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夜店裡，張有錫坐在吧台上，正在把妹，他很喜歡運動，身材很好，身高一百八，把妹無往不利。正打算帶著正妹出去，迎面來了兩個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張有錫皺起眉來，然後他看到其中一位的長相，張有錫臉色丕變，轉身就走。
「張先生，你要去哪？」，泰亨拉住了他的手臂。
柾國竄到他的面前，「你看到我就想跑？」
「誰啊？」，張有錫假裝沒事的說，「誰跑？你說誰？」
柾國懶得跟他廢話，「朴智旻在哪？」
張有錫一臉吞了蒼蠅的模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要逼我把事情捅出去，你會有賠不完的錢」，柾國撂狠話。打從他知道智旻根本不是出租公司裡的情人，他又氣又怒。
自己被人耍了，還活得像行屍走肉一般，整整六個月！
這口氣怎麼都得出！
「我不知道！」，張有錫慌了。
「你還打算騙我？」，柾國憤怒低吼，「你信不信我會把這件事跟你公司主管說！」
「不是」，張有錫又急又慌，「我當然信，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智旻在哪！」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柾國隨時都會爆炸，他強忍怒氣，「他躲起來了？」
「他沒躲」，張有錫嘆氣，「他環遊世界去了，我連電話都打不通。」
智旻跟張有錫是室友，兩個人一起住了二年，智旻四處打工，他一直沒找正職的工作，他要存錢去環遊世界。智旻做過餐廳廚房的助手，所以廚藝還不錯，他還送過快遞，當過居家清潔工，甚至還曾在工地裡當建築工人，反正找到工作就做，拼命把錢存起來。
張有錫倒是很安份的當出租情人，他喜歡這份工作，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他對自己的外貌、身材很有自信。
然後，有一天，智旻看到了柾國的大頭照，貼在一張文件上，那是張有錫的客戶資料。
智旻自告奮勇，拜託張有錫，讓自己去當柾國的情人，錢還是算張有錫的。
這簡直是太好了。
對於張有錫而言，不用工作，就有錢拿。
對於智旻而言，他喜歡柾國的長相，他願意花錢當柾國的情人，所有採買的錢，智旻都沒跟張有錫拿，他自掏腰包。
「呀！你這樣還能環遊世界啊？」
智旻拿著照片看，「晚點去就是了！我再多兼幾樣工作就好！」
「你不怕這個田柾國是個顏值高人品低的人？」
「他不是！」
「你怎麼知道？」
「我看過那麼多人了，我知道什麼樣的人是混蛋，是人面獸心」，智旻工作的關係，接觸到很多奧客，「他不是」，說著，智旻拿手去摸照片。
「那你不能反悔跟我拿錢喔！」
「放心！」，智旻露出微笑，「公司那裡就拜託你了！」
就這樣，智旻代替了張有錫擔任柾國的情人。他環遊世界的計畫被迫延期，為了補上金錢上的短缺，他兼了好幾份差，才把缺額補上。
「他出國去已經兩個月了」，張有錫怯怯地說，「出國前就退租了⋯⋯。」
「你沒有他的聯絡方式？」，泰亨看柾國傻了，於是開口幫他問。一聽到泰亨問的，柾國立刻又振作起來。
「他電話費沒錢繳，早就打不通了⋯⋯」，張有錫真的很誠懇的提供訊息，「我知道他回國的機票訂在什麼時候」，智旻為了省錢，整個行程都安排好了，早鳥票早早就買好了。
「什麼時候？」
「八月十三號」，張有錫眼睛在柾國和泰亨之間游移，「不過，他也可能因為旅途有變，改了機票⋯⋯。」
那還要兩個月⋯⋯。
「他有臉書或ig之類的嗎？」，泰亨想的很周全，手機沒錢繳，不代表不能上網，也許智旻會在這些管道留下行蹤。
「我有他的推特⋯⋯」，張有錫小聲的說。
十二
智旻剛下飛機，仁川機場很冷清，現在是半夜三點。他默默的出關，走到行李轉盤那，等自己的行李，他沒用行李箱，只有一個大背包。等到他黑色背包出現，智旻把外面的封套拆掉，背起包包，走了出去。
然後他搭著計程車，回到首爾麻浦區，在一棟公寓前下車，爬到三樓，對著其中一戶按門鈴。
張有錫睡眼惺忪的開了門，「誰啊？」
「有錫，你這借我睡一晚」，智旻邊說邊走了進去。
「你回來啦！」
「剛下飛機」。
「怎不先打電話，要是我不在怎麼辦？」
「我手機沒法打」。
「有公用電話啊！」
「我沒想到⋯⋯」。
張有錫想到他有些話應該要跟智旻說，但是智旻已經從背包上拿下睡袋鋪在地板上，準備睡覺了，他剛從俄羅斯回來，累得要死。
張有錫眼睛一轉，決定什麼都不說。
回國後的智旻，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工作，接下來才是找住處，雖然張有錫不介意繼續當他的室友，但現階段有錫住處的租金，智旻還付不起。
智旻環遊世界回來，決定找一份正職工作，他去雜誌社從助理人員開始做起，他的上司是一位叫金南俊的人，擔任總編，人非常和善。智旻的工作就是校稿、版面整理、聯絡作者、寄送文宣，其他雜七雜八的工作都得做，但智旻覺得很輕鬆，他吃苦慣了。
他新的住處也找好了，在五樓，沒有電梯，是一間很小的套房，除了浴室、床，就什麼都沒有了。洗衣機在一樓，電冰箱、瓦斯爐也是，大家共用。智旻光是洗衣服，就要來回爬五樓。雖然如此，但勝在離公司不遠，走路二十分鐘，智旻上下班都靠走路，省下一筆交通費。
回國後三個月了，智旻每天朝九晚五，生活平靜的流逝，但他總覺得缺少些什麼，不過，這份缺憾，沒法填平。他在住處的地板上，啃著白吐司的時候，思念著心裡頭的那個人。
那個人，他第一次看到照片就喜歡的人；那個人，跟他在一起就愛上了的人。
下個月十二月十一日有畫展，智旻打算偷偷去看，是田柾國的畫展。
「變得很有名呢！」，智旻喝下一口牛奶，含著笑意。
柾國的畫現在很值錢了，有收藏家很看好他，認為他潛力無窮，趁著柾國還年輕，便開始收藏他的畫，等著未來增值。但其實不用等著未來增值，柾國的「吻」系列，讓他在畫壇一炮而紅，後來他又畫了一系列陰沈灰暗的畫，取名叫「我」，讓不接觸畫壇的人，也聽說過他，看過他的畫。現在他的畫，每一幅都很值錢。
柾國畫展的主題是「謊」，智旻在看到主題時內心就一陣不安。
柾國該不會知道了吧？
可是不可能啊！
智旻想到有錫，他剛回國那陣子住在有錫那，有錫沒提起過柾國。
只是巧合吧！
畫展開展的那天，下雪了。
智旻穿著大衣，抬頭望向天空，天空烏青青的，雲層很厚。智旻一直都很喜歡雪，他在阿拉斯加時，看過鵝毛大的雪，曠野一片銀白，杳無人跡。
那是智旻看過最美麗的雪景。
智旻到的時間點很晚了，但是畫廊裡還是一堆人，智旻小心的避開碩珍。
然後他就看到穿得一身黑的田柾國了。
黑色帽T，黑色長褲，黑色布鞋。
智旻飛快轉身。
他看到自己了嗎？
等心跳恢復正常後，智旻緩緩回頭，柾國朝著他走來，智旻瞪大了眼。
柾國目不斜視，筆直從他身邊走過。
智旻無法呼吸，腦袋一片空白。
十三
智旻失神的坐在住處地板上，他外套沒脫，飯也沒吃，維持這樣的已經姿勢一個小時了。一個小時前，張有錫在電話裡把柾國跟泰亨找過他的事全都說了
說謊騙人果然是不行的。
柾國一定很恨他。
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誰想被人耍？
自己要是遇到這樣的事，一定也是同樣的反應。
想到柾國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智旻內心一陣痛，緩緩躺倒在地板上，他沒開暖氣，地板一片冰冷，但是他無知無覺，蜷縮起身子，躺在地板上，哭著睡著了。
畫展持續一個月，智旻除了開幕那天，就沒再去了，他不是怕再遇到柾國，他是沒臉去。
沒想到雜誌社卻在這時，要他陪著編輯部的張碩言去採訪，採訪的對象是田柾國。
「這個新銳作家很有影響力，除了拍他的作品之外，希望還可以跟他本人合照」，總編南俊交代著張碩言，智旻在一旁默默的聽著，他是助理，負責跟在旁邊紀錄、拍照。
智旻根本不想去，不對，是根本不敢去。
但是南俊不容分說的給了他和張碩言一疊資料，然後對著他說，「趁這個機會好好學，把資料讀熟。」
那是柾國的個人資料。
「我⋯這一次⋯還是不⋯」，智旻結結巴巴的想拒絕，但是南俊已經開口請他跟張碩言出去了，「我還有事要忙，採訪就麻煩你們了。」
智旻沮喪的走回座位，看著那疊厚厚的資料發呆，然後他嘆了一口氣，翻開來，一頁一頁讀下去。當他讀到去年十月中旬到今年四月，柾國足不出戶，穿得像流浪漢，吃泡麵和微波食品度日時，他震驚不已。
怎麼會？
自己離開柾國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啊！
然後柾國雙手燙傷掛急診，隔幾天，就是他找到張有錫，知道真相的那天，四月十七日。
智旻感覺自己渾身血液被抽乾了。
自己離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
隔天星期四，雪停了，天氣非常晴朗，是柾國最討厭的天氣，陽光燦爛的日子，總讓人腦海浮現某個人影，以往是一想起來就痛，所以根本不敢想，現在是一想起來就一陣惱火，讓人想再一次把所有畫都燒了。
智旻頂著黑眼圈，圍著圍巾遮住一半的臉，但誰也看得出他狀況很糟。
「智旻，你昨天熬夜看資料看到幾點啊？」，事實上智旻根本沒睡，「年輕人有熱忱是很好，但是身體要緊啊！」
柾國六個月吃泡麵、微波食品過日子，他的身體狀況比自己現在還糟，有什麼好要緊的。
「謝謝前輩，我沒事」，智旻扯出微笑。
他們現在在畫廊裡的某件房間裡，看起來像是接待客人的場地。
柾國還沒到，智旻緊張的拿著資料翻閱，雖然他已經看了至少十次有了。
門被打了開來，柾國穿著格子襯衫，藍色牛仔褲，走了進來。
張碩言和智旻立刻站了起來。
「感謝田先生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們雜誌的採訪」，張碩言伸出手來跟柾國握手，然後他側身跟柾國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行政助理，朴智旻，麻煩田先生多多關照」。
智旻伸出手來，準備和柾國握手。
柾國彷彿沒聽見張碩言說的話，對智旻伸出來的雙手視若不見，直接坐了下來。
張碩言挑挑眉，很多藝術家都性情古怪，沒什麼好訝異的，他沒想太多，仍然帶著微笑坐下。
智旻把手收回去，低著頭，默默坐下。
然後張碩言找出他預備詢問的問題，智旻拿出手機錄音，整個採訪過程很順利，智旻全程被當空氣，拍照的時候，柾國面無表情，盯著相機鏡頭看，智旻屏住呼吸，按下相機的快門。
回程的時候，張碩言安慰智旻說，「這個田畫家似乎脾氣很怪，讓人摸不透」。
不是的，柾國的脾氣一點都不怪，他內向又可愛⋯⋯。
「對你很沒禮貌，你不要介意」。
不是的，他沒有對我不禮貌，事實上他還能忍耐著跟我在同一個房間，沒有破口大罵⋯⋯。
智旻覺得自己的眼淚在眼框裡打轉，他眨了眨眼，把淚水逼回去。
回到辦公室，智旻戴上耳機，開始整理今天採訪的內容，他可以聽到柾國的聲音，聽他說著自己作畫時的過程，畫作想表達的內容，智旻禁不住微笑，一直到下班回到住處，智旻都還聽著這段錄音，他把手機充飽電，睡覺時，聆聽柾國的聲音入睡。
星期五，智旻看著柾國的畫作照片，繼續整理他的採訪紀錄，然後他皺起眉來。
不太對。
「我」系列怪怪的。
像是少了幾幅⋯⋯。
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智旻跟柾國住了一個月，柾國曾跟他聊過不只一次關於畫作的想法，他的系列畫作敘事性很強，像電影場景一樣，柾國尤其重視開頭跟結尾，他這個人喜歡在開頭就訂下整個系列的主調，然後結尾畫龍點睛，留下餘韻。
「我」系列很短，只有四幅畫，柾國標上起、承、轉、合，但是智旻就是覺得怪怪的，他甚至可以說出少了兩幅。
兩幅。
副標應該是首章、春、夏、秋、冬、尾聲，總共六幅。
智旻被自己的猜測驚呆了。
智旻再度跑去畫展看柾國的畫，他想確定一下。
柾國這一系列畫，展出的是「謊」，還有其他的風景畫，人物畫，他的內容很少設限，都以象徵為主。畫裡面藏有很多的暗示，許多人喜歡他的畫，就是因為喜歡找出畫家暗喻的事物。柾國的「吻」系列，被人們翻檢得最徹底，它被稱為柾國的春宮圖，每個看的人都又羞又愛。「我」系列則是眾說紛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但同樣都不離絕望、憤怒、憂鬱、恐懼這些詞，那是柾國像流浪漢時期的作品，也是智旻覺得少了兩幅畫的作品。
智旻靜悄悄的來到畫廊，戴著口罩、圍巾，粗框眼鏡，躲在人群裡看。他想從這些畫當中，找出柾國作畫的線索，沒想到還沒看幾幅畫，就地震了。
群眾尖叫慌亂，朝著大門奔竄，智旻被推倒在地，扭傷了腳。等到地震結束，現場都是傷患。救護車來了，智旻被送到醫院去。
怎麼就是沒辦法好好看完全部的畫呢？智旻坐在椅子上，憾恨不解。他的腳嚴重扭傷，一動就痛，護士讓他冰敷。畫廊的代表帶著慰問金到醫院探問傷患，雖然是天災，但是畫廊安全門標示不清，仍要負起責任。
來的人是碩珍，還有柾國。
柾國會來，是因為他是這次畫展的畫家。
智旻老遠就看到碩珍和柾國了，記者跟在他們旁邊，要忽略實在太難了，智旻立刻扔掉冰敷袋，拿起自己的外套、錢包，趁著混亂，忍著腳痛，逃離了醫院。
等到柾國跟碩珍，走到智旻的位置，發現只剩地上的冰敷袋，護士正在找人。
「朴智旻，朴先生！」，護士高喊著智旻的名字，柾國和碩珍兩相對望，柾國滿臉寒霜。
智旻走到一半就不行了，他沒穿鞋，因為腳腫得根本穿不下，地上滿是積雪，天氣冷的要命，沒多久他就摔在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痛得全身冷汗。等到他爬上五樓，打開房門，他的扭傷更嚴重了，渾身都濕透，智旻又冷又痛，勉強洗了個熱水澡，就躺在床上，痛得直哼哼。
隔天星期一，他咬著牙下樓，下樓比起上樓更麻煩，他彎著身子，想要看清樓階，卻因為這樣，重心不穩，他摔了下去。
十四
「請問，朴智旻先生在嗎？」，碩珍站在雜誌社前，對著櫃檯的小姐詢問。
「他今天請假」，小姐堆出滿臉的笑對碩珍說，「請問有什麼事嗎？也許我可以幫忙轉達。」
「我是曉風畫廊的負責人，昨天朴先生在我們畫廊裡受了傷，我特地來探望他。」
櫃檯小姐一臉恍然，「這樣啊，其實」，想想這是因果關係，還是得跟這位負責人說清楚才好，小姐思考了一下，然後開口，「智旻因為在你們畫廊扭傷腳，結果他今天一早出門要上班時，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櫃檯小姐皺著眉，小心翼翼的說，「傷勢很嚴重⋯⋯」
泰亨跟柾國正在外面用餐，柾國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發呆了。
泰亨看了看他，清清嗓子，開口說，「所以他是因為不敢見你，所以才從醫院跑掉的？」
柾國回過神來，「我不知道」。
泰亨一直不敢問，但是他實在不懂柾國的想法。
他到底是怎麼看朴智旻的？
一開始泰亨知道柾國愛著朴智旻，整整六個月，柾國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後來柾國知道了真相，朴智旻代替張有錫成為柾國的出租情人，柾國很生氣，覺得被耍了。他們知道朴智旻什麼時候會回國，但是柾國沒有去找他。
所以應該是不愛了吧？
這樣還愛的話，全世界詐騙集團的人都可以從牢裡放出來了。
柾國現在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吃飯，正常睡覺，也出門寫生了，但是泰亨還是很內疚，畢竟一切都是自己搞出來的，想到柾國的那些畫，全是柾國的血淚之作，泰亨連看都不敢看。
朴智旻竟然還敢去，果然遭天譴了吧！
地震耶！
泰亨揣著小心肝，還好自己沒去，不然搞不好會發生海嘯。
驀地柾國的手機響了。
「喂」，柾國接起電話，對著泰亨小聲說，「是碩珍哥」。
然後泰亨就知道心中疑問的答案了。
「朴智旻怎麼了？」，柾國皺起眉來，接著他猛地站起，「從樓上摔下去了？！」
智旻的傷勢真的頗重，他身子往前撲倒，臉撞擊到地面，鼻樑斷了，眉骨挫傷，整張臉真的是鼻青臉腫了。他跌下來時，用右手去撐，結果手臂脫臼，除了這些，還有大大小小的瘀青，最慘的還是右腳，重覆扭傷，輕輕碰到就痛得人全身冷汗。
柾國到的時候，智旻的媽媽去買飯，他弟弟智賢也不在，他去廁所，病房裡只有智旻一個人躺在那，因為傷口的關係，他睡得很不安穩。
柾國沒有驚醒他，智旻的臉被繃帶纏著，只剩個眼睛還嘴唇，看起來真的很慘，智賢回來時，看到一個陌生人站在他哥哥床邊，疑惑的問，「請問是哪位？」
柾國沒說話，越過智賢快步離開。
智賢抓抓頭，覺得很奇怪，但沒多久他就把這件事丟到腦後。
智旻請了一個月的假，等他拆掉繃帶，他的鼻樑骨上有一道突起，那是斷裂後留下來的痕跡，原本長得就可愛的他，那道痕跡意外的讓他看起來很無辜。剛好遇到年假，智旻就待在釜山老家，直到初五上班，他才回到首爾。
總編南俊看到他，「智旻，你回來啦！」
智旻有點不好意思，「嗯，南俊哥，真不好意思。」
「你人沒事了就好」，南俊發現了智旻鼻樑上的痕跡，「鼻子沒事吧？」
「嗯，沒事，骨頭有接回去」。
「看起來很痛」。
「現在不會了」，智旻摸了摸鼻子。
南俊笑了，「你真可愛，好啦，曉風畫廊寄放在我這的慰問金終於可以轉交給你了」，說著南俊就把一個牛皮信封袋拿給智旻。
智旻的確缺錢，他的醫藥費和房租錢不少，他又請假這麼久，雖然慰問金金額不高，但不無小補。
「多謝了，哥！」
「又不是我給的！」，南俊搖頭笑，「快出去吧，我要忙了！」
「好的！」，智旻朝氣十足的跟南俊揮手。
可能是因為智旻受了傷，也可能是因為他可愛，南俊不自覺的照顧起智旻來，對於編輯的工作，他特別提點智旻，有時候還因為這樣的關係，耽誤到他自己下班時間。
春去夏來，雨季開始了，為燠熱的夏天，帶來一絲涼意。
雜誌社預備在秋季號發行特刊，編輯們開會討論，最後選定了一位年輕、英俊、帶著神秘感的畫家。
田柾國。
「上一次的採訪，很多讀者反應想要更了解田畫家的畫作，還有他本人的故事」，張碩言調皮的眨眼，「總是有人想知道些八卦」。
簡短的採訪報導，滿足不了這些熱情的粉絲。
沒錯，柾國的照片在雜誌上刊登後，引來了一些粉絲，他們不一定了解畫，但是他們想了解人。
身為助理，紀錄的工作又落在智旻頭上。
智旻簡直想對天吶喊，放過我吧～～～，但是天上飄著雨，默默無語。
一回到家，他開始祈禱，柾國拒絕接受雜誌社採訪。
但隔天一早，張碩言就拍拍他的肩，要他下個禮拜開始，跟著自己到柾國家拍照、訪問。
他竟然答應了？
他這麼一個內向害羞的人，幹嘛答應？
智旻扯著笑容，嘴裡說著，「是啊，真是太好了⋯⋯」。
十五
智旻坐在熟悉的沙發上，儘量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他在柾國的客廳裡，雖然他星期六日拼命催眠自己，這是工作，但是他現在背後還是汗濕一片。
「所以柾國平常沒有什麼消遣？」，張碩言直接喊柾國的名字，畢竟也不是第一次見面，更何況他年紀大柾國一輪。
「嗯」，柾國點點頭，「我很少出門，在家也是作畫比較多」。
「讀者們可能要失望了」，張碩言開著玩笑。沒有特別的消遣，沒有花邊新聞，這個年輕畫家醉心在作畫上。
「你大概多久可以完成一幅畫？」
柾國想了想，「不一定，要看大小，但是我每天作畫至少十個小時，唔，有時候更久。」
「每天？」
「對」，柾國說，「作畫對我來說就是工作，單靠靈感是不行的，畫畫就是要持續進行，大部分人把藝術想得太抽象，但是藝術就是磨出來的，沒有好的畫功，只靠靈感構圖，這樣的態度，不可能成為一生的職業。」
「所以你的畫才會那麼多」，張碩言驚訝，「你拼了命的畫？」
「對！」
張碩言好奇了，「那你最長畫多久時間才休息？」
「三天」，柾國看著天花板，「三天吧！因為我後來睡著了」。
智旻倒吸一口冷氣。
「那一次我醒來發現臉上都是油墨，我睡在地上，不小心打翻了顏料罐」，柾國笑笑著說。
「你會死掉！」，智旻站起來大吼，「你這笨蛋，你會死掉！油墨要是流進你鼻子裡呢！你應該要好好上床睡覺，而不是畫那該死的畫！你三天都沒吃嗎？你瘋了嗎！還是說你靠吃泡麵過日子？你不應該這樣！」，智旻大口喘著氣。
柾國和張碩言愣愣的看著他。
「關你什麼事？」，柾國率先回過神來，他雙手環胸，低垂著眼冷冷的說。
智旻整張臉都漲紅了，他忿忿的坐下來。
「我們的助理太熱心了，他只是擔心你」，張碩言試著緩和氣氛。
柾國不吃這套，「我不需要」。
智旻胸口劇烈起伏，然後他咬牙忍耐。
張碩言站了起來，「不然今天就先問到這裡」，這個氣氛不適合繼續採訪，「明天我請智旻過來拍照，柾國不曉得什麼時候方便？」
「我都可以」。
「我明天請假」，智旻沒看他們兩個。
「你們公司只有一名助理？」
「我們總編想要好好磨練智旻」，張碩言笑著說。
「下午三點」，智旻冒出一句，他想到南俊哥，於是他決定忍耐。
「那就這麼說定了。」
隔天下午三點，智旻一身狼狽的進門，外面下大雨，他整個褲管都濕了，鞋子進水，他想把鞋子脫了，擰乾襪子，但是偏偏眼前有一個田柾國。
算了，等等出門也是會濕掉，趕快把照片拍一拍，趕快走人。
「田先生，我想先拍你作畫的場地」，至於你個人照，就隨便拍拍得了。
「通常這類照片不是應該會有圖片說明嗎？」
「對」。
「所以你不用問嗎？」
哪還用問？說的好像我沒看過你作畫一樣。「請問田大畫家，都用什麼畫筆作畫呢？」
柾國勾起一邊的嘴角，冷冷的說，「你們公司派這麼外行的人來拍照？」
智旻瞪著他。
「還是說我不值得專業的採訪？」，柾國語調平板冰冷，「也許有人空長一張臉，除了取悅別人，什麼都不會。」
智旻臉色慘白。
「說謊成性」，柾國看著他，語調沒變，他手握成拳，用拇指拂過智旻鼻子上的痕跡，冷言冷語，「讓別人以為很無辜很純真，但其實污穢不堪，滿心想著怎麼爬上別人的床，膩了就轉身離開」。
智旻血管裡的血液凍結成冰。
「是不是啊？」，柾國雙眼盯著他，眼底沒有溫度，「朴智旻」。
智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司的，他濕淋淋的出現在辦公室，把大家嚇了一跳，南俊皺著眉拿了毛巾給他。
「發生了什麼事嗎？」
智旻愣愣的抬頭看著南俊，「沒事」。
只是罪有應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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