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碩珍的住處，七個人齊聚一堂，正在吃飯，碩珍、玧其掌廚，泰亨、南俊滑手機，其他人幫忙。
等到菜上桌，智旻坐在碩珍旁邊，對面是號錫，柾國坐在智旻對角線，距離最遠。泰亨坐在柾國旁邊，正在跟前面的玧其說話。柾國忙著幫大家拿酒來，他旁邊就是冰箱。
「智旻啊，泰亨說你在找室友？」，碩珍一邊舀湯一邊問。
「嗯」，智旻不愛一個人住，他喜歡有人陪，這也是他拖到大三才肯搬出來的原因，好的室友不容易找，要不是張東旭太誇張了，智旻可能會忍到畢業。
「你要是早點搬出來，就可以跟號錫一起住了⋯」，碩珍惋惜的說。
「沒關係，我再慢慢找」，智旻拿起汽水來喝，他今天沒喝酒，他已經決定只要田柾國在，就滴酒不沾。
「我覺得智旻直接找男友算了」，泰亨冒出一句。
南俊點點頭，他跟碩珍住一起，超級愉快。
「你以為男友大街上隨便抓就有！」，智旻哈哈大笑。
大家有意無意的把目光繞到柾國身上，他們的想法都一樣，最適合的人選就在眼前。
智旻喜歡照顧人，柾國喜歡被照顧；智旻敏感不安，柾國獨佔慾強；智旻努力認真，柾國追求完美；兩個人都愛玩愛鬧⋯⋯。
而且，這兩人連床都上了。
但是，事實就是，他們兩個沒在一起。
碩珍想到這嘆了口氣。
起點錯了，結果兩人越走越遠。
真是可惜。
碩珍搖了搖頭，然後抬眼往柾國的方向看了一眼，剛好捕捉到柾國看著智旻，在智旻轉過頭來時，移開目光。
也許⋯⋯這兩個，還有機會。碩珍笑著低下頭吃飯。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這頓晚餐結束後一個月，智旻就談戀愛了。
對方是國際貿易系大四的學長，名字叫做姜世敏。就在他們七人聚餐的隔天，智旻把做好的模型帶去學校，沒想到突然下起大雨，對方把自己的傘送給智旻，他本人卻淋成落湯雞，智旻隔天還傘給他，請他吃飯。
這之後他們約出來幾次，一個月後，兩人正式交往。一直到兩人關係確定下來後，智旻才跟大家說這件事，他是在群組聊天室講的。之前智旻退出，泰亨把他加了回來。
「哇噢，所以智旻有男友了，室友也快了吧？」，號錫是第一個回覆的。
「還沒那麼快啦！」，這是智旻回的。
「暑假前有機會吧？」，碩珍說。
「☺️」，智旻害羞了。
「好好談戀愛」，玧其破天荒的回訊息。
「謝謝哥！」，智旻開心的回覆。
然後星期三到了，智旻到柾國的住處當模特，柾國準備了一套白色的睡衣給他，讓他躺在床上。
柾國的床有著清新的皂香，智旻赤著腳躺在上面，抱著棉被，聞著上面的味道，不知不覺紅了耳朵。
柾國很沈默，靜靜的拍照，智旻覺得有點不安，他在柾國面前本來就容易緊張，於是他開口問，「我要拍到什麼時候？」，他蓋著被子，只露出眼睛，看起來調皮可愛，「我是說賠償到什麼時候？」
柾國那時只說要智旻當模特兒賠償，卻沒有說要拍智旻拍到什麼時候。
「你要約會？」
「啊？」，智旻愣了一下，然後他把被子拉下來，「沒⋯不是⋯我只是好奇。」
「好奇？」，柾國把相機放下，「如果我說一輩子呢？」，他把相機再度舉起拍下一張。
「一輩子？！」，智旻大聲的說，「你少開玩笑。」
「如果我是認真的呢？」，柾國聲音沒有起伏，「要你一輩子當我的模特兒呢？」
「不可能！」，智旻坐起來。
「躺好」，柾國走到床另一頭，繼續拍照。
智旻嘟起嘴來，「哼」，乖乖躺了回去，「說真的，到什麼時候？」
「你想到什麼時候？」
智旻思考了一下，「到學期末？」
所以，不到一個月⋯⋯。智旻不僅不想跟自己去濟州島，他還急著擺脫自己⋯⋯？
「不行」，柾國面無表情，「你沒有誠意。」
「到畢業？」，智旻試探的說。
「到我畢業⋯」
「當然不是！是到我畢業！」，智旻激動的反駁。
「你誤會了，我不是問你，我是說到我畢業。」
「田柾國！你現在大一，那還要三年！」
「怎麼了嗎？」
「怎麼了嗎？那太誇張了！」，智旻胸口劇烈起伏，他臉頰潮紅。
柾國繃著臉沒說話，換了好幾個角度拍照，整個房間就聽到快門的聲音。
智旻捏著棉被，隔了一分鐘才說，「我又沒什麼好拍的，你可以找其他更好看的人當模特。」
「誰說你不好看」。
這還要人說啊，「照鏡子就知道了啊！」
「我覺得你很好看」。
智旻說不出話來，張嘴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還差點咬到舌頭，「你上次不是這麼說的⋯」。
「我說謊」，柾國相機半遮著臉，語調平穩的說，「你很好看」。
「什什麼⋯⋯」，智旻結巴。田柾國只是隨口說的，他不是真的這麼想⋯⋯。
「姓姜的怎麼說？」
「啊？」
「你男友怎麼說？」
「世敏？我們沒有聊到這」，智旻羞澀的半低著頭。
「那你們聊什麼？」
智旻別開臉，可以清楚看到他臉紅了，「那不關你的事」，智旻一點都不想在柾國面前講自己的男友。
柾國差點按壞了相機的快門，他放下相機，深呼吸，然後說，「今天先拍到這」，再拍下去他會瘋掉。
看著可愛的智旻，穿著白色的睡衣，天真的躺在自己床上，嘴裡卻羞澀的說著別的男人的事，柾國胸口又緊又痛。
姓姜的哪裡好？自己哪一點比不上他！
馬的！自己幹嘛跟姓姜的比？
智旻的男友干自己屁事，是在想什麼！
智旻坐在床上，看著柾國滿臉寒霜。又不開心了？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他？怎麼他老是在生氣？智旻扁著嘴，覺得委屈。看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但既然柾國不想拍了，自己也就可以離開了。他爬下床，走到浴室換上自己的衣服，洗衣籃裡一件條紋T吸引了他的注意。智旻把那件衣服撈了起來，看了看標籤，是自己的沒錯吧！那件柾國說玧其扔掉了的那件。
智旻穿好衣服，拿著條紋T，打開浴室門，「田柾國，這件是我的吧！」
柾國正在整理相機，他轉頭一看，愣了一下。
真糟糕！
老實說柾國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把朴智旻的衣服留下來，騙朴智旻說衣服丟掉了。只知道每當看見這件衣服，就會想到朴智旻跟自己上床的情景，他不願把它還回去。
「誰說是你的！」
「這衣服是我會買的牌子，尺寸也是我的尺寸。」
「有人規定這個牌子的衣服只有你能買？」
「可是它是條紋T⋯」，智旻打算再說下去，但是柾國打斷他，「那又怎樣！我不能買條紋的嗎？」
智旻無話可說，他氣悶的扁著嘴。這衣服一看就是自己的啊！難道自己真的搞錯？怎麼會⋯。算了，不就一件衣服。
「好吧」，他轉身把衣服扔回洗衣籃裡，「我走了。」
結果到底拍照的期限是多久，到最後都沒有說清楚。
智旻的戀情非常穩定，他們固定一個星期出去約會一次，可能去看電影，可能去逛街，有時候就單純去公園走走。若是剛好碰到他們七人的聚會，智旻便缺席了。
柾國坐在碩珍的餐桌前，看著其他人聊天吃飯，智旻的位置空著，柾國的心裡悶死了。以前只要是智旻在，他們兩個一定會吵架，柾國巴不得智旻不在，免得自己吃飯時一肚子火。現在智旻沒來，自己還是一肚子火。想到智旻跟著那個男的可能牽著手，可能笑著對望，可能接吻⋯⋯，柾國一把把筷子放到桌上，他飽了。
隔天智旻來找碩珍，六個人裡面，智旻最常跟碩珍聊自己的男友。昨天他剛約完會，所以今天就跑來了。
「世敏他就要畢業了，我有點擔心⋯」，智旻坐在碩珍的床邊椅子上說。
「為什麼？」，碩珍疑惑的問。
智旻正要回答，柾國在這時開門走了進來，智旻硬生生把話收了回去。
「在吃什麼？」，柾國走過來問。剛剛智旻一看到自己就不說話了，是怎樣！柾國強忍著怒氣，假裝沒事的問。
碩珍遞了一根給他，「棒棒糖。」
於是柾國就這樣加入了他們的對話，智旻不想在柾國面前聊姜世敏，他們改聊其他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智旻心虛，看到柾國嘴裡含著棒棒糖，嘖嘖有聲的吃著，智旻萬分不自在，他尷尬的別開眼去，但是柾國每次吸吮棒棒糖的聲音，很讓人分心，智旻好幾次話都說不下去。
柾國看著智旻彆扭的模樣，驀然懂了。
智旻沒有忘記！他記得那晚的事！
而且，他似乎很在意⋯⋯，很在意自己⋯⋯。
柾國內心的喜悅像開了瓶的汽水，泡泡不斷往上冒，止都止不住。
然後他眼睛盯著智旻，「啾」的一聲，吮了棒棒糖一口。
智旻當場站了起來，他要逃離這可怕的棒棒糖地獄。田柾國就是故意的，他明明跟自己說好要把那晚的事忘掉！
柾國一把攔住他的腰，「你要去哪裡？」
Mochi就是mochi，一旦自己鬧他，他就只想逃，一點長進都沒有。好可愛⋯⋯。
「就是啊，智旻，不是聊得好好的？」，碩珍在旁邊不明所以。
智旻坐回原位，直到吃完棒棒糖，他才終於可以在柾國飽含深意的注視下，僵硬的離開現場。
下個禮拜就是期末考，接下來就要放暑假了。
星期四這天，智旻穿著一件襯衫，扣子扣到最高。
這麼熱的天⋯。柾國正在想難道智旻不熱時，注意到智旻不自在的扯著領子，然後他發現智旻脖子上紅色的痕跡。
柾國瞇起雙眼，想也沒想一把抓開智旻的手，拉低他的衣領。
是吻痕。
柾國滿腔的怒火衝破天際，他渾身滾燙，「這什麼？！你們上床了？」
智旻拉高自己的衣領，推開柾國，「你在說什麼！什麼上床！你腦子都裝什麼！」
所以沒上床？柾國盯著智旻的脖子，目光像X光線要穿透衣服一樣。
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想到有人會跟自己一樣，看到智旻漂亮的身軀躺在床上，會聽到智旻的喘氣跟呻吟，會壓在智旻身上，吻遍智旻的每寸肌膚⋯⋯
柾國要炸了。
「你不可以跟他上床！」
「你幹嘛一直上床上床的！」，這人怎麼這麼不害臊，智旻別開臉去，手還抓著衣領，「而且⋯而且關你什麼事啊？」
「當然關我的事！」，柾國火大的喊，「你幹嘛不敢看我！」，為什麼你連看我一眼都不看？為什麼你總是把目光放在別人身上？為什麼你要跟那姓姜的在一起，讓他親你？！為什麼！？
柾國胸口劇烈起伏，他腦海裡有成千上萬的話想說，想怒吼，但是沒有一句話是他有資格說的，柾國鬱悶到快內傷。
智旻覺得柾國的怒氣來得莫名其妙。是因為吻痕不能拍照了，所以才這麼生氣？「那不然今天別拍了」，智旻覺得自己了解柾國的意思了。
跟拍照什麼關係！柾國漲紅著臉，雙拳緊握。
智旻看他模樣不對勁，「你還好嗎？」
好？柾國猛烈轉過身去，「好得很！」，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那你生什麼氣？」
「我沒有生氣！」，哈，我幹嘛生氣！
只是為什麼自己這麼想砸東西？為什麼朴智旻總是有辦法讓人生氣！
「你看起來就像生氣。」
「我沒有！」，柾國用力把自己胸口噴礡的怒氣壓回去。
智旻低下頭，「沒有就沒有」，真是莫名其妙，田柾國憑什麼生氣？不就一天不能拍照嗎！自己只是他的模特兒，又不是他的男友！
結果那天他們沒有拍照，不歡而散。
接著期末考結束，開始放暑假了。
智旻回釜山一趟，待了一陣子，又回到首爾讀書，他要準備考執照。他的男友姜世敏畢業了，找了份銀行的工作。兩人都忙，幾乎碰不到面。
倒是智旻每個禮拜都跟柾國碰面，他們的拍照行程持續下來，智旻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反正每個禮拜三四，到柾國的住處變成了一種習慣。有時候柾國跟他約晚上，挑戰夜拍，智旻也ok。
今天星期四，柾國昨天已經跟智旻約好，晚上七點先到柾國的住處，然後再一起到市區大樓頂樓拍照。
時間到了，智旻沒有出現。
柾國在住處等不到智旻，正要打電話過去問，智旻打來了。
「田柾國」，智旻的聲音破碎，「我今天不能過去了⋯」。
「你怎麼了？」，柾國聽出來智旻不對勁，「你在哪？」
「我在我住的地方」，智旻吸了口氣，儘量平靜的說，「我⋯我沒事。」
「我去找你」，柾國沒再問，那太浪費時間，他掛上電話，拿了外套鑰匙，就直奔智旻的住處。
二十分鐘後，柾國站在智旻住處門口按門鈴，智旻開了一小縫，準備叫柾國離開，柾國卻直接推了門就進去。
燈光下，智旻雙眼紅腫，臉上淚痕未乾，柾國想也沒想，抱住了他。
智旻身體顫抖著，他哭得太用力，雖然想把柾國推開，但此刻他很需要有人能抱著自己，即使那人是柾國，所以他僵直的站立，任柾國抱著。
柾國拍著智旻的背，鑰匙還在手上，他一把扔到桌上去，然後壓抑著內心的焦急，儘量溫和的問「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問，智旻哭得更兇了。
柾國這下忍耐不了了，他沒辦法看朴智旻掉淚，「快說，哪一個混蛋欺負你！」，柾國滿肚子氣，但是他動作很輕柔。
智旻邊哭邊喘著氣，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難過時，是田柾國陪在自己身邊。
「別哭了，我在這」，柾國俯下身來，察看智旻的臉，智旻用手亂抹著臉，柾國把他的手拉開，自己捧著智旻的臉，用拇指把淚抹去，「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智旻抖著唇把事情說了一遍。
姜世敏跟他前男友復合了。
智旻自己發現的，他到姜世敏的住處找他，看到他們光著身子躺在床上。姜世敏跟他說很抱歉，然後面無表情的把門關上，什麼解釋都沒有。
智旻揪著柾國的上衣，慘白著臉說，「所以⋯所以是⋯物以類聚⋯」。
「什麼？」
「你說的」，智旻的眼淚大顆大顆掉落地面，「你⋯你說⋯虛偽的人⋯物以類聚⋯」。
姜世敏跟崔光遠都對智旻很好，都幫過智旻，但他們都是殘忍的人。
柾國屏住了呼吸，他的怒火無處傾瀉，全身血液像結冰一般，「不是，不是」，他拼命搖頭，竟然⋯竟然是這樣，是自己說過的話害智旻哭泣，「智旻不是，你不是！」
智旻善良體貼，常常想著怎麼照顧人，他又敏感多思，有時候一不小心，反而讓人覺得假假的。
但那不是虛偽，不是做作。
Mochi總是找出別人的好，他滿懷赤誠⋯⋯。在吝於付出的世界裡，他的這份努力認真，反而顯得怪異。
柾國想到智旻雙手纏著繃帶拿錢來，他自掏腰包為大家買生日禮物，他主動幫忙烤肉、拿東西⋯⋯。結果人們接受這樣的好意，還嫌他「太過」溫柔體貼？！認為他很假？！
柾國從來沒有這麼懊悔過，他的言語如刀，在智旻的心裡劃下傷口，他從沒有好好跟智旻說清楚，從沒有好好的道歉，那傷口一直在，直到現在腐敗發臭。
看著智旻雙手握拳，放在身側，低垂著頭，眼淚滑落臉龐，匯聚在下巴滴落在地，柾國心痛的喃喃，「原諒我，智旻。」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