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鸚鵡。
智旻是努力型的人，跟柾國對峙了幾次後，他沒有放棄，痛定思痛後，他認為是他努力的方向錯誤。
「泰泰，拜託你。」
「旻旻，不可以。」
「你不愛我！」
「天大冤枉。」
「他一直黏著我。」
「你不用在意柾國。」
「他長得太醜。」事實上柾國長得很俊美又很盡責，智旻只好亂挑毛病。
在門外的柾國無聲冷哼。
「柾國武功高強。」
「他很野蠻。」
「智旻！」泰亨不能容許智旻這樣說他好友。
智旻嘟起嘴，雖然覺得自己失言，但又氣不過。
「我從小到大就一個人慣了」，因為是孤兒的關係，智旻在尚書府雖然受到很好的待遇，但他認為自己出身不高，所以不喜歡奴僕跟在身邊，那讓他覺得尷尬。
「去道歉！」
智旻含著眼淚，倔強的不讓它掉下來，走出臥房，對著柾國說：「對不起。」
然後他人就跑去外頭櫻花樹下生悶氣。
黑夜裡，一條繩子甩飛了過來，勾住了智旻的脖子，將他往林子深處拖去。
智旻雙手抓住脖子上的繩子，拼命拉扯，他的身體在泥地上拖出一道痕跡，一只飛鏢，凌空飛來斬斷繩子，釘在地上。
柾國無聲無息出現，越過智旻，朝林子奔去。
燦赫從東邊出現，守在智旻旁邊，泰亨跑了出來，智旻正在猛烈咳嗽。
等到泰亨把繩子解開，帶著智旻回到大廳，柾國已經抓了刺客回來，是一個個子高大的男子，捲曲的黃色頭髮。
「我說呢，怎麼不是後宮裡的手法，全來刺殺這招。」泰亨請了太醫照料智旻，讓智旻在臥房休息，等忙完了，才在大廳問話。
西邊的金夏國國君，賞黃金千兩，要智旻的人頭，他要羞辱泰亨。
「柾國，一步都不要離開，其他事情我會解決的」，泰亨交代柾國。
接下來，智旻哪裡都去不了。如果泰亨晚上沒來，智旻睡覺，柾國就坐在床邊地板上，智旻的脖子上纏著繃帶，扁著嘴睡覺，要是月光明亮，他就盯著柾國的後腦勺直哼哼。要是沒有月光，他就朝著柾國的方向磨牙齒。雖然這樣，智旻倒是都睡得很好，沒有因為房裡多了一個人就睡不著。
一個月後，是泰亨登基滿一年的日子，大臣們正在籌備他的大婚，禮部忙翻天了，好不容易才選了百來名秀女，最後卻是一場空。
南楚國的國君接受了泰亨結盟的提議，但他要把女兒嫁給泰亨。泰亨想了想說：「我一定得成親，既然如此，那就這一個吧！」娶誰他毫不在意，他愛的是智旻。
南楚國的國君與金夏有隙，他會幫忙對付金夏國，金夏國焦頭爛額，就沒有能力繼續刺殺智旻。
當成親的消息傳來，智旻當天就沒了笑容，他沒說什麼，但泰亨知道智旻的傷心。
他親吻智旻，對著智旻告白：「相信我，智旻，我的心從來都是你的」。
智旻抱著泰亨，在他頭頂上說：「我知道，泰亨不用擔心我」。
泰亨待到早上寅時才離開，智旻赤裸著，兩眼放空，坐在床邊，被子蓋在他的腰上，他脖子上的傷已經結痂脫落了，剩下粉嫩新長出來的肌膚，非常顯眼。
「柾國。」他開口喚。
柾國在下一秒出現。
「我聽說皇城北邊山上有一片竹林。」
「有。」
「當中有一池溫泉。」
「對。」
「你可以帶我去嗎？」
「不⋯」柾國話還沒說完就被智旻打斷。
「我想去，帶我去，拜託」，智旻大大的眼淚滾出他的眼眶，落在他緊握著的手背上，他低著頭不讓柾國看到，但他哽咽的聲音完全顯露他的傷心，他全身都是泰亨留下的痕跡，但他毫不在意被柾國看見，他心思早不在羞澀上。
柾國沒辦法拒絕。
等智旻穿好衣服，柾國背起他，朝皇城北邊奔去，燦赫、伯元完全沒有發現。
已是秋天的尾聲，雖然是白天，但山上已滿佈寒意，柾國身手矯健，在竹林裡穿越毫無阻礙，智旻只覺得冷風撲面，山景一晃而過。
溫泉在林中深處，由於位處皇城附近，禁止尋常人入山，所以不用擔心有人過來。
柾國把智旻放下，他們在溫泉池畔，智旻蹲下身子，試了試水溫，泉水清澈溫熱，非常舒服，智旻脫下鞋子，坐在池畔，把腳泡在裡面。
「終於不是那條小溪流了」，智旻輕聲的說。
柾國胸口一緊。
「柾國，你要泡泡看嗎？」智旻抬起頭，看著旁邊站著的柾國。
「我泡過了」，他跟泰亨年輕時就來玩過。
「喔」，智旻又低下頭來，撫摸溫泉水面，「好像只有我沒來過」，聲音乾澀。
柾國想給自己一巴掌。
「你轉過去」，智旻說。
柾國照做。
智旻把衣服脫掉，遞給柾國，柾國背對著他接了過去。
林子裡非常安靜，偶有落葉墜地的聲音，秋陽照在竹葉上，墨綠中閃著銀光。智旻泡在池子裡，溫熱的泉水，似乎撫平了他低落的情緒。他雙臂擱在池邊石頭上，再把下巴放在上面，背部裸露在空氣中，水滴沿著他背部脊椎的凹陷處滑落，憨態可掬又性感撩人。
「泰亨是一國之君，總是得成親的」，他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說給柾國聽。
柾國緊握著拳頭，眼睜睜看著愛人成親，還要幫對方解釋理由？
柾國第一次這麼氣金泰亨，沒事招惹朴智旻，他那麼憨直，根本不適合皇宮。
也許有人喜歡榮華富貴，但智旻不是。
也許有人子嗣傍身，便有了依靠，但智旻不可能有小孩。
智旻留在這，就是滿腔愛戀，為了金泰亨。
一想到這，柾國胸口揪著痛，但他不想釐清原因。
等泡完後，智旻穿上衣服，柾國幫他圍上披風，轉身蹲下，智旻剛泡過溫泉的身子，熱氣蒸騰，微帶濕意的貼著他的背，柾國有點慌亂，他慶幸智旻看不到他的反應。然後智旻雙手圈在他脖子上，柾國背起他，回皇宮去。
隔天泰亨派人送來一對鸚鵡，想讓智旻開心，這對鸚鵡會學人說話。
等送鸚鵡的內官李冀一走，智旻立刻打開籠子，放鸚鵡出來，但鸚鵡沒有飛走。
「牠們怎麼不飛？」智旻問柾國。
「牠們被剪羽了，飛不了。」
智旻久久的看著鸚鵡，「原來我是鸚鵡。」
柾國看著他，飛快說：「你不是！」這個金泰亨什麼不送，送這該死的鸚鵡來幹嘛！
智旻想將兩隻鸚鵡放在手臂上帶出去，柾國怕鳥爪抓傷他，把鳥抓了過去，放在自己的左右臂上。隨著智旻走了出去。
智旻要他把鸚鵡放在林子裡，讓他們自由走動，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回院內。
他在書房裡作畫，午飯也不吃，只專心在自己的竹林溫泉畫上。
「吃飯了。」
「唔」，智旻應了一聲
「你得先吃飯」，柾國催他。
「等等。」
等智旻畫了一個段落，停下筆來，菜都涼了。
柾國讓人重新熱過，智旻已經躺在臥房睡了。
他進房將智旻叫醒，智旻迷迷糊糊的任他牽著自己走出臥房。
柾國一勺一勺的餵智旻吃飯，他自己為自己辯解，智旻若不吃飯，會危及到他的生命安全，所以餵他吃飯是護衛該做的。
吃完飯後，他帶著智旻在櫻花樹下散步。
「柾國，等明年春天花開，我們便可以在這裡賞花喝茶。」從竹林泡過溫泉後，智旻不再執著於討厭柾國這件事，事實上有柾國在，可以跟他聊天，他很苦悶。
「嗯。」柾國看著智旻的笑臉，點點頭。
但這個約定最終沒有實現。
柾國在冬末春初離開，花開時，他早已不在皇宮。
晚上泰亨沒有過來，智旻要柾國再帶他去竹林溫泉。
「今天十五月圓，泡溫泉多好！反正你可以保護我啊！」
於是柾國背起智旻，悄悄溜出宮去。皎潔的月光落在竹林裡，一片清冷。
智旻泡在溫泉池裡，像上次那樣把手放在溫泉旁的石頭上，下巴擱在手臂上，柾國正坐在石頭上背對著他。
「柾國，我聽說東邊有座懸崖，可以賞月，是真的嗎？」
「真的。」
「那我們現在去好嗎？會很遠嗎？」
「不會，我跑得很快。」
所以才每次都被你抓回來，智旻腹誹。
說走就走，智旻飛快的把衣服穿上，爬到柾國的背上，柾國帶著他輕易的穿過林子，朝另一條山徑奔去。幸好月光皎潔，不然兩人都不知道要摔到那個山溝裡了。
對柾國來說，還真的沒有很遠，柾國把智旻放下來，小心的拉著他，他知道智旻膽小，所以在岩壁上找個位置，離崖邊有段距離，讓他坐下，然後自己再坐在智旻旁邊。
「月亮看起來好大！」智旻讚嘆。
天空連一片雲都沒有，秋月看起來份外碩大，高掛天上，清冷的映照在山壁上，崖壁上長了幾株老松，風吹過，傳來沙沙的聲響。往遠處望去，山頂上月亮照得到的地方，仍可看出樹木的翠綠蒼黃，山谷中月光映照不到之處，則是一片幽暗，但仍能看出山形輪廓。ㄧ巒一峰，層層疊疊，像波濤一般。
柾國把智旻的披風拉緊，又摸了一下他的手，確認智旻不冷，然後才抬頭看著月亮。
「可惜沒有酒」，智旻看著眼前美景惋惜，然後他拍手說，「柾國，明天十六，月亮會更圓，我們帶酒來這賞月！」他眼睛晶亮，那些傷心事好像都忘了。
「好」，柾國一口答應，笑著看他。
但是隔天他們沒法賞月，泰亨一下朝，就來儲惠院，他牽掛著智旻。
泰亨低下頭來親吻智旻的臉頰，柾國走出書房，把門關上。
「怎沒看到鸚鵡？」泰亨看了一下書房。
「我把牠們養在林子裡。」
「不喜歡？」
「嗯」，智旻點點頭，輕聲回答。
「那智旻喜歡什麼？」泰亨仔細檢查智旻脖子上的傷痕，發現都好了之後，親了一下他的脖子。
「我想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泰亨抱著他，緊張著說。
智旻是孤兒，他沒有家。
「我想回去看義父」，智旻把手圈在泰亨的脖子上。
「多久？」泰亨看著智旻的臉，然後貼了上去，臉頰對著臉頰，他想跟智旻融在一起。
「十天。」
「太久了」，泰亨不願智旻離開他太久，他時時刻刻都想跟他黏在一起，有時候，他很羨慕柾國，因為柾國可以每天都跟智旻在一起。
「那五天？」
「好，就五天，我讓柾國陪你去」，只要智旻能開心。
「嗯」，智旻開心的點點頭，親吻泰亨的臉頰。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