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王朝永和五年,田柾國來到了皇宮,時年六歲。

      柾國的父親是皇帝身邊的影衛,在一次任務中,他父親失去了左手,於是卸下了他的影衛職務,柾國的母親出自將門,馬術一流,擅長射箭,他們成親是皇帝指婚,婚後夫妻非常恩愛。柾國還有一個哥哥,叫田下士,長大後到北方邊城守邊去了。

      柾國從小不愛讀書,但運動神經很好,擲鏢奇準,所以很快就被選入皇宮影衛,接受嚴苛的訓練,預備將來接替他父親的位置。他表現優異,十二歲時,便授命負責保護太子的安危。

      他跟太子第一次見面是在隆冬時節,宮殿積雪達到膝蓋,柾國在溫暖的承雲殿裡,單膝跪地,厚厚的地毯,讓人感覺不到寒意。

      太子金泰亨當時十四歲,穿著大紅長袍,正面是用純金絲線繡成的龍,雙肩上同樣用金線繡出繁複的圖形,華貴逼人。

      「你叫什麼名字?」他在几案後方,坐在花梨木椅上問。

      「田柾國。」

      泰亨勾起嘴角,「呀!我們來比射箭!贏了,才有資格當我的影衛。」

      柾國贏了,他騎在馬上,衝入靶場,連射十箭,左右開弓,十箭全中。

      「不算!影衛不需要射箭,我們比近戰,用匕首。」

      柾國一人對十個,用木制匕首,先扎了一個人的左胸,蹲下挑起一人的腳踝,回身刺入下一個人的腹部,接著抬手格檔,踢腿將另一個人掀倒,剜下左邊撲來的人的護腕連著對方的武器,然後用右肩頂著那人的胸膛,朝下一個撲過來的人撞去,到此了結了六個。第七個人衝向他背後,他抬起右腳,腳踝狠狠踢向那人的脖子,第八個人趁機抓住了他的右腳,他借力騰起,用左腳腳尖飛踢那人的下巴,那人慘叫著向後倒下,第九個抱著他的腰,柾國動彈不得,第十個人衝向他,柾國擲出匕首,正中第十人的眉心,然後他肘擊第九個人的頸部,對方應聲倒下。

      泰亨目瞪口呆。

      「你幾歲?」他問。

      「十二。」

      「竟然還小我兩歲⋯⋯。」

      自此,柾國貼身保護泰亨,只聽泰亨的命令,皇城任他來去。但知道他的人很少,大部分時間,人們都看不到他。他跟泰亨兩人年紀相仿,既是君臣,也是好友,常常溜出去,到城裡看熱鬧。他們玩過鬥雞、擲骰,逛過妓院酒樓,遠一點的,去過田莊抓魚,到過山裡捕獵,泰亨很高興他有這麼一個朋友,可以一起鬧笑話,一起受罰。

      一次,兩人好玩的跑去賭場,當泰亨準備下注時,柾國拉住了他,搖搖頭。

      泰亨把錢囊收了起來。

      「他們出老千。」柾國在泰亨的耳邊小聲說。

      「你看到啦?」

      柾國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出來,在賭場門口,就看到賭場兩個打手,揪著一個老先生。

      「你兒子欠我們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們沒有錢還,拜託你們高抬貴手。」老先生衣襟被揪緊,呼吸都有困難了。

      「那把你女兒賣了,不就有錢了。」

      「不行啊,大爺,孝真是我的寶貝女兒。我可以做牛做馬還債。」

      「老不死的,你這樣,我到時還可能要出醫藥費呢!」

      當他們把老先生摔在地上時,柾國就出手了。才兩下,兩名打手牙也斷了,臉也腫了,大聲的喊著。

      賭場裡出來了更多人。

      泰亨搖搖頭,把扇子合起來,拄在下巴上,「柾國,你太衝動了,你這樣只會把事情鬧大。」

      「我不是還有你。」

      「呀!我打不過他們!」泰亨大叫。

      「你不是還有我。」

      然後,柾國就把賭場給拆了。事後,回到宮殿,泰亨幫柾國把事情擺平了。

      泰亨二十歲時,到宮苑狩獵,一個北國刺客埋伏在樹叢裡,他拿著匕首。

      等到一行人通過,他暴起行刺,泰亨護衛甚多,其實也不用柾國出手,但對方力大無窮,一連拖倒了好幾位侍衛,而且他似乎沒有痛覺,刀劍加身,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泰亨在馬上,拉著韁繩後退,刺客逼近,一肩掀翻了泰亨的坐騎,泰亨一腳被壓在馬下,動彈不得,柾國和他的搭檔燦赫衝了出來,一個抓著腳,一個抱著腰,阻止對方前進,刺客一甩,兩人被甩了出去。

      刺客持著匕首,朝著泰亨衝去,柾國跳到對方背上,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往後壓,對方甩脫不得,乾脆猛力往地上躺下,柾國撞擊地面,悶哼了一聲。

      燦赫趁機拿起匕首刺入對方的肚腹,刺客大腳一踢,燦赫被踢倒在地。

      刺客一手拔出肚子上的匕首,燦赫刺得不夠深,他來不及。對方拿著匕首,朝著脖子上柾國的手砍刺去,柾國痛得鬆開了手,刺客擺脫了他的束縛,再次衝向泰亨,幾個小太監攔在前方,被他一手揮開。柾國右手滴著血,站了起來,趕在刺客拿起匕首刺向泰亨時,擋住這一刀,他背上被刺出一個大洞,對方拔出匕首,再刺一次,等到要再刺第三次時,侍衛趕在此刻用鐵網網住了他。足足用上十個侍衛拉著網子,才制伏了這個大力刺客。

      柾國差點就死了,他背上兩個大窟窿,鮮血淋漓,未來一國之君的泰亨,哭得淚眼汪汪。

      「柾國啊!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

      可能是因為身強體壯,柾國又年輕,而且刺客沒有刺到柾國的心肺,在太醫的醫治下,柾國漸漸好轉。但他仍然足足趴在床上半年,才起身走動。

      後來只要泰亨鬧他,他就故意說「趴在床上太久,常常覺得脖子歪了一邊」,泰亨立刻收斂,抱著他說「柾國啊,你不要說了,我錯了」。

      柾國差點為了他送命,泰亨每每想起,就愧疚的要死。他從不認為柾國身為影衛就該為他出生入死,柾國面容俊美,反應敏捷,大膽但細心,弓馬雙絕,又善使飛鏢、匕首,他沒看過比柾國更棒的人,這樣的人還很逗趣,他不該就這樣死掉,因為天理不容。

      泰亨二十五歲登基,鄰國送了個美女祝賀,泰亨當晚便與她同寢,柾國當時在屋簷上,他是影衛,他得守著泰亨。接下來泰亨的身邊來來去去了很多美人,但他似乎都沒有特別喜歡的,總是膩在一起ㄧ、兩個月,然後就全都塞在後宮,沒再想起。

      泰亨跟柾國說,女人很棒,但皇宮裡的女人很可怕。

      「也許你該找的是個男人」,柾國隨口說,他坐在桌邊正在吃南方進貢來的鳳梨,整顆徒手扒開來吃,汁液滴在地毯上,一片狼籍。

      「男人?柾國,男人也有很可怕的啊!」泰亨搖頭。

      「姿色不佳?」柾國問。

      「心術不正」,泰亨糾正他。

      「你要找的對象也太難了吧!」柾國把鳳梨皮丟到桌上。

      直到泰亨小時候的玩伴入宮,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叫朴智旻。

      智旻是個孤兒,被當今的尚書丞相收養,兩人一起玩到十歲,尚書丞相以智旻需要教導為由,將他帶離皇宮,之後便沒有見過面。

      智旻二十五歲時,再次進宮,這是柾國第一次見到他。

      智旻一頭烏黑的頭髮綰在腦後,穿著紫色的長袍,上面繡著墨綠色的竹子,一雙眼像能穿透人心一般,直直的盯著你,豐潤的唇,總帶著鮮艷的桃色。

      泰亨自他進宮後,便不再讓他離開,直到柾國帶走他,智旻才離開這囚禁了他一輩子的京城。

      柾國把他葬在海邊,跟泰亨從此沒再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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