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柾國大三，二十歲了，智旻站在他前面，掂著腳尖，用手比了比高度。
「哼」，智旻皺皺鼻子，「奇怪我怎麼都沒長高⋯⋯，這樣不合理吧。」
「領帶」，柾國音調沒有起伏。
「在打了啦！」，智旻重新站好，幫柾國的領帶打上。
今天柾國必須出席一場社交宴會，盧森堡的亞莉珊德拉公主來到英國，伊莉公主將帶著柾國出席。再過一會，公主殿下就會過來，柾國必須在那之前打理好服裝儀容，智旻剛剛忙著幫他搭配領帶，挑了至少十幾條，整個床鋪都是領帶。
領帶夾倒是好辦事，智旻拿出銀色上面刻著柾國名諱的領帶夾幫他別上，柾國的英文名是席格·多蒙·蘭開斯特，田柾國是他的韓國名字，他父親是韓國人，他是英韓混血，所以他的頭髮是黑色的，但五官立體，眼睛超大，看起來不像韓國人。
「好了！」，智旻滿意的看著柾國，「帥！」
柾國輕笑，「你那副樣子，好像我是你兒子一樣。」
「乖」，智旻摸摸他的頭。
柾國揮開他的手，「頭髮要重梳了！」
「反正是我梳，又不是你梳」，智旻低著頭嘟嘟囔囔，「再吵幫你綁沖天炮！」
「你比較適合吧！」，柾國抓起智旻的一撮瀏海，看了看，「超適合」，智旻若綁沖天炮，會可愛到爆炸，方圓百里都會夷為平地。
「手放下！」，智旻拿著梳子準備要幫柾國把頭髮重新梳好，但柾國的手擋到了。
柾國的頭髮烏黑柔順，很快就梳理好了，他的瀏海不像小時候那樣留著栗子頭，智旻用梳子的尖尾幫他分好，讓瀏海高度在眉毛那，柾國挑起一邊的濃眉，「你確定它們會一整晚都乖乖在固定位置上？」
「當然！我吹很久耶，一定會乖乖的。管你是跳探戈還是森巴，它都會在那。」
「我應該只需要跳華爾滋⋯⋯。」
「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你會是整場的焦點。」
「智旻啊，幫我複習一下吧！」，柾國抱住智旻，「手放上來。」
噢⋯，對心臟很不好的舞蹈⋯。智旻乖乖把手搭在柾國的手臂上，另一手與他交握。
柾國嘴裡數著拍子，一邊帶著智旻旋轉，柾國真是俊美無儔，智旻立刻覺得呼吸困難，他把頭低了下來。
「不可以看著腳，抬頭挺胸。」
智旻立刻抬起頭來，柾國的臉龐落入自己的眼簾，他正俯著頭看著自己，自己被圈在他的懷抱裡，智旻緊憋著氣。
好友長太帥，連身為男子的自己都抗拒不了，真是災難。
「好了啦！你根本不用複習啊，你明明就很熟。」
柾國停下舞步，「智旻啊，你現在個子比我剛教你跳華爾滋時還方便耶。」
「方便？」
「高度剛好。」
自己的身高到底礙到誰了！智旻沒好氣的哼哼。
伊莉公主到了，柾國摸了摸智旻的臉頰，它們正鼓起來，可愛極了，然後柾國說，「我可能很晚才會回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柾國到了晚上十一點半才回公寓，智旻早就睡了，他人不太舒服。柾國開了小夜燈，一邊解開領帶，一邊低下頭看智旻，智旻臉色潮紅，看起來不太對勁。
「智旻？」，柾國探了探智旻的體溫，好燙，「智旻你發燒了！」
「唔」，智旻躺在床上喃喃的回應。
出門前智旻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回來就燒成這樣？
柾國慌亂地喚來安太太，讓她立刻找醫生過來。醫生還沒到之前，柾國摸著智旻的頭，幫他把額上的汗擦掉，嘴裡說著，「智旻很不舒服嗎？醫生等等就來了」，他邊說邊抬頭往臥房門看。
「柾國，我頭好痛」，智旻喘著氣，皺著眉頭。
「再忍耐一下好嗎？醫生就快來了」，柾國不捨的拉著智旻的手，輕聲的安慰他。
半個小時後，醫生來了。他量了智旻的體溫，又用聽筒聽了一下智旻的呼吸聲，幫他打了退燒針開了藥，最後交代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原來智旻重感冒了。他躺在床上沉睡，額頭滿是汗，瀏海濕濕的黏在上面。柾國連澡也沒洗，就坐在床邊守著他。等到天亮，智旻退燒了，但還是昏昏沉沉，四肢無力，食慾也不好。柾國這時才去沖個澡，然後跟學校請假，整天都忙著照顧智旻。
晚上柾國抱著智旻睡覺，反覆察看智旻的溫度，智旻還是有點燙，但量體溫又不到發燒的地步，讓柾國的心懸在半空，「朴智旻，你要趕快好起來」，他壓抑著自己的焦慮，低著聲音說。
「柾國，你會被我傳染。」
「不會，因為我是王子。」
智旻閉著眼輕笑，「我聽人家說笨蛋才不會感冒。」
柾國輕捏智旻的臉頰，「你說我是笨蛋？」
「你自己說的。」
柾國沒再說話，他吐了口氣。
智旻睜開眼睛，拉了拉柾國的手，「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好。」
「當然，你要很快好才行」，柾國把手覆蓋在智旻的額頭上，然後親了智旻的頭頂心。
「你幹嘛親我頭頂，我沒洗頭耶」，智旻有氣無力的說著。
「對呀，臭死了。」
智旻猛然想到了什麼，「我還聽人家說過怎麼治療感冒。」
「哦，不就是多喝開水多休息？」
「不是，是戀愛的人傳下來的。」
「怎麼說的？」
「據說只要親吻，就可以把感冒病毒傳給另一個人，感冒的人就會好了，哈哈」，句子太長，智旻說到這有點喘，「那另一個人不就感冒了嗎？柾國你說，怎麼有⋯⋯」。
智旻後面的話沒法說完，柾國捧住他的臉，嘴唇貼上了他的唇，他親了智旻。
柾國的唇柔軟溫熱，鼻息噴在自己的臉上，智旻可以清楚看到柾國濃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樑，他臉頰上那道淡淡的疤⋯⋯。
過一會，「像這樣嗎？」，柾國離開智旻的唇瓣，低垂著眼看著智旻，他們靠得好近。
「應該吧⋯⋯」，智旻愣愣的說，他還沒回過神來。
「我要確保病毒傳給我才行」，柾國輕喃，低下頭再度親吻智旻，這次他伸出他的舌頭，探入智旻的唇間，然後他開口說，「智旻，張開嘴」。
智旻情不自禁地雙唇輕啟，柾國舌頭探了進來，智旻的味道甜美柔嫩，吻起來像多汁的蜜桃。
他們都沒接過吻，所以吻起來青澀笨拙，柾國的牙齒磕著智旻的嘴唇，他幾乎是啃咬著智旻的唇瓣，智旻的嘴一下子就腫了。他們唇舌交纏在一塊，柾國稚嫩地挑弄智旻的舌，「唔」，智旻低吟，他覺得自己又發燒了。智旻的低吟，讓柾國全身發熱，他想把智旻一口吞下去。
等到戀戀不捨的離開智旻的唇，柾國聲音沙啞的問，「這樣智旻就會好起來了吧？」
「笨蛋⋯⋯」，智旻全身通紅，「你會感冒。」
天哪！柾國幹嘛真的親自己？
「你剛不是才說笨蛋不會感冒」，柾國維持著剛剛的姿勢，漂亮的眼睛盯著智旻的看，他說話的氣息撫過智旻濕潤的唇面。他跟智旻的初吻⋯，噢，自己心跳得好快，智旻會聽到嗎？
智旻半垂著眼，不敢跟柾國對視，假裝沒事的說，「那不是真的，你會感冒。」
「只要智旻能好就好」，他真的吻了智旻，吻了智旻那漂亮的唇⋯⋯，柾國小小的心臟有點難以負荷，噢，他願意再吻百次千次。
接下來和以往一般，一切彷彿沒有改變，但是智旻知道，晚上躺在柾國的床上，他心裡頭揣著一股期待，不過柾國沒再吻他。柾國抱著智旻睡覺，檢查他的體溫，幫他擦汗，盯著他吃藥喝水，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一個星期後，智旻感冒好了。
「看樣子接吻治療感冒的方法果然是騙人的」，柾國撇撇嘴角。
智旻耳朵紅了，但是他說，「可是另一個傳言是真的！」
「什麼？」
「就是笨蛋不會感冒。」
「⋯⋯」。
智旻病剛好的這天，泰亨來探望智旻，他們三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柾國穿著一件橫條紋的毛衣，淺藍色的牛仔褲，看起來很居家，泰亨把他駝色長大衣脫下，就看到柾國摸著智旻的額頭，又摸摸智旻的手。
「智旻還有發燒嗎？」，泰亨問。
「沒了」，智旻撥開柾國的手。
「很難說，還是小心點好」，柾國認真的說，然後他又叫桑妮準備茶水，「智旻不可以喝紅茶，你弄薄荷茶來，不要太燙，糖也不要，加些甜菊進去就好。」
桑妮轉身照著柾國的吩咐去了廚房。
然後柾國將智旻的針織外套扣子扣上，嘴裡叨念著「會冷」。
「不會啦」，智旻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柾國撥開他的瀏海，觀察智旻的臉龐。
泰亨微笑的看著兩人，然後開口說，「所以你們正式交往了？」
「什麼？」，智旻傻傻的問，柾國的手僵在半空。
泰亨一臉遲疑，「怎麼不是嗎？殿下對智旻那樣細心照顧，所以⋯難道不是嗎？」
智旻愣住了。這是交往？
柾國飛快把手放下，坐正身子焦急的說，「不是！我們沒有交往！沒有！你別亂說！」。
自己隱藏多年的心事就這樣被揭露在智旻的眼前。天哪！金泰亨不能這樣，不能這樣說出來！柾國握緊拳頭，看著桌面，拼命否認，他大聲的說，幾乎像是用吼的，「怎麼可能呢！我跟智旻只是好友，我們沒有在一起！」
全部的人都因為柾國激烈的反應嚇呆了。
安太太正好把桑妮煮好的茶拿了進來，她靜立片刻，然後看了柾國一眼。
「殿下，茶來了。」
柾國還盯著桌面，沒有開口。
安太太把茶放在桌上，先倒了一杯給智旻，然後才是柾國和泰亨，客廳裡只有倒茶的水聲。
過一會，泰亨小心翼翼的開口，「很抱歉，我失言了。」
柾國繃著臉沒有回答。
於是智旻喃喃的安慰泰亨，「沒關係，不用在意」，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以往泰亨會待很久，但今天他待沒多久就離開了，場面太尷尬了。
他一回去，智旻就回一樓房間，柾國則是待在畫室裡。
晚上六點，安太太敲了敲智旻的房門，「智旻少爺，該吃飯了。」
智旻房裡沒有任何聲音。
安太太再度敲了門，「智旻少爺？」
沒有動靜。
安太太皺緊眉頭，到樓上跟柾國說。柾國焦急的從地板上站起，他原本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沮喪萬分。聞言他立刻衝到樓下，敲著智旻的房門，「智旻！智旻！快開門！」
一樣，沒有任何聲響。
「拿鑰匙過來！」，柾國頭也沒回的交代。
但其實不需要鑰匙，智旻房門根本沒鎖，裡面沒有半個人影，柾國打開門，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智旻的皮箱和他媽媽留給他的草帽都還在，他的手機在桌上，但就是沒看到他的人。
「也許他還在屋裡？」
「我去看看。」
但是整棟公寓沒有智旻的人影。
「快去找！」，柾國焦急的吩咐，他自己穿上大衣，拿了手機，走進寒冷的街道尋找智旻。
等到晚上十點，晚餐時間早就過了，智旻還是沒回來，柾國在倫敦街頭亂晃，到智旻常去的地方，甚至舞蹈練習室都去看了。練習室裡沒有燈光，一片漆黑。
天亮了，智旻沒回來，柾國坐在客廳沙發上，雙手抱著頭，智旻才剛病好，外面溫度卻只有攝氏一度，他沒穿外套，沒帶錢包，沒有手機⋯⋯。
也許他正倒臥在某一條陰暗的巷子裡，沒有人發現，柾國一想到這就沒辦法繼續傻坐在公寓裡，他必須儘快找到智旻，他打了電話給他的阿姨，伊莉公主殿下。
十四
柾國沒猜錯，智旻真的倒臥在巷子裡，只是不是在倫敦，是在曼徹斯特。
那天他茫然的走出公寓，來到巴士站，隨意搭上停下來的任何一班巴士，坐到他身上的錢夠坐的地點，然後茫然下車。他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腦海全是柾國在公寓裡說的話。
「我跟智旻只是好友。」
所以，那個吻，那個吻⋯⋯。
沒有意義啊⋯。
為什麼自己這麼在意那個吻？為什麼泰亨說他倆在一起時，自己會飄過一絲欣喜？
為什麼柾國說他們只是好友時，他心裡會這麼⋯⋯這麼傷心？
他們從小玩到大，他們生活在一起，他們有許多共同的回憶，所以，柾國對自己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知道柾國也一樣，柾國最要好的朋友就是自己，他最喜歡的人也是自己，但是一切僅限於朋友，沒有其他。
那自己呢？自己為什麼這麼迷惘？難道自己希望的，不僅僅只是朋友？
不僅僅只是朋友⋯⋯。
智旻直到自己走不動了，也沒辦法再思考了，才坐在路邊。地面非常冰冷，現在是十二月，晚上的氣溫可能到零下，智旻屈膝坐在地上，抱著自己，把臉埋在胸前。
天亮了，智旻發起高燒，倒在一棟建築物的牆邊，一個上班族打開大門，他發現了智旻。
「嘿，你還好嗎？」，上班族一頭烏黑的頭髮，長相俊秀。他叫做金碩珍，在一家雜誌社工作。
智旻無意識的呻吟，他頭好痛，渾身發燙。
「你發燒了！天哪！」
碩珍好心的將智旻扶起，把他帶回自己三樓的住處，讓他躺在床上，拿了退燒藥給他吃。
當柾國請伊莉公主幫忙找人時，智旻正在碩珍的床上沉睡，他病情反反覆覆，時睡時醒，惡夢連連。等到智旻病好，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這段期間，智旻想了很多，雖然他昏昏沈沈的，但只要他醒來，柾國的身影就會出現，柾國逗著自己，柾國帥氣的騎著馬，柾國彈著琴⋯⋯。
過往相處的美好片段不斷浮現。他們在秘密基地裡玩，柾國跟自己撿了好多樹枝，搭了一個他們自認為很堅固的城堡。還有一次柾國跟自己爬上老丹尼的蘋果樹，那一次柾國手工製的絲質長褲，破了好大一個洞，他笑到差點跌下來。還有就是柾國吵著要跟自己一組，大家怎麼說都沒用，他扁著嘴拉著自己的衣袖，一直反覆地說「不管，智旻跟我，我們一組」。
然後他憶起他媽媽葬禮的隔天，柾國在櫻花樹下親吻自己的臉頰，說要當自己的新娘⋯⋯。
當智旻發現自己流著淚時，他知道他愛柾國，愛好久好久了。
他好愛好愛柾國。
他不是把柾國當朋友，不是。
他把柾國當情人。
他一直把柾國當情人對待。
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柾國教自己跳華爾滋的時候？那時候自己的期待，他期待著柾國的親吻。
從自己拍柾國的照片，把它洗出來，掛在房裡一打開門就可以看到的位置。
從他知道柾國找自己當伴讀的時候，他心裡的雀躍。
智旻躺在床上，帶著夢幻的微笑。不對，都不是，是在河邊，櫻花樹下，柾國的那一吻。那吻，吻在他小小的心版上，隨著日子，緩緩浸蝕他的內心。
「我要當智旻的新娘」，小小的柾國，一臉著急的模樣。
「柾國」，智旻揪緊自己的胸口，呼喚著柾國的名字。
柾國，我愛你，你是我的新娘。
到了春天尾聲，智旻病好了， 「謝謝你，碩珍」，他站在碩珍的公寓裡跟碩珍道謝。
「不會啦，智旻你確定你沒問題嗎？」
「沒事的，我現在超級強壯！」，智旻高舉他的手臂。
「你確定不用再休息幾天？」
「不用啦！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我要努力賺錢才行。」
「那好吧，你不要太逞強喔！」
「絕對不會！」
智旻在咖啡廳裡找到一份工作，他希望能趕快賺錢，然後把錢還給碩珍，雖然碩珍並沒有說智旻欠他錢，但是智旻決定把前二個月的薪水都給他。
智旻走出碩珍的住處，來到街角的咖啡廳，今天是他工作的第一天，店長是一個瘦瘦高高的蘭開郡人，講話很快，個性有點急躁，智旻一做錯，他雖然不會罵人，但碎念總免不了。才到中午，智旻就有點累了，他大病初癒，體力不支。中午隨意吃點三明治，智旻又開始站在櫃檯後方結帳，收錢找錢，他雙腳僵硬，喉嚨沙啞。然後吵雜的咖啡廳突然靜默下來，智旻疑惑的抬起頭。
柾國站在店門口看著他。
人群出現一些細碎的議論。
「是柾國王子嗎？」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天哪，他好帥。」
柾國往前邁步，智旻不自覺雙腳往後退，柾國大步走向櫃檯，「智旻！」。
智旻慌亂的轉身，朝著咖啡廳的後門跑，推開站在走道的工作人員，頭也不回的逃了。
「不行，不行，還不行……」，智旻狂亂的在街道上奔跑。他衝進碩珍的住處，窩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大口喘氣。
自己還沒有心理準備，還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見柾國，他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當柾國的好友。他沒辦法！
等碩珍回來，智旻立刻跟他說自己要搬出去。
「為什麼？」，碩珍覺得很訝異。
智旻難以啟齒，他不想對碩珍說謊，可是他沒辦法跟碩珍說明他的狀況。
「跟我當時在門口發現你有關嗎？」，碩珍很敏銳。
智旻難受的點點頭。
「這樣啊，很急嗎？」
「很急。」
三天後智旻就搬了出來，碩珍雖然不放心他，但也沒辦法，他借了一筆錢給智旻，讓智旻能先付房租，過生活。
當智旻病好，到咖啡廳工作的那一刻，柾國就接到了消息。前三個月智旻待在碩珍的住處，足不出戶，所以柾國沒有辦法找到他，直到智旻出了門，消息飛快傳到柾國在倫敦的公寓，他立刻趕到曼徹斯特，來到智旻工作的地點。
智旻滿臉疲憊的站在櫃檯後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轉為一臉驚慌，自己接近他，他就像驚弓之鳥逃了。
然後自己找到智旻的住處，他住在一位名叫金碩珍的人的家裡，他登門拜訪，嚇了對方一大跳，但是智旻已經搬走了。
碩珍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告訴柾國智旻的住處，「智旻搬家搬得很急，像在躲什麼一樣」。
柾國臉色全變了。
「所以，我想，我可能不能告訴你他搬去哪」，碩珍小心翼翼的措辭，「王子殿下請見諒。」
「沒關係，你告訴我，我不會出面」，柾國雙拳緊握，面無表情的說。
碩珍看得出來柾國的難過，於是他開口告訴柾國智旻的地址，「他病剛好，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幫幫智旻，我很擔心他。」
「我會的。」
智旻搬到一間公寓的地下室，環境糟到不行。當柾國看到瘦弱的智旻，走出那間公寓大門去上班時，柾國差點就從賓士車裡衝出去。他無時無刻不想把智旻帶離那陰暗的角落，但是他怕智旻又嚇跑了，若他再次逃跑，身無分文的他只能流落街頭。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柾國在客廳裡咒罵。
「殿下，你的修養到哪去了？」，安太太皺眉。
「他不能住在那，那裡連空氣都是髒的！」
「那殿下要把智旻少爺帶回來嗎？」
「當然！」
「智旻少爺願意回來嗎？」
「不管他願不願意，我都要去把他抓回來！」
安太太沒接話了，她靜靜的等柾國自己說。
「他會跑掉⋯⋯」，柾國頹然的坐在沙發上。
他當時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他怕破壞他們之間的友情嗎？他幹嘛怕破壞，在他明明就愛著智旻的情況下？難道自己還真的想一輩子當智旻的好朋友嗎？他就直接承認他愛智旻，跟智旻表白就好啦！
因為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他羞於承認嗎？誰敢取笑他？他是兇給誰看？吼給誰聽？他應該在泰亨走後跟智旻好好解釋啊！他為什麼什麼都不做呢？
「真是渾帳⋯⋯」，柾國握緊拳頭。
柾國讓人跟著智旻，每天向他回報智旻的狀況。
狀況一直很糟，而且越來越糟。
智旻找了一家餐廳，在廚房工作，省吃儉用的，把賺來的錢先還給碩珍。他身上只有一兩套碩珍給他的衣服，他珍重的穿著，但是工作時仍難免弄髒、磨破，他縫縫補補。天氣變冷了之後，他打算存錢買外套，一天只吃餐廳提供的兩餐，挨餓了一個月。柾國偷偷讓人放了外套、手套跟毛襪在他房間門口，智旻以為是聖誕老人送的。
後來他聽了一起工作的詹姆說附近超商晚上十點會把過期食品拿出來丟，他為了省錢，跑去後門那等。柾國聽到消息，叫喬治開車到超商後門，他坐在車上，咬著唇，看智旻拿著食物緩步走回他的住處。於是柾國叫人準備牛奶、穀片、培根、麵包，全部標上過期的日期，不定時扔在智旻的住處。智旻如果沒有這些食物，根本沒辦法在外頭住那麼久。
柾國每個禮拜都會偷偷去看他，完全不敢讓他發現，智旻通常都在廚房，柾國只能守在智旻上下班的路上，瞄他一眼。
地下室陰暗潮濕，智旻休假時都會跑到外面。他沒錢，所以都是待在不花錢的地方，公園、圖書館、車站、可以待很久的書店。有一次智旻看到了喬治，那時柾國剛下了車，躲在書店的一角偷看他，喬治開了車正要離開，智旻從玻璃窗裡看到了喬治的側臉，他臉色慘白，快速但不發一聲的離開書店。柾國站在書架後方，拿著一本書，手指頭捏到泛白。
之後柾國去找智旻時，更加小心了，連偷偷送東西都再三思索，幾乎到沙盤推演的地步。
智旻跌倒的那天，柾國就在街口，坐在黑色賓士車裡，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走在夜晚的街上，柾國打電話叫人買了雙新鞋給智旻，一大早就叫伊恩開車載他出去，把新買的鞋子連著鞋盒放在智旻上班的路上，智旻撿到鞋子，還以為是自己很幸運。晚上睡覺的時候，柾國翻來覆去，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然後早上醒來，趴在餐桌上，重覆的沮喪與焦慮，在懊悔中度日。
接著智旻在工作的時候昏倒了，柾國接到消息趕來時，智旻正被人從廚房抬起，整個地板都是碗盤碎片，智旻雙眼緊閉，滿身髒污。柾國不管現場有多少人，他抱起智旻，走出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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