垂下,試著想忍住,可是多賢關心地問他,「燦爛,你怎麼了?」,於是燦爛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眼淚嘩啦啦地流下。

      「嗚嗚嗚⋯⋯我⋯⋯嗚嗚嗚⋯⋯我也想⋯⋯嗚親啊⋯⋯哇啊⋯⋯」。

      「燦爛乖乖哦」,多賢不明白燦爛內心的苦,她拍著燦爛的背安慰,「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哦~~。」

      柾國站在工地裡,戴著黃色的安全帽,隨著簡易升降梯往上升。

      「總裁,到了」,工地主任驀地出聲。

      柾國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升降梯已經停在頂樓了。

      看著柾國匆匆走出升降梯,工地主任心想,剛剛不會是總裁在發呆吧!自己看錯了吧!工地主任指著右手邊,「總裁這邊⋯⋯那一塊斜度怎樣弄都沒辦法⋯⋯。」

      應該是看錯了,工地主任看了一眼認真聽著自己說明的柾國。

      沒錯,那麼認真的總裁怎麼可能恍神呢!

      五點半,柾國準時離開工地,自從去年勞工工時砍了,柾國就乾脆規定下班時間為五點半,除非趕工,不然一律不准加班。

      坐上車,柾國掏出手機,察看裡頭的訊息。燦爛五點十八分的時候傳了語音訊息過來,柾國立刻點開。

      「爸爸,我讓智旻叔叔接走了,到韓姨的店裡吃烤肉,你要來跟我們一起吃嗎?智旻叔叔說他可以載我回家。」

      聽完燦爛的留言,柾國嘆了口氣,把手機收好,接著開車到韓予智的餐廳去。

      智旻跟兩個孩子坐在上次的位置上,智旻包菜包肉給多賢和燦爛吃。柾國筆直地走過去,跟上次一樣,坐在智旻的對面。

      「剛下班啊?」,智旻這樣就算打了招呼了。

      「嗯」,柾國這樣就算回應了。

      聽到聲音,智旻撩起眼皮,看了柾國一眼,「唔,你工作很累?」

      不是那個原因,不過算了,「工程有點延誤到。」

      智旻把燒酒拿在手上,挑眉看柾國,柾國搖了搖頭,於是智旻改拿麥茶給柾國。

      「你等等不開車?」,柾國看智旻倒了燒酒開口問。

      「碩珍哥等等會來,嘿嘿,我打算叫他開車。」

      「那他的車怎麼辦?」

      「明天上班他再載我過來啊!韓姨會幫他看著車的。」

      「⋯⋯嗯」,柾國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正在吃烤肉的多賢,又移回來掃過智旻。

      雖然真的不關自己的事,但是這兩人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柾國拿起筷子,心裡頭納悶。不期然掃向智旻豐澤的唇,柾國垂下眼,把筷子放回桌上,改拿桌上的濕巾幫燦爛擦嘴。

      顯然,朴智旻完全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柾國邊幫燦爛擦嘴邊恍神。

      可惡。

      「爸爸,你弄痛我了」,燦爛昂首皺著眉。

      「噢,抱歉」,柾國連忙把濕巾放下,摸摸燦爛的臉道歉。

      二個星期了,距離幼兒園才藝表演日到現在兩個星期了。

      場景卻清晰到像慢動作一樣。

      自己跌在朴智旻身上,脖子上的相機拖著自己往下,朴智旻的臉龐逼近到眼前,先是鼻子碰到鼻子,然後就是唇壓上朴智旻的唇。自己很快就往後仰,兩人唇瓣接觸的時間不到一秒,卻在腦海裡反覆播放,畫面還放到最大。

      明明那麼短暫⋯⋯,唇上的觸感卻沒有消逝,反而隨著時間日漸清楚。

      柔軟,充滿彈性,光澤粉嫩,帶著溫熱⋯⋯

      啊係。

      又想得太深入。

      柾國拿手扶著額,半遮著臉。

      「你不吃嗎?」,智旻臉頰鼓起,他邊咀嚼邊問。

      柾國手往下,改撐著自己的下巴,他看著智旻,「吃啊!」。吃吃吃,撐死你!

      智旻被柾國看得莫名其妙,過一會,他決定不理柾國,拿包好的菜包肉繼續吃,他的嘴角殘留了紅色的辣醬卻渾然不覺。

      柾國探身過去,用拇指幫他抹去。

      智旻忘了咀嚼,雙眼大睜。

      馬的。

      柾國懊惱極了,但是他不動聲色,拿了新的一張濕巾,把手上的辣醬揩去,「幾歲的人了」,邊說邊把濕巾扔到桌上。

      智旻難為情地說,「你⋯⋯你可以跟⋯⋯跟我說啊⋯⋯。」

      「不想」,柾國拿起生菜,夾了幾片肉放到菜上,有種復仇的快感。

      誰讓你不知道!誰讓你渾然不覺!

      「什⋯⋯什麼啊!」,智旻的害臊一轉為羞惱,「什麼⋯⋯毛病!」

      柾國沒有回話,他開始覺得拇指那又熱又燙,柾國再度拿濕巾擦拭。

      原來,不是燙,是癢癢的。

      真該死。

      放下濕巾,柾國不耐的偏仰著頭嘆氣。

      「爸爸?」,燦爛疑惑地看著柾國。

      「沒事,明天爸爸就會把事情處理好了」,一切都推到工作上。

      「嗯!」,燦爛點點頭,然後開始整理他的桌面,他吃飽了,智旻拿了一塊蘋果給他。

      多賢也吃飽了,但是她沒有整理桌面的習慣,燦爛隨手幫她把不鏽鋼碗蓋蓋上,筷子也擺好。

      「你都怎麼教燦爛的啊?」,智旻忍不住好奇,「他也太守規矩了。」

      柾國眼裡有一閃而逝的心疼,太快,智旻沒來得及看清。

      「他保母教的。」

      「保母?」,智旻吃到嘴唇紅嘟嘟的。

      「嗯」,柾國似乎不想談,他拿新的生菜又開始夾肉。

      「怎麼是⋯⋯」,智旻的聲音被門口的「歡迎光臨」打斷。

      「珍叔叔!」,多賢歡快地喊著。

      碩珍站在門口張望,很快就循著聲音,找到智旻這桌,然後對著他們四人打招呼,「嗨」。

      「珍叔叔好」,燦爛乖巧地行禮。

      「哥!」,智旻迫不及待的喊,「怎樣?今天的約會怎樣?」

      今天碩珍跟南俊去看瑪莉兄弟特展了。

      「什麼約會!」,碩珍邊喊邊坐下。

      「你跟南俊老師⋯⋯」,智旻小聲地說,畢竟現場有小朋友。

      「就看瑪莉兄弟啊!」

      「看到現在?」,智旻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

      「人家請我去看,總不能就這樣走吧!要請人喝杯咖啡吧!」

      「你也可以外帶給他啊!」

      「那多沒誠意!」

      「那把他帶來啊!」

      「人家有事!」

      「什麼事?怕多賢跟燦爛知道啊?」

      「才不是⋯⋯」,碩珍反駁,但有點虛弱。

      智旻終於不再鬧碩珍了,讓碩珍吃飯。

      結果換碩珍鬧智旻。

      「你們呢?」,嘿嘿嘿,上次的意外之吻,碩珍全程觀賞。

      「什麼我們?」,智旻不明所以。

      碩珍立刻驚訝地瞪大眼,看看智旻又看看柾國,「呀!全部人都看到了,你們兩還能這麼安閒地吃飯啊!」

      「看到什麼?」,智旻真的狀況外。

      「呀!智旻啊,你這當事人還真的沒有感覺啊!」,碩珍感嘆。

      「啊?」

      碩珍改轉過去看柾國,柾國繃著臉吃飯。

      原來是這樣啊⋯⋯。碩珍玩心一起,什麼也沒說,呵呵呵地拿筷子夾肉吃。

      智旻皺起眉來,開始覺得好像不太對勁,偏偏又摸不到頭緒。然後他聳聳肩,繼續吃飯,碩珍還真沒看過心這麼大的人。

      碩珍吃著肉對著柾國傻呼呼地笑。

      柾國鬱悶極了。

 

 

 

 

十一

      吃飽飯,柾國帶著燦爛回去,碩珍開車載智旻和多賢回家,然後再開車回他的住處。

      坐在車上,燦爛心情已經好多了,因為他的小女友安慰了他,還陪他一起吃飯,剛剛兩人說好明天點心多賢的分給燦爛吃,有了這些甜蜜,燦爛忘掉不能親親的憂愁。

      他爸爸柾國吃完這頓飯後,也決心把那意外的吻忘記。

      柾國開著車,心裡頭想著以往他交往的都是女性,跟前妻還一起生了一個孩子,沒道理在這時候跟一個男人有了肌膚上的接觸,而且還是一個不算吻的吻,就掛記在心。

      更何況,朴智旻根本不記得那個吻。

      柾國捏緊了方向盤,想想又鬆開手,「沒有事情可以讓我不自在⋯⋯」,柾國盯著前方的車說,然後就真的專注在開車上。

      到了晚上入睡前,柾國確信自己已經把這樣無聊的瑣事拋到腦後,因為他腦子裡想的都是工程延誤的問題,還有他兒子燦爛過生日的事。

      一想到燦爛的生日,柾國忍不住嘆了長長一口氣,把眼睛閉上,睡覺了。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地聽到了手機鈴聲,於是柾國伸手往床頭摸去。

      沒錯,真的有人打電話給他。

      「喂?」

      「田⋯⋯田柾國嗎?」,對方聲音顫抖滿是驚慌。

      「朴智旻?」,柾國認出了對方的聲音。現在幾點了?為什麼朴智旻打電話給自己?

      「多賢⋯⋯多賢她一直吐⋯⋯我得送她去醫院⋯⋯車子⋯⋯珍哥沒有接電話⋯⋯我⋯⋯。」

      「把位置傳給我,我開車過去」,柾國飛快下床,邊穿衣服邊問。

      「好⋯⋯。」

      柾國眨眼就把褲子套上,穿上上衣和外套,他看了一下智旻的住址,「我十分鐘後到」,講完他加了一句,「不要擔心,沒事的。」

      十分鐘後,柾國到達智旻的住處,智旻抱著一臉蒼白的多賢下樓,坐到柾國的轎車後座。

      柾國開車到醫院的途中,智旻不發一語,他抱著多賢,臉色跟他女兒一樣蒼白。

      醫院很快就到了,柾國幫忙掛號,護理師來量多賢的體溫跟血壓,又問了智旻多賢嘔吐的情況。然後醫生看診,多賢是胃炎,醫生開了藥人就又往下一床看診去了。

      多賢被送到觀察室去,護理師在多賢白嫩柔軟的手臂插上針頭,吊上點滴。智旻坐在病床邊,摸著多賢的臉頰,「寶貝,很快就沒事了⋯⋯爹地等等就帶你回家⋯⋯。」

      「嗯⋯⋯」,多賢的聲音虛弱,帶著呻吟。

      柾國靜悄悄地來到智旻身邊。

      智旻偏過頭去,發現是柾國後,他輕聲地道謝,「謝謝你。」

      「小事」,柾國也輕聲地回。

      兩人看著多賢,陷入一片寂靜。

      「燦爛之前也這樣」,柾國突然開口,「半夜嘔吐。」

      「真的?」,智旻仰頭看著柾國。

      「嗯」,柾國平靜地說,「我當時也是緊張的不得了。」

      田總裁緊張?唔⋯⋯也是,燦爛是他的兒子,他再怎麼穩若泰山,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話題中斷。

      「啊!那現在燦爛不就一個人在家?」,智旻突地抬起頭。

      「我請保母過去看他。」

      「噢」,智旻鬆了口氣。

      柾國沒有回應,他看向別處。

      智旻低著頭看多賢小小的臉龐,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地說,「你把燦爛照顧得很好,雖然單親,但是你是很好的爸爸⋯⋯」,說到後面智旻的聲音幾乎要不見了。

      「不是⋯⋯我沒⋯⋯」,柾國想說什麼,但終究沒再解釋。

      智旻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看燦爛的表現,就知道他的家教很好,你不用謙虛了。」

      柾國雙手插腰,瀏海垂落,乾脆不回答了。

      「多賢她⋯⋯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是我好友的小孩⋯⋯」,智旻開始敘述,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多賢,「他們夫妻很有熱忱,常常到國外去救援,幫助了很多很多人⋯⋯」,智旻陷入了回憶中,「昭榮她懷多賢的時候,就跟我說我是孩子的乾爸,後來她跟敏秀一起出國了,把孩子託給我,沒想到,這一去就沒回來⋯⋯多賢她⋯⋯她還這麼小⋯⋯」,智旻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彷彿是夢囈。

      金敏秀跟朴昭榮兩人到國外去當志工一個月,孩子託給智旻照顧。某天深夜,飛機失事的消息傳來,多賢的父母雙雙罹難。智旻獨自坐在廚房餐桌前,雙手緊抓著褲管,壓抑地痛哭。小小的多賢來到廚房,把手搭在智旻握拳的手背上,「不要哭,智旻叔叔不要哭⋯⋯。」

      後來智旻收養了多賢,多賢喊他「爸比」或「爹地」,喊去世的敏秀「阿爸」,她從來沒有喊錯。

      想到這,智旻內心一陣痛,「我不是一個很好的父親,我沒辦法給多賢一個正常的家庭,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小孩,教導小孩,我⋯⋯。」

      「不是」,柾國突然打斷智旻,「不是這樣。」

      「什麼?」,智旻愣愣地看著上方的柾國。

      「正常的家庭不是看有什麼成員」,柾國認真地說,他注視著智旻,一瞬也不瞬。

      「嗯⋯⋯」,智旻遲疑地應。

      「跟我是不是單親無關」,柾國澄清,「你認為我會這樣說,是因為我也是單親爸爸的關係,但不是這樣,不是!朴智旻,我再說一次,正常的家庭不是看組成的成員,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這些⋯⋯,什麼一家四口,都不是,不是!」

      看著一臉正經的柾國,智旻不是很懂,但是他莫名的被撫慰了,「嗯」,智旻微微笑,「我知道了,謝謝。」

      柾國吐了口氣,然後找了一把折疊椅,抓過來坐在智旻旁邊。

      兩人靜靜看著多賢。

      柾國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握,身體往前傾,對著智旻說,「你這樣很好。」

      「嗯⋯⋯喔⋯⋯」,智旻有點羞赧。

      兩人相視一笑。

      到了凌晨四點多,多賢出院了,柾國載著她和智旻回家。

      回家的路上,暗濛濛的,沒多久就天亮了。

 

 

 

 

十二

      「多賢好多了嗎?」,碩珍問。他跟智旻在辦公室裡,距離多賢生病到現在已經一個禮拜了,但是碩珍想到還是會問一下。

      「沒事了,每天活蹦亂跳的,都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多電力。昨天還自己搬椅子,去拿櫥櫃裡的密封袋,我是看到她拿密封袋裝蝴蝶結才發現的」,智旻一邊寫表格一邊嘆氣。

      「電力多少我是不知道,但是電池一定是太陽能的,曬曬太陽就回來了。⋯⋯不過,她把蝴蝶結用密封袋包起來做什麼?」

      「中秋節要到了,她打算用那些蝴蝶結裝飾紅柿,拿來送人。」

      「呀!」,碩珍眼睛睜大,「這孩子真有錢途!這法子好,不浪費,看起來又體面!」

      那些蝴蝶結是多賢表演時綁在頭上,還有黏在衣服上的,多賢把它們都收集起來了。

      不過,重點畫錯了吧!智旻瞪大眼嚷出來,「什麼錢途,把我嚇死了,我嚴重警告她以後絕對不可以搬椅子去開櫥櫃!」

      「那她要拿東西怎麼辦?」,碩珍問。

      「哥!」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碩珍難為情地笑。

      「明明是哥卻跟多賢一樣是小孩子⋯⋯」,智旻低頭寫字,嘴裡嘟嘟囔囔,「真難相信他媽媽那麼嚴格⋯⋯。」

      碩珍坐姿很挺,是金媽媽用心教導出來的。

      「真的嘛⋯⋯多賢她一定會想其他法子的啦,哪那麼多空閒叫大人幫忙,自己動手比較快!」

      智旻額上青筋暴起,他扯扯嘴角,決定不跟碩珍討論小孩子該如何拿櫥櫃裡的東西,繼續跟表格奮戰,申請表格有十三頁,總共有六十七份。

      「所以,你跟那個田爸爸和平往來了?」,碩珍把民眾的大頭貼貼好,在上頭蓋鋼印。

      「就⋯⋯」,剛剛還氣呼呼的智旻,突然沒了氣,反而磕磕巴巴地,「就那樣⋯⋯很感謝他。而且,他跟我,都單親⋯⋯感覺⋯⋯算感同身受吧⋯⋯。」

      「嗯嗯」,碩珍點點頭,手還忙碌著,「之前還一副不共載天的樣子呢!聽說你等等下班要去他家看電影?」

      智旻拿筆打著勾,一下子用力過度,勾出那小小格子,「你⋯⋯你怎麼知道的!」,聲音隱藏不了他的驚慌。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管道」,碩珍裝出一臉平靜,但誰都看得出來他耳朵紅了。

      「哼哼」,智旻鼻子哼氣,「金老師會不會太八卦?」

      「呀!」,碩珍不管了,怎樣也不能說南俊的壞話!「是燦爛跟他說的!」

      雙方靜默,然後又繼續做自己手邊的事。

      五分鐘後,「所以啊,美術館的畫好看嗎?」,智旻揮手就抖出一刀。南俊跟碩珍看完瑪麗兄弟特展後,又約去看畫展。

      「還好啦,不知道韓姨的部隊火鍋好吃嗎?」,碩珍反手一劍。幼兒園放學後,雙方家長帶著小孩一起去吃飯不只一次。

      「我都不知道金老師也會玩楓之谷這樣的遊戲⋯⋯」,智旻咻咻咻地丟飛刀。

      「天曉得為什麼田總裁這麼忙的人,竟然會願意幫忙接送!」,碩珍全扔了回去。

      智旻狼狽的退場。星期二多賢回診,智旻明明有車,但卻是讓柾國載他和多賢去醫院的。

      「我一個人⋯⋯顧不來⋯⋯」,智旻零零落落地反駁,然後他生氣,「還不是有人有事,不能來,害我只好請他幫忙!」

      「對不起喔,我不應該害了你喔~」,碩珍強調「害」的音。

      兩人大眼瞪小眼,然後再度低下頭來忙表格、貼大頭貼。

      五分鐘後,「哥,他是燦爛的爸爸,我是多賢的父親,就醬,不會再多了」,智旻認真的畫界線。

      「你自己說給自己聽的吧⋯⋯」,碩珍叨念了一句,過幾秒,他清清喉嚨,訕訕地說,「我等等跟你一起去幼兒園。」

      智旻拿筆漂亮地在格子裡打一個勾,他嘴角也勾起來,「也好,我接多賢,你接金老師,順路!」,智旻聲音強調那個「金老師」。

      這一次,兩人終於靜下來了。

      晚上七點半,柾國客廳裡的家庭劇院開演。

      智旻跟柾國坐在豪華大沙發上,兩個孩子坐在中間,他們正在看冰雪奇緣。

      看到可愛的雪寶,兩小眼睛萌萌地張大。艾莎使出魔法,讓四周景物結冰,多賢「哇」地喊了出來,手也跟著開始東揮揮西揮揮。燦爛轉頭看多賢,讓多賢害羞地笑了一下,然後兩人又開開心心轉過小臉看著螢幕了。

      這樣真好。

      突然地,智旻腦子裡冒出這一句。

      吃飽飯,坐在客廳裡,跟孩子們一起看電影,聽他們咯咯笑聲,心裡好平靜滿足。

      想到這,智旻偏過頭去看柾國,柾國眼框泛淚。

      「嚇」,智旻連忙把頭轉回去看螢幕。

      這田柾國也太⋯⋯,看個電影竟然流淚了。

      我的天啊!

      好可愛。

      智旻胸口突然漲滿喜悅。

      看起來嚴肅的田總裁,原來是這麼感性的人啊!

      智旻像發現了小秘密一樣,他低著頭帶著小小的微笑,然後往右邊偷瞄。

      柾國瞪著他,面孔帶著羞惱。

      智旻愣了一下,沒有預料到柾國會發現,智旻想著要移開視線,卻又覺得何必,於是他看了回去。

      視線在黑暗的客廳裡膠著,兩人眼瞳反射螢幕的光線,臉龐時隱時現。

      智旻感覺到有什麼在他倆之間發酵,但還沒搞清楚是什麼,一陣歡呼聲響起,智旻跟柾國同時一愣,那隱約的感覺如蛇一般鑽入草叢不見蹤影。原來電影劇情已經走到最後,漂亮的冰雪王國一片喜氣洋洋,兩個小朋友舉起手歡呼著。

      多賢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吵著要做一件艾莎的冰晶禮服,燦爛在一旁說多賢穿起來一定很好看,兩個人盧著自己的爸爸。

      柾國沒辦法,只好說要帶他們兩個到樂天去溜冰,兩小才終於放過他們的爸爸。接著小情侶就到燦爛的房間玩了,燦爛有很多新奇的玩具,他玩膩了,可是現在多賢來了,玩具又變得好玩了。

      單親爸爸們移駕到廚房去喝水,兩個人一起吃過三四回晚餐了,多少也熟了一些,一邊喝水一邊閒聊著。

      「原來玧其是你的學長啊?」,智旻瞭然,「難怪看你跟玧其哥聊天很熟悉的樣子。」

      「嗯」,柾國點點頭,然後改問,「那你又怎麼會認識玧其哥的呢?」

      「是珍哥介紹我認識的」,智旻解釋,「珍哥是我大學學長,同時也是玧其哥的高中學長,我要幫多賢找學校的時候,珍哥就介紹我到其其幼兒園去。」

      「原來是這樣」,柾國想想,淺淺地微笑,「地球好小。」

      「就是啊」,智旻喝了一口水,接著問,「你之前說燦爛有保母,所以燦爛白天上幼稚園,回到家還有保母帶他?」

      柾國看著水杯裡的水,「沒,晚上都我帶,那天只是請她臨時來幫忙。」

      「喔喔,哈,不好意思,真是麻煩你了」,智旻抓抓後頸。

      「說了,只是小事」,柾國又重新抬起頭來,看著智旻說話了。

      「所以,燦爛讓保母帶到幾歲啊?」

      「四歲⋯⋯」,柾國吐了口氣,乾脆把水杯放在桌上,「我前妻請她二十四小時照顧燦爛,一直到三歲才接回來,改成顧晚上,後來我把保母辭了,跟我前妻離婚,親自帶燦爛到現在。」

      智旻一開始看到柾國把杯子放在桌上就覺得有些訝異,聽他說完這一整串,智旻半張著嘴,愣了好一會,然後他終於找到聲音,「噢噢⋯⋯。」

      二十四小時照顧,一直到三歲啊⋯⋯

      有錢人真是不一樣。

      要是自己,一定捨不得吧⋯⋯

      想到這,智旻抬眼看柾國,柾國帶著苦澀的笑意,然後把手指搭在鼻子上,半捂著嘴,當他把手拿開時,他開口說,「燦爛的禮儀就是保母教他的,是我前妻要求的。」

      智旻心裡開始不舒服起來。

      「燦爛一見到人就會打招呼,畢恭畢敬。他很早就會整理自己的房間,衣物。連吃飯都乖乖先去洗手,擦乾了才出來。剛接他回家的那陣子,他就像來別人家住一樣,洗澡還會先問可不可以用浴室⋯⋯。」

      夠了,真不想再聽了!

      顯然智旻的表情洩漏出來了,柾國笑了笑,不再說了。

      兩人喝著水,水喝起來都變苦了。

      「那你」,智旻放下水杯,把它緊緊握在手心,「你小時候也這樣嗎?」

      柾國眼睛驀地瞪大。

      「也是讓保母帶大的嗎?」

      柾國的驚訝開始散去,他表情恢復正常,「不是。」

      呼,那就好,智旻鬆了口氣。

      「我是讓我外祖父帶大的」,柾國看著智旻,緩緩地說。

      碩珍站在電影院大廳,南俊站在他旁邊,正在找電影票。

      「奇怪,明明帶出來了啊⋯⋯怎麼會呢⋯⋯」,南俊大汗小汗往下滴。怎麼又是這樣,偏偏又在碩珍面前⋯⋯。

      「我們去喝咖啡吧!」,碩珍驀地開口。

      「啊?」,南俊手摸著口袋,驚訝地大張著嘴。

      「你找不到電影票不是嗎?剛好我也沒那麼想看」,碩珍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聳著肩膀說。

      「我可以⋯⋯」,南俊準備低下頭再努力找找那出門前確實放在口袋裡的票。

      「要嗎?」,碩珍又問了一次,他明亮的雙眼沒有不耐。

      南俊終於不再找了,他凝視著碩珍,慢慢展露笑容,「好。」

      咖啡好喝極了,碩珍對於咖啡其實還好,但是南俊很喜歡美式咖啡的樣子,喝了美式咖啡的南俊,結巴這件事立刻就沒了,他電力滿滿地跟碩珍天南地北的聊,把咖啡當酒來乾杯。喝完咖啡,南俊邀碩珍去唱歌。

      「你喜歡唱歌?」,說到唱歌碩珍開心起來,說了好幾首歌名。

      南俊卻對這些歌都不是很熟,碩珍只好又講了幾首其他歌曲名稱,南俊「啊~~」地回應,但顯然並不是很清楚。

      看著眼前男人可愛的酒窩,碩珍想,這男人一定很喜歡自己吧!

      很喜歡很喜歡。

      腦海浮現南俊在後台小心翼翼地幫一個小女孩編辮子,碩珍眯起眼睛,可愛的微皺起臉來,「嘻嘻,好啊!我們去唱歌!」

 

 

 

 

十三

      要查一個建設公司老闆的生平,其實沒有很難,尤其對方又年輕又英俊,是雜誌記者喜歡採訪的對象,這工作又更容易了。

      田柾國田總裁的家庭背景,新聞、雜誌都寫遍了。他父母事業繁忙,一個是食品公司的老闆,一個是時尚雜誌的總監,兩人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柾國從小就被外祖父帶在身邊照顧。一直到柾國十一歲,他的父母離婚,監護權歸田父,柾國才被送回去跟他爸爸一起住,但是柾國會偷偷跑回去找他外公。柾國十四歲的時候,某個寧靜的冬日早晨,柾國的外祖父在庭院散步,後來卻被人發現倒在圍籬邊。

      死因是心肌梗塞。

      柾國獨自到靈堂祭拜,看著外公慈祥的遺照,柾國一身黑色西裝,站在照片前泣不成聲。

      柾國後來沒再去他外祖父家,也很少跟他媽媽聯繫。柾國二十六歲結婚的時候,站在田父身邊的是柾國的繼母。

      看完這一整篇文章,智旻跟碩珍長長嘆了口氣。

      聽到嘆氣聲,智旻猛地轉頭往回看,一看是碩珍,智旻大喊,「哥!」

      碩珍瞪大眼,「幹嘛?叫那麼大聲!」

      「你幹嘛站在我後面!」

      「誰叫你看雜誌看得那麼專心!我站在你後面好一陣子了!」

      「啊?」,智旻驚訝,然後想到了什麼,他用力轉回頭,把雜誌給闔上。

      碩珍「切」地一聲,擺擺手,「沒差了,我都看完了!」

      「幹嘛⋯⋯偷看⋯⋯」,智旻想罵,偏偏心虛。

      「你才幹嘛在上班時間偷看雜誌?」

      「我哪有偷看!」

      碩珍指指智旻桌上的雜誌。

      「這是在做研究⋯⋯」,智旻轉轉眼珠子,「研究南韓單親家庭的現況,以作為未來輔導工作的參考!」,拗回來了,智旻在心裡為自己喝采。

      碩珍當然不會信,不過,「果然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啊?」

      「田柾國啊!」,碩珍對著雜誌揚揚下巴,「他爸媽離婚,自己也離婚⋯⋯。」

      也是⋯⋯到底田柾國離婚的原因是什麼?智旻壓抑心裡頭的好奇,提醒自己那不關他的事,「哥要去樂天滑雪嗎?」

      「啊?我跟你?」,碩珍反問。這智旻話題也轉太硬了。

      智旻本來要說不是,但是後來想到了某個人,智旻漾起一抹甜笑,「你比較想跟老師去吧?嗯?」

      「什麼啊!」,碩珍明明年紀大了智旻三歲,偏偏就是臉皮薄,他窘迫地說,「我不會滑雪!」

      很好,成功轉換話題了,智旻鬆了口氣,「金老師很會滑雪喔,我聽多賢說的,你可以請他教你啊~~~」,智旻指頭戳戳碩珍的肩膀,被碩珍拍開。

      「我怕跌倒,才不要!」,碩珍說完就走回自己的座位。

      「怕跌倒才好啊~~~」,智旻對著碩珍的背影說,「金老師一定會保護你的!」

      明明說了不會滑雪、怕跌倒這樣的話,碩珍還是約了南俊一起去樂天。

      隔天上班,碩珍就被智旻曖昧的眼神給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南俊老師牽著碩珍叔叔的手,兩個人一起滑雪,碩珍叔叔跌在南俊老師的身上,兩個人笑得好開心」,智旻把多賢說話的內容全部抖出來,他的聲音本來就甜,學多賢說話學得十足十。

      也是碩珍沒做壞事的命,柾國帶多賢和燦爛去滑雪,剛好撞見了其其幼兒園金老師和家扶中心金社工在約會。

      「你怎麼沒去?」,碩珍沒辦法,只好想出這句話問智旻。

      「泰亨畫展開幕,我去捧場啊!」,難得有空,又不用顧小孩,多好!

      「你就這麼大剌剌的把人家總裁當奶媽來用啊!」,碩珍不敢置信。

      「他們玩得滿開心的」,聽多賢敘述,平常看起來一絲不苟的田總裁,陪兩個小孩滑雪,竟然搞笑地趴在冰地上,用手推著往後滑⋯⋯。

      都三十二歲的人了⋯⋯,智旻感嘆。

      「你得好好答謝人家!」,碩珍意有所指。

      智旻嘆了口氣。

      也是,之前對他還蠻不客氣的,可是對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到自己,什麼都沒表示太說不過去了,「我知道了!」

      於是智旻帶著多賢拿著朴媽媽煮的人蔘雞湯,站在田家門口。智旻深呼吸,然後低下頭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多賢滿臉都是笑,因為她要來跟她親親男友一起玩。

      要自立自強,智旻為自己打氣。

      「叮咚」,智旻按下門鈴。

      沒多久門「喀」地一聲開了,燦爛穿著可愛的吊帶褲站在門後,在發現是多賢和朴叔叔的時候,燦爛眼睛圓亮。

      「阿爸阿爸!多賢和朴叔叔來找我們了!」,燦爛扭頭對著裡頭喊,然後又轉回來,把門開到最大,「朴叔叔請進!」

      多賢第一個蹦進去,兩個小孩立刻牽起手,「燦爛燦爛,有好喝的雞湯喔!是我奶奶從釜山帶來的喔!」,多賢開心的獻寶。

      柾國從屋內走出來了,他今天穿一件格子襯衫,下半身是牛仔褲,襯衫袖子捲起來,看起來非常休閒,「你們來了!」

      「嗯⋯⋯喔⋯⋯,這個,是人蔘雞湯,我媽媽煮的!很好喝喔!超級養生的!」,智旻事先跟柾國約好了時間拜訪,不過智旻沒有明說自己來的目的。

      「喔~謝謝,給我吧!」,柾國伸手接過,多賢跟在他腳邊,仰頭拼命地說,「果叔叔,很好喝的!你一定要喝看看,喝了強壯!」,一起溜冰後,柾國在多賢心裡的地位一下子攀升到第二。第一是她爹地,朴智旻,不過智旻地位岌岌可危。

      「好」,柾國伸手摸摸多賢的頭,「給燦爛也喝一些,燦爛更強壯!」

      多賢開心了,嬌憨地歪著頭問柾國,「喝完了我們一起玩?」

      「好」,柾國彎腰輕點多賢的鼻頭,「跟多賢一起玩」,多賢開心地轉圈,站都站不住。

      燦爛立刻擠了上來,「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當柾國轉頭看他時,燦爛小聲地說,「我也要玩,可以嗎?」

      柾國笑著也點了燦爛的鼻尖,「當然好!」

      看到爸爸笑了,又說了一起玩,燦爛笑得露出牙。

      智旻突然有點後悔滑雪那天沒跟著去,感覺他們三人玩得很開心,感情變得超好的⋯⋯。

      原來自己也會吃味啊⋯⋯吃自己女兒的味⋯⋯

      等等!

      智旻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什麼吃自己女兒的味,亂七八糟的!

      燦爛一溜煙搶在眾人面前,跑到廚房去擺碗筷。

      看到燦爛拿了第三副碗筷出來,智旻忙阻止,「你們喝就好了,本來就是拿來給你們喝的!」

      燦爛愣愣地半張著嘴,轉頭看他爸爸。

      柾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那這副碗筷給多賢。」

      「喔,好!」,燦爛立刻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於是智旻坐在餐桌一邊,另一邊坐了三個人,柾國在中間,燦爛在右,多賢在左。智旻臉上帶著笑,但滿心不是滋味地看著對面三人你餵我我餵你,喝著香氣濃郁的雞湯,開心地聊天。

      好不容易喝完人蔘雞湯,多賢說要玩捉迷藏,智旻立刻雙手高舉,「我也要玩!」,老子跟你拼了!

      燦爛、多賢立刻拉著自己的爸爸,拉開客廳裡橘色的帳篷,把他們兩個塞進去,多賢蹦跳著轉身跑開去,「要數到十喔!」

      燦爛噠噠噠地小跑著不見了,隱約可以聽到他的笑聲。

      帳篷的空間不大,門口敞開著一個圓弧,可以看到外頭的動靜,智旻開始數數,「一、二、三、⋯⋯」,柾國盤腿坐在對面,因為帳篷的關係,他上身往前傾,襯衫領口往下滑落,隱約可以看到他胸口的肌膚還有鼓起的肌肉。柾國手肘擱在腿上,大眼看著智旻,智旻突然忘了自己數到哪了。

      「七」,柾國輕聲說,他微低著頭,抬眼看著智旻,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

      「七⋯」,智旻聲音有點分岔,「八、九、十!」

      總算數完了,「躲好了嗎?」,智旻喊。

      「好了!」,歡快但帶著壓抑的聲音從屋內角落響起。看樣子兩個小朋友怕喊太大聲,讓爸爸太快找到他們。

      智旻彎腰,搶著要爬出帳篷,柾國順著他,讓他先出去。

      智旻今天穿一件合身的T恤,深黑色的破牛仔褲,當他趴在地上朝外爬時,他的短T稍微往前滑動,露出他白膩的腰,智旻突然發窘。

      似乎⋯⋯不該先出來的⋯⋯而且這樣⋯⋯屁股不就朝著對方⋯⋯。

      智旻腦子想著這些的時候,人也爬出來了,他拂去頰上滑落下來的髮,整理一番後,努力恢復鎮定,但一點都不敢往後看地喊,「我要來抓你們囉~~~」。

      走廊裡靜悄悄,什麼聲音也沒有。

      智旻回頭去看柾國,柾國已經爬出帳篷,站在他背後。智旻決定沿路找過去,越快找到兩小娃越好。柾國跟著他,沒什麼特別的動作。

      不知為何,感覺柾國沒什麼要跟自己搶的意思⋯⋯,智旻在燦爛的房間找到了多賢,在書房找到了燦爛。小朋友黏在智旻身上,不依地喊「再一次再一次⋯⋯。」

      於是兩個大人再度被扔進帳篷裡,這次多賢把拉鍊拉上,咯咯笑地跑掉了。

      智旻開始數,「一、二、三、⋯⋯」,感覺這次帳篷變得更小了,是因為門被拉上了的關係嗎?這次,又是自己先出去嗎?屁股這麼大,會不會卡住啊?田柾國會笑自己嗎?

      想到就覺得尷尬的要死⋯⋯。

      智旻偷瞄一眼對面的柾國,突然發現柾國盯著他看。

      兩人視線接觸,兩秒後,各自移開。

      剛剛那是什麼?

      火花嗎?

      應該不是吧!

      哈哈,跟一個單親爸爸有火花?

      智旻嚥了口口水,數到十了,「躲好了嗎?」

      「躲好了!」,是燦爛,後面接了一聲多賢小聲的「躲好了」。

      得出去了。

      智旻喉嚨很乾,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他試著目不斜視,拉開帳篷的拉鍊,柾國的手卻在這時碰到了智旻的手,原來兩人同時想拉開門出去。

      智旻飛快把手收回來。

      尷尬。

      然後柾國拉開帳篷拉鍊,「你先吧!」

      啊?我先?「喔⋯⋯喔⋯⋯好⋯⋯哈」,智旻強撐著,爬出帳篷,還好,屁股沒卡在門上。

      一樣,一出來,智旻立刻整理服裝儀容,把T恤拉好,喊著多賢和燦爛的名字找娃去了。

      這次,沒啥意外,智旻找到燦爛和多賢,兩人躲在床上,蓋著棉被,一被智旻找出來,兩個人已經滿頭都是汗了。

      「好了好了,不玩了」,智旻抱著多賢,幫她抹去頭上汗。

      「再一次好嗎?果果叔叔都沒有找到」,多賢甜甜地請求。

      所以,他們又再玩了一次。

      橘色帳篷,緊閉的拉鍊,狹小的空間,田柾國。

      智旻低著頭,用著念佛號的虔誠一心一意地數數字⋯⋯。

      該不會只有自己彆扭的要命吧?這個說他不會不自在的人呢?

      智旻猛地抬頭看向柾國。

      柾國正盯著他,眼睛一瞬也不瞬,目光炙烈。

      智旻不明所以,但是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你不出去嗎?」,柾國嗓音低沈地問。

      智旻心窩處一陣麻癢,「這次換你⋯⋯」,喔天哪,智旻惱恨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煽情。

      柾國沒說話,就看著智旻,智旻受不住這樣的目光低下頭來。

      「不了,你先」,柾國緩緩地說。

      智旻腦子轟然一響,整個人紅了。

      後來他們又玩了幾次捉迷藏,智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玩什麼,只記得自己從頭到尾不敢往柾國的方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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