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智旻哭得滿臉淚痕，柾國拼命哄他，說著，「智旻，對不起，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智旻不管不顧，揪著柾國的襯衫擦眼淚，柾國的襯衫都皺成一團了，他理也不理柾國，只顧著哭。柾國把他摟在懷裡，智旻哭得讓人心碎，柾國完全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只好摩挲著他的背，喃喃的道歉。
好不容易剩抽抽噎噎，柾國叫人拿熱毛巾進來，掀起棉被，幫智旻熱敷他扭傷的腳踝。看他這樣，智旻又哭了，柾國忙又去安慰他。然後智旻平靜下來，柾國拿了精油幫智旻的雙手塗上，結果智旻眼淚再度掉下來，柾國慌忙把他的眼淚抹去，又是道歉又是拜託的，直到智旻吸著鼻子止住眼淚。
整個晚上柾國簡直忙壞了。
謝天謝地智旻終於睡著了，柾國抱著他像抱著易碎物品，懷裡的人終於回到自己身邊。安太太敲門進來，柾國把食指放在唇間，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他輕輕掀開棉被，穿上拖鞋，走出臥房。到了隔壁書房，把門關上，安太太才開口，「公主殿下詢問事情的經過。」
「跟她說我等等會立刻過去，親自跟她說明。若有必要，我們可以直接發新聞稿，跟大眾澄清，請她不用擔心。」
「智旻少爺那裡⋯⋯？」
「讓他哪裡都不要去，這件事不要讓他知道。」
「好的，殿下。」
智旻醒來時，房間裡只有他一人，他步出臥房。女傭茉莉在門口守著，一看到智旻走出來，就立刻上前，「智旻少爺，你需要多休息，請回去臥房吧！」
「我要回去，我得上班。」
「殿下說智旻少爺生病了，現在不能離開。」
「我沒有生病。」
「可是⋯⋯」
「智旻少爺」，安太太來了，「醫生交代你要多休息，請你回房吧。」
「可是我要上班。」
「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上班，你可能會再度昏倒。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請假，這樣好嗎？」
智旻遲疑的一下，「那⋯，好，麻煩你了，安太太。」
「不會。」
「那請問可以麻煩喬治先生載我到山下村子裡嗎？」
「智旻少爺要出去？」
「嗯，我要回公寓。」
「智旻少爺現在也不適合單獨坐車回去」，安太太假裝沉吟片刻，「而且殿下可能隨時會用到車，智旻少爺可以暫且留在這嗎？殿下回來後，智旻少爺可以親自開口請殿下送你回去。」
親自開口請殿下送自己回去⋯⋯。哈哈哈⋯⋯。智旻開始在腦海思考下山的路線，開車半個小時，他走路可能要二個小時⋯⋯。
「外面下雨了」，安太太微笑的看著智旻說。
智旻絕望。
「我幫你準備好早餐了，智旻少爺不如先吃個早餐，也許雨就停了。」
雨停了，你也會有其他理由讓自己留下來吧⋯⋯。
智旻默默坐在餐桌吃著早餐，早餐豐盛的不像話，有蛋、培根、剛烤好的小圓麵包、沙拉、一塊魚排、牛奶、柳橙汁、水果、南瓜濃湯，還有一盤川燙好擺放齊整的蘆筍。種類很多，但還好每樣的份量都不多。
「醫生說智旻少爺要補充營養，殿下昨晚請來五星級飯店主廚和二名營養師，為智旻少爺打理三餐。」
「三餐！？」
「王子殿下可能今天深夜才會回來。」
吃完早餐後，智旻坐在臥房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雨滴，現在是夏天，這陣雨帶來了涼意，很是消暑，這片落地窗看出去剛好可以看到宅邸的大門，蜿蜒的道路左轉後，消失在山間的樹林裡，智旻一直看到雨停。
他決定整理柾國的房間，像以往一樣。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皮箱和草帽，放在浴室旁的穿衣間裡。智旻怒火中燒，他拿著自己的行李和草帽忿忿的走出臥房，到了大廳門口，被安太太攔了下來。
「我要回去！」
「智旻少爺是因為殿下沒經過你的同意，把你的行李帶過來嗎？」
「沒錯！」
「殿下只是擔心智旻少爺醒來會有需要用到的物品，所以才請伊恩去幫你整理過來的。」
「是這樣嗎？」
「殿下當然希望智旻少爺留下來」，安太太直接說，她知道智旻想聽什麼，何況柾國確實想讓智旻留下來。
智旻雙耳通紅，手足無措。
「我⋯我⋯」
「智旻少爺，馬廄裡有一匹新生的小馬，非常可愛，或許你願意幫彼特照顧牠，牠很需要有人餵牠吃方糖，摸摸牠的臉。」
「我當然願意！！」
接下來的時間，智旻愉快的跟這匹白底黑色斑塊的小馬玩，然後吃豐盛的午餐。下午的時候，安太太建議他睡個午覺，醒來後智旻在花園裡逛逛，然後吃晚餐。
現在他洗好澡，再度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大門鐵柵欄上的燈，他在等柾國。但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山道上都沒有車燈出現。智旻撐不住倦意，爬上床睡了。
深夜一點，柾國疲憊的踏入臥房，他打開小燈，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微笑看著智旻的睡顏，他已經從安太太那知道智旻今天都做了些什麼。他把領帶鬆開，低下頭輕吻智旻頭上的髮絲，然後就去浴室洗澡。
他今天跟伊莉公主說明事情的經過，然後發新聞稿，解釋自己和智旻是從小到大的好友，出現在那是因為兩人約好到智旻工作的餐廳吃飯，卻剛好碰到智旻身體不適，於是自己慌忙送智旻就醫。
這樣的說詞其實離事實也不遠，群眾可以接受，也經得起有心人的檢驗。
他洗好澡，掀開棉被，躺上床，智旻被他吵醒，輕聲的嘟噥，柾國乾脆把他抱在懷裡。
「你去哪了？」，智旻鼻音濃厚。
「有些事要忙。」
「唔。」
「小馬可愛嗎？」
智旻輕輕點點頭。
「你明天還可以跟牠玩。」
「不要⋯⋯」
「那我們去湖邊散步。」
「不要」。
「我彈琴給你聽？還是我們一起下棋？」
「我要回去上班。」
柾國手一緊，但是他語調沒有變化，「醫生說你可能會再暈倒，你必須休息一陣子。」
智旻有房租的壓力，他必須賺錢。
「我不會有事的，我可以去上班。」
「你要是再暈倒，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智旻雙頰酡紅，幸好沒有開燈，「⋯你，你在說什麼啊！我暈倒跟你又沒有關係。」
「有，你原本不用去曼徹斯特，你會待在我身邊，但是現在你卻在外面工作，然後住在那可怕的地方，吃糟透了的食物，都是因為我！」
柾國怎麼都知道！智旻震驚。
「我沒辦法再看到那個該死的地下室、該死的過期食品、該死的餐廳！」，柾國低著頭咒罵。
「柾國，你不應該這樣！」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智旻摀著柾國的嘴，「就說你不可以這樣！」，小時候每次柾國任性，智旻都是這樣制止他。
柾國乖乖的不罵了，他鬱悶的閉上嘴。
智旻把手拿開，「可是我得賺錢。」
「你為什麼不用銀行裡的錢！」，柾國很氣，他真的不懂。
智旻默默不說。
「如果你用了裡面的錢，也不至於住在那麼糟的地方。」
因為我陪你，跟你在一起，不是為了賺錢⋯⋯。
「我只是⋯不想用到你的錢。」
「是你的錢。」
柾國把床頭小燈打開，低頭察看智旻的表情。
智旻把臉埋在枕頭裡。
柾國啄了他的耳朵。
智旻飛快抬起頭來，「你不可以親我！」
「那你不要躲起來。」
「反正，我的錢，我可以決定怎麼花啊！」
「然後折磨自己，折磨我。」
「我沒有！」
「那誰昏倒了？」
「算了！我說不過你」，智旻再度把頭埋在枕頭裡。
柾國開始勸他，「智旻，既然我愛你，你也愛我，不要去上⋯⋯」，話還沒說完，智旻打斷他。
「我哪有愛你！」
「那你幹嘛逃走？」
「我只是還沒有準備好見你。」
「我說的是第一次」，柾國搖頭，「不是咖啡廳那次。」
「第一次⋯」
「對，我說我們只是好友的那次。你若不愛我，為什麼要離開？」，柾國逼問他。
「我⋯我⋯。」
「從你離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智旻你愛上我了。」
智旻漲紅了臉，根本說不出話來，他試著辯解，但字句從他腦子裡溜走，只能傻傻張著嘴。
柾國親了他一下，抱著智旻，用臉摩擦智旻的臉頰，「所以你不要去上班了，留下來陪我。」
「就⋯就⋯算我愛你，我也不一定要留下來啊！」，智旻推開他，好不容易終於找出話來說。
「既然你愛我，為什麼你不留下來呢？」，柾國又親了他一下，「反正你不可以住在那裡！你不可以在那間餐廳工作！我一分一秒都受不了！」
「我⋯我⋯我考慮考慮」，智旻說完，棉被一蓋，「晚安！」，才剛悶頭蓋上，智旻猛地兩手高舉，把棉被壓到腋下，「不對呀！」，他大叫。
柾國猛力一拉棉被，換他說「晚安」，然後他悶頭蓋上棉被。
智旻撲到他身上，隔著棉被壓著柾國，「你起來！你要給我解釋清楚！」，智旻扯著棉被，「既然你說你愛我，當初幹嘛那樣說，害我好傷心。」
「噢⋯⋯」，智旻一說傷心，柾國就立刻把棉被拉下來了，「智旻，對不起，我當時不該這麼說的⋯，對不起」，從接智旻回來到現在，柾國不知道說了幾次對不起了，但感覺怎麼說都不夠。
「你還是沒說真正的原因。」
「我慌了⋯」，智旻的臉就在自己的正上方，柾國看著他，艱難的說，「因為我⋯我的心意就這樣被說了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就⋯就說了這樣的話。」
「你覺得很丟臉？」
「不是！」
「你不好意思？」
「有一點⋯⋯」，柾國赧然的說。
智旻眼睛瞇了起來，然後他躺回自己的位置，靜靜蓋上棉被，閉上眼睛。
「智旻？」
沒有動靜。
「智旻？」，柾國推他。
智旻轉過身去。
柾國跳起來，跪在床上，推著智旻說，「你生氣？智旻拜託，不要生氣，都是我不好」，怎麼才一下子，自己就把場面搞成這樣，柾國沮喪的要命，「不要不理我，要怎樣你才願意原諒我？」
「我要出去工作」，智旻睜開眼睛說。
「不行！」
智旻不説話了，他閉上眼睛。
「等你身體好一點才可以⋯⋯」，柾國無奈而小聲的說。
「我要搬出去」，智旻再度睜開眼睛。
「不行！」
智旻又不說話了。
「那我過去跟你住」，柾國一分一秒都不願再跟智旻分開。
柾國王子要去住地下室？
「你瘋啦！」
「你如果堅持要住那，我就陪你一起住！」
「你不能住那裡！」
「你住哪我就住哪」，柾國把下巴擱在智旻的胸前，「反正這次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在那。」
「你不行。」
「我可以。」
「你不行！」
「我可以」，就像智旻知道自己捨不得他一樣，柾國也知道智旻捨不得自己。
智旻忿忿地咬緊嘴巴，柾國調整姿勢把臉湊近，親了智旻一下，「很晚了，你先睡好嗎？明天再繼續生氣。」
什麼叫繼續生氣？「田柾國！」
柾國把棉被拉開，窩進去，抱著智旻，親吻他的耳後、髮際，「智旻，我愛你。」
智旻抿著唇笑。
「嘿，你呢？」
「我⋯我也愛你！」，智旻背對著他可愛的嘟噥著。
「你不生我氣了？」，柾國小心翼翼地問。
「嗯」，智旻輕聲的回應，他從以前就這樣，一旦吵架了，只要柾國找他，他就沒辦法一直對柾國生氣。
「噢，智旻」，你太輕易原諒我了⋯。柾國心裡滿滿的愧疚，滿滿的羞赧，還有更多的愛，他好愛好愛智旻，他輕輕吻著智旻的後頸。
「你不要一直親我！會癢。」
「想親好久了⋯⋯。」
「不可以。」
「那親嘴呢？」，柾國討價還價。
「不要。」
「那咬你的臉頰？」
「當然不可以！」
就這樣一句來一句去，漸漸的臥房裡安靜下來，兩個人像小時候一樣，頭併著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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