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朴媽媽開了門，很驚訝的發現柾國站在門口，一臉慌張。
「怎麼了？」
「伯母，智旻哥在嗎？」
「他在樓上」，朴媽媽手指指著二樓的方向。
柾國在她話還沒說完前，就脫掉鞋子，衝向樓梯，然後站在智旻房門前拼命敲門，「哥，是我，柾國，你快開門！」
房門立刻打開了，智旻雙手揪著柾國的外套，把柾國拉了進去。他的頭抵著柾國的胸膛，渾身發抖。
「我在這，我在這，你不要害怕」，柾國抱著智旻，拍著智旻的背，在他耳邊輕聲的說。
智旻無聲哭泣，就像那天在店裡一樣，張著嘴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沒事的，噓，好乖，沒事了」，柾國在智旻的頭上輕聲說著，像上次那樣不自覺的親吻智旻的頭頂。
智旻恍若未覺，他被過往的回憶攫住，不斷的被扯向那段黑色的回憶裡。那些人斜著眼看他，語調怪異，當著自己的面交頭接耳，然後同時大笑⋯⋯。
「不要」，智旻的話語從胸口扭曲而出，聽起來令人心碎。
「智旻，智旻，看著我，是我，是柾國」，柾國雙手托著智旻的臉，讓他看著自己，智旻仍然抓著他的外套，滿臉淚痕，柾國心疼極了，他動作輕柔的拭去智旻的淚。
「柾⋯柾國」，智旻抖著唇說。
柾國把手放在智旻腦後，再次抱緊他，臉頰貼著他的臉頰，在智旻耳邊說，「對，是柾國，我在這裡」，他輕吻智旻的耳朵，然後是臉頰，嘴裡說著，「沒事了，沒事了」。
「照片，照片在網路，在網路上」，智旻斷斷續續的說，他喘著氣。
「沒關係的，我在這！」，柾國語調堅定的保證。
「歌迷，那些歌迷⋯⋯。」
「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不要離開我。」
「不會，我會陪著你」，柾國的唇貼著智旻的額，氣息噴在智旻的瀏海上。
智旻終於不再揪著柾國的外套，他漸漸平靜下來，乖巧的把臉頰放在柾國的胸膛上。
「你先坐下，我倒水給你喝」，柾國把手放在智旻肩上，輕輕推開他。
智旻又再次揪住他的外套，拼命搖頭，堅決的喊「不要」。
「那我們一起坐下來？」
智旻考慮了一下，「好」。
柾國的手機驀地響起，智旻緊張的看著他，柾國接起電話跟他哥說，「我晚點就回去」。
柾國把手機放回口袋，接著托起智旻的臀，一整個抱起，因為智旻揪緊他的衣服不放。柾國抱著他走到床邊，讓智旻靠在自己的胸前，手環著智旻的腰，輕聲的說，「你不要理會他們，你沒有錯，更何況早就過去了，你們已經結束了，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對你指指點點。」
「他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那瞪回去！」
智旻輕輕微笑，臉頰貼著柾國的胸膛。
柾國兀自滔滔不絕，「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可以想想我，你看，我這麼可愛，想我不是比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好嗎？」
「好」，智旻輕聲回應，柾國溫暖的體溫，把晦暗都驅走了。
一陣寧靜，令人安心的寧靜，他們兩人都沈浸在這樣溫柔親密的氣氛裡，柾國環抱著他，智旻覺得好安心。
然後柾國的手機再次響起，打破這美好的時刻。
現實立刻從手機鈴聲中，尖銳地鑽了進來，毫不在意他倆的依戀。
柾國接起電話，跟他哥說等等就回去。智旻無措地站起來，離開柾國的懷抱。
然後柾國清清嗓子，艱難的說，「我得走了」。
智旻愣愣的看著他。
「我打電話給泰亨哥，讓他來陪你，好嗎？」
泰亨？對，泰亨，「嗯」，智旻愣愣的點著頭。
柾國撥了電話給泰亨，然後他掛上電話，「泰亨哥說他十分鐘後到。」
「好」，智旻低著頭，輕聲的說，他腦子沒辦法運轉。
「你可以趁這個機會跟他說」，柾國澀澀的建議。
「說什麼？」，智旻還沒回神。
「就，就閔玧其⋯」，柾國沒辦法說完它。
「喔喔，對，對，新聞⋯。」
「他應該還不知道」，柾國推測智旻應該還沒跟泰亨說之前的事。
「嗯，對，我還沒說」，然後智旻疑惑的問，「那你怎麼知道的？」
「碩珍哥跟我說的。」
「噢⋯」，智旻了解了，他不安又羞澀，「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看電影那次」，柾國說，他偷偷觀察智旻的表情。
智旻回憶了一下，「原來⋯，那天我先回去了」。
「對，你那天吐了，所以我才會問他。」
「他都跟你說了？」
「嗯。」
智旻現在真的覺得很不好意思了，柾國一定覺得自己很沒用。
外面傳來敲門聲，泰亨來了。
柾國把門打開，泰亨一臉焦急的問，「智旻還好嗎？」
「他好多了」，柾國讓泰亨進來，泰亨跟他道謝後，朝著智旻走去，把智旻抱在懷裡。
「我先走囉」，柾國對著他們說，但是他不敢把目光放在他倆身上。
「好，謝謝你打電話給我」，泰亨再次向柾國道謝。
「不會」，柾國盡量語調輕快，但他喉嚨像有東西卡住一樣，結果很失敗。他快步走到房門口，艱澀的說「再見」，輕輕關上房門，可以聽到柾國離去的腳步聲，朝著樓梯前進，沒多久那聲音就消失了。
當柾國站在房門前時，智旻從泰亨的懷裡，抬起頭來，看著柾國的背影，看著房門慢慢闔上，等到輕微的關門聲，「喀」的一聲響起，智旻心口猛地緊縮，那關門聲敲在他的心板上，智旻抓緊泰亨的手臂，那一瞬間，他明白了一件事。
十二
柾國到首爾工作已經三年了，他非常忙碌，尤其是第一年，簡直是住在工作室裡。
一開始客戶對他的作品百般挑剔，他加班修改，直到客戶滿意，後來他繪畫、字體的設計吸引了一些年輕的客戶，他開始有些名氣，也比較敢跟客戶展現自己的想法。他設計的字體充滿歌德風，甚至有人印下來，請專業的刺青師傅，刺在自己的手臂上。
柾國還是常常加班，但現在的情況是工作太多，許多人指名要他設計。他上次幫一個流行樂團設計專輯封面，進帳二千萬韓幣，除此之外，吸引了更多人找他合作。
這三年，他沒有回去釜山老家，少有的假日，也是跑美術館、書店，他在首爾的租屋處，擺滿了美術類的書籍、大師的攝影集、海報、漫畫。他空閒時間也都泡在這些作品中，很少交際應酬。
剛到首爾的第一年，智旻常打電話給他，通常都是關心他，鼓勵他。智旻知道剛進入社會的柾國很辛苦，但是柾國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工作遇到的困難，事實上，他努力的疏遠智旻，因為他沒有把握能自然的面對智旻。
智旻溫柔的關懷，每次都讓自己想不顧一切的奔回去，回到他的身邊，守著他，跟他撒嬌。
於是柾國總是藉口很忙，很累。
「對不起，柾國，我佔用到你休息的時間了」，智旻道歉，然後繼續鼓勵他，「加油，柾國，你要相信你自己，如果有任何困難，都可以跟我說！」
「謝謝你」，然後柾國輕輕的說，「哥」。
「嗯！」，智旻的聲音充滿活力，「晚安！柾國。」
到了第二年，智旻的來電就少了，柾國完全知道智旻怎麼想的，他太了解智旻了，智旻總是怕打擾到別人，就像之前車禍那樣，他寧願忍耐不打電話，也不要打擾到別人。所以只要自己持續的疏遠他，他就不會再打電話來了。
果然，第三年，他們完全斷了聯繫。
這樣也好。
這樣才好。
柾國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只要他經過咖啡店，過往的回憶就會立刻浮現。他喜歡咖啡香味迴繞在他的鼻尖，帶走他的思緒，智旻圍著圍裙，含笑看著他的模樣，會躍入腦海。
「謝謝你呀，柾國！」
「你有什麼煩惱，跟我說，哥會幫你。」
他會被思念包圍，帶著既溫馨又感傷的情調，像復古的影片，像泛黃的照片，讓忙碌緊湊的工作，不再那麼難熬，他很自然的放慢腳步，享受著回憶帶給他的溫暖。
於是原本不喝咖啡柾國，開始有了喝咖啡的習慣。
他的智旻苦苦的，香香的，就像咖啡。
剛到首爾的第一年，有一次下著雨，柾國坐在車裡，雨刷涮來涮去，整個城市浸泡在雨水裡，柾國聽著廣播播放的音樂，想著工作上的不如意，智旻的話語驀地在耳邊響起。
「柾國你好厲害，你是怎麼畫的？」
「柾國，我覺得你想太多了，你要去嘗試才知道，你現在說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的，你真的很有天賦！」
智旻在自己畢業後，出發到首爾面試的那天，拿著一包點心給自己在路上吃，然後認真嚴肅的對著自己說，「柾國，你要相信你自己。」
雨水從天而降，打在車頂著，音樂聲跟雨聲糊成一片，那時他的艱苦奮鬥，還沒看到光亮，他的前程跟前方的車燈一樣，被雨水暈開。
但智旻的話給了他力量，指引了他方向，世界上有那麼多會畫畫的人，但在智旻的世界裡，自己是那唯一的一個，智旻眼中的景仰一目了然，彷彿自己是這世界最會畫畫的人，即便被外界質疑，但智旻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
智旻是他的繆思，他人生的催化劑。
智旻送給他的貓咪夜燈，擺在他的床頭，即便他再累，工作再忙，一躺臥在床上，智旻的身影便會出現，柾國從不費心思去拒絕他，他讓智旻在他腦海裡徘徊，帶著歡欣和遺憾，他捨不得智旻，所以，他捨不得忘掉。
有時候真的很難熬，可能那天工作特別辛苦，可能心情特別低落，他好幾次都想開車回釜山，看一眼也好，車鑰匙都拿在手上了，最終還是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任思念漫溢。
今天是他難得的休假日，他跑到美術館去看當代有名的版畫家作品展。
在某一幅叢林美洲豹版畫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面容俊美，長長的瀏海覆蓋在他的前額，高挺的鼻樑，令人一眼難忘。
是金泰亨。
柾國朝他走去，泰亨發現了他，對他點頭致意。
幾分鐘後，兩人走在美術館的中庭裡，那裡有一小間咖啡店，泰亨買了汽水，柾國買了美式咖啡，兩人找到一張小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三年了」，泰亨帶著微笑的說。
「嗯」，柾國喝了一口咖啡，臉上帶著懷念的神情。
「你開始喝咖啡了？」，泰亨帶著笑意問。
「嗯」，柾國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我有聽到你的大名，你小有名氣」，泰亨拍著他的肩膀說。
柾國的笑容充滿羞澀與自信，「你怎麼有空來？」
「我到首爾工作，已經一年有了」，泰亨帥氣的喝著汽水，活像在拍廣告。
「你到首爾工作？也是廣播嗎？」
「嗯啊，一個首爾電台的製作人，到釜山出差時，聽到我的廣播，邀請我到首爾來，你有空可以聽聽。」
「當然！」，柾國笑著用咖啡敲了泰亨的汽水一下，然後他低頭咬唇，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抬起頭來問，「那智旻他跟你一起來首爾了？」
「智旻？」，泰亨很訝異，他疑惑的問，「智旻不是跟你在一起？」
柾國愣了一下，「你在說什麼？智旻不是跟你在一起？」，柾國皺起眉，「你們分手了？」
「我以為他來找你」，泰亨疑惑的把汽水放在桌上。
「他為何要來找我？」，柾國站了起來，他一整個莫名其妙。
「他愛的人是你，不是嗎？」，泰亨丟下炸彈。
「你說什麼？！」，柾國驚訝的瞪大眼睛。
「他跟我說他愛的人是你啊！」，泰亨也站了起來。
「沒啊！」，柾國焦急又疑惑。
泰亨看著柾國開口說，「你離開釜山的那天，智旻跟我分手了。」
「為什麼！」
「他跟我說，有人已經陪他走過那段艱辛的日子了，只是他不知道」，泰亨平靜的說，「他哭著跟我道歉，說他愛的人是你，說他沒辦法跟我在一起，那時你應該在往首爾的路上吧！」
柾國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三年前，柾國離開釜山的那天，智旻看著柾國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那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要走，柾國⋯」，智旻艱難的吐出這句。
「智旻？」
「泰亨，我⋯我⋯」，智旻喘著氣，搖著頭，「對⋯對不起，泰亨⋯」，胸口好緊，好痛，「泰亨，我愛他⋯我愛他⋯」，智旻緊緊抓住泰亨的雙臂，他臉色慘白。
「智旻⋯」，泰亨把他的手抓下來，智旻看起來像要昏過去了。
「對不起泰亨⋯」，智旻急促的喘氣，渾身發抖，「我愛他，柾國，我，我愛柾國⋯」。
泰亨的眼神黯了下來，「奇怪，我一點都不訝異」。
奇蹟果然不在自己身上啊！
「沒關係的智旻，沒關係」，泰亨摟著智旻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
然後他們平和的分手，泰亨沒多久就被邀請到首爾，擔任電台主播。智旻留在釜山，繼續經營他的咖啡店。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聯繫，但我以為他來首爾找你，因為後來他把咖啡店賣掉，離開釜山了。」
「他沒有，他沒來找我⋯⋯」，柾國喃喃著。智旻愛的人是自己？怎麼可能？「那他現在在哪裡？」，柾國著急的問。
「我不知道」，泰亨的表情很抱歉，「他跟家人搬離釜山了」。
「什麼？！」
「你到首爾之後一個月左右，聽說是搬到首爾，所以我才以為他來找你。」
「首爾哪？」
「這我就不知道了⋯⋯」，泰亨默默看著柾國蒼白的臉色，充滿同情。
柾國跟泰亨分別後，畫展也不看了，坐在車上，拿起手機就撥了智旻的電話。
是空號。
柾國愣愣的把手放了下來。天哪，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碩珍哥！柾國猛然想起。
柾國立刻打給碩珍，沒有人接。他又打了幾通，還是一樣。
柾國上網查碩珍工作地點的電話，打了過去。
「金碩珍？他離職了。」
離職？
「他的手機號碼也換了」，對方似乎是店長，說話的聲音很慈祥，但是柾國聽了渾身發冷，「唔，新的電話號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耶！」
智旻想離開這裡⋯⋯
柾國想起碩珍曾說過的話。他真的走了，離開了⋯⋯。
柾國愣愣的掛上電話。
不。
不可以！
十三
智旻在海邊，海水溫熱，一波一波拍打著他的小腿，星斗滿天，他仰著頭，雙手撐在沙灘上，一對外國老夫婦，手牽手經過他的身邊。
「真好」，智旻感嘆，他躺了下來。海灘褲被浪潮打濕了，黏在他的大腿上，看著星空，思念著在地球另一端的人，「不知道最近怎麼樣了？」
那人笑起來露出可愛的牙，像兔子似的，可愛的要命。
自從那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後，智旻就一直在懊悔。
為什麼自己這麼遲鈍呢？
愛情為何總是跟自己擦身而過？
原以為可以跟玧其一起開店，沒想到他的唱片突然大賣。
本打算跟泰亨在一起，沒想到自己早已愛上柾國。
然後自己努力跟柾國聯繫，但柾國卻只是越來越疏離。
也許自己註定要孤單一輩子吧！
智旻嘆了口氣，「希望你一切順利」，他對著滿天星斗許願。
柾國發現他沒有任何智旻的線索，他不知道該從何找起，他沒有電話號碼、沒有地址，他認識的人不知道他去哪，他的家人搬家了⋯⋯。而這一切都在他發現智旻的心意後，老天爺一定很恨他。
他想到他剛來首爾工作時，智旻試著聯繫他，那時候他總以工作很忙為理由，草草掛上電話，現在智旻沒了蹤影，柾國懊悔的想掐死自己。
也許，他跟智旻就這樣錯過彼此。也許，智旻早已忘了自己。也許，智旻有了新的戀情⋯⋯。
不行！不能這樣放棄！不能這樣結束，他們連開始都沒有！
柾國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回到了釜山，站在白千層咖啡店前。
這裡仍然是咖啡店，店裡的陳設卻大不相同。原先的鄉村溫馨，一變為現代簡潔，牆壁裝潢仿清水模，頭頂上可以看到黑色吊燈垂掛在櫃檯，店長是一個中年男子。
「你說之前的咖啡店店長？」，中年男子皺起眉來，「我沒有他的聯絡方式，只知道他出國了。」
「出國！？」，他真的離開了⋯⋯，柾國胸口揪緊。
「嗯，他說他把店賣掉後，要拿這筆錢出國去，但沒有說去哪。」
失魂落魄的柾國走到智旻原來的住處，裡面住了一對新婚夫妻。
「他們搬去首爾了，只有一對中年夫婦，沒看到你說的年輕人」，那位太太看到柾國失望的表情，跟他說，「真不好意思，沒幫上忙⋯⋯，還是你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如果他們有回來，我可以通知你。」
「不用了，謝謝你。」
柾國開著車，失落的回到首爾。
「哥，你還好吧？」，柾國的助理政昊，在柾國不知道第幾次發呆後，開口問他，「找不到想要的顏色嗎？」
「不是」，柾國甩甩頭，捏了一下後頸，他低頭拿起畫筆，繼續在繪圖板上作畫，他是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他知道自己得振作才行，但是內心的不甘，讓人時時刻刻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到住處後，獨自一人，夜晚開始變得比以前更漫長。以往，他認為智旻跟泰亨在一起，他沒有出現的必要，他必須把所有感情藏好，他不能去打擾他們，自己只要單純思念智旻就好。但現在，這份思念伴隨著懊悔、憾恨，混雜在胸間，讓人沒法靜下來。他會不斷的想像，如果三年前他能把握住機會，智旻現在就可能跟自己在一起。如果他曾回去釜山，去找智旻，或是去智旻家，他就會知道智旻現在在哪。如果他當時肯好好的跟智旻聯絡，如果⋯⋯。
但現在他坐在客廳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如果。
柾國想開車衝出去找智旻，他沒辦法傻傻待在這，但他連該去哪找都不知道。絕望熱切地覆上他的肩，把他壓垮在沙發上。
日子沉滯的流逝，每分每秒，都像在深水裡拖著步子走，讓人疲憊又心焦。
這一天柾國工作到很晚，他開著車子，在黑暗的街頭行駛，然後他在公園旁把車停下，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公園裡幾株櫻花盛開，粉紅色的花瓣，不斷飄落，柾國坐在長椅上，思緒驀地飛回到四年前，他跟泰亨還有智旻三人在釜山的公園裡。他跟泰亨聊得很開心，智旻坐在對面，表情很迷惘。
他當時在想什麼呢？
自己當時跟泰亨很有話聊，智旻還因此打算撮合他們。
真是個傻子。
想到這，柾國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
智旻總是在自己心底深處，一想起他，總是讓人心懷柔軟，像在晨光中乍醒的橘色貓，讓人想擁他入懷。
他現在在何處呢？
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思念著自己呢？
他離開的時候，是否跟自己一樣，眷戀不捨呢？
柾國以手掩面，閉上眼睛。
這一隻迷途的貓，就這樣從自己身邊溜走了。
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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