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個問題，在接下來的日子，沒有得到解答，還越來越讓人疑惑，甚至連其他職員都覺得奇怪。
「智旻啊，老闆他是針對你嗎？」，說話的人是秘書室裡另一個秘書，她叫姜映月，說完這話後，她皺眉喃喃的説，「可是他又對你還不錯，實在看不懂耶⋯⋯」
會這樣是因為柾國總是給智旻一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除了上次的公物清單，加班時數，後來柾國又叫智旻核對職員們的出差旅費，他每張發票都要看。智旻毫不誇張，忙了一個月，連買水的發票都叫那些人掏出來給他。
搞得天怒人怨。
就在大家想著總裁想整人，小職員只能含淚接受時，田總裁幫智旻罵跑了對他出言不遜的人。
當時是在五樓宣傳部，李恩泰仗著自己的爸爸是日夏的會計部長，對著智旻頤指氣使。
「錢都我爸在算的，你要什麼發票？那東西早就丟了好嗎！幾十塊錢也要算，沒看過這麼沒格調的事」，他翻著白眼，語氣尖刻。
智旻打算以和為貴，雖然他心裡已經把李恩泰罵翻了，把柾國揍了一頓，但是他臉上堆滿笑意，「申請出差旅費本來就需要發票核對，您當時的發票與申請的數目差距很大，我只是需要影印一份，給總裁過目。」
李恩泰哼了一聲，「走狗」。
智旻漲紅著臉，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米蟲」，一道聲音，從智旻後方響起，智旻回頭去看，是柾國。
「我就是知道日夏有這樣的問題，所以才讓朴秘書去辦的，他要是我的走狗，那你們就是日夏的米蟲，你還是裡面最肥的那隻，怎樣，我就是連十塊錢都跟你算，我也才算這兩個月的，你要我跟你算一整年的嗎？」，柾國穿著襯衫背心，袖子捲到手肘，站在那威儀天成，氣派儼然，身材挺拔，像希臘神祇一樣，每個人都震懾於他的氣勢，李恩泰吶吶的說不出話。
「沒有發票，就沒得申請，把申請表拿回去重寫」，柾國說完這句後，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對著智旻說，「去吃飯了，都幾點了！」，然後人就離開了。
「拜託，姐，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他當然要站在我這邊啊，怎麼能說是幫我！」，智旻不滿。
為難你讓你去得罪所有人，然後又幫你說話，怎麼想都矛盾的要命。
「好吧！那他英雄救美的事呢？」，映月繼續說。
事情是在前天，禮拜三晚上發生的。
柾國帶著閔在石還有智旻一起去應酬，智旻的功用就是幫忙倒酒跟擋酒。應酬地點在享樂亭，智旻最愛那裡的炸豬排了，一聽到要應酬本來是不開心的，但有炸豬排，智旻就欣然前往了。
結果豬排才吃了兩塊，俊宇公司的金兆錫董事就對他伸出鹹豬手了。
智旻正想著要怎麼不著痕跡的把放在自己屁股上的手撥開，柾國就已經把金兆錫的手抓住，開口說，「金董事，請自重。」
金兆錫臉漲成豬肝色，慌亂又強撐著說，「做什麼⋯⋯，我只是看他那裡有髒東西，幫忙撥掉而已！」
髒東西就是你吧！智旻在心裡暗罵。
「在石」，柾國聲音清冷。
「金董事，依韓國法律，不經同意即便是搭肩也算是性騷擾，您的行為已經構成我們職員不舒服，還望您停止」，說到這在石看了一下柾國的表情，然後他繼續說，「並道歉」。
智旻打算說些什麼，但是柾國拉住了他，對著金兆錫說，「我在歐美待太久了，不曉得國內的應酬文化，如果有不妥當之處，還望您海涵。」
金董事長後來忿忿的離席而去。
消息是從俊宇公司的女助理那傳過來的，那個女助理長期受到金兆錫的騷擾，看到柾國站出來為智旻說話，簡直把柾國奉為偶像，然後日夏辦公大樓，一下子就傳遍了。
原日夏公司的人馬，分成了兩派。一派討厭柾國和智旻，這些人大多是柾國雷厲風行下的利益受損者，大多都有靠山。另一派則是挺柾國和智旻的，這些人大多沒身家背景，長期被欺凌，接受不公平的待遇。
「姐，這不能用英雄救美來形容吧！人家說職業無貴賤，性別要平等！我不是美，總裁也不是英雄，那些言情小說你別再看了，會燒壞腦子的！」，智旻大喊。
映月微嘟著嘴，不以為然，「反正這件事情，我是挺總裁的，言情小說又怎樣，你讓我枯燥的職場生活給點樂趣是會死喔！」
「我又不是飯後甜點⋯⋯」，智旻嘟嘟囔囔。
然後智旻腦海裡浮現那天應酬結束後的情景。柾國跟智旻坐在車後座，半路上，柾國靠近智旻，對著智旻說，「你不用忍耐，公司不會因為這樣就倒了」。
他們靠得好近，智旻可以清楚的看見柾國的睫毛，一根一根的，像扇子一樣。
智旻的心跳聲大到像打雷了。
總裁要撩妹，也要看清楚對象吧！
「好⋯我⋯我知道了」，智旻臉紅結巴了。
就見柾國很自然地握住智旻的手，然後就沒說話了，這是柾國第二次牽智旻的手了，他的大掌包覆住智旻的小拳頭，是那麼適合。
不是說沒經過同意，就算是搭肩也算是性騷擾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是⋯是說⋯自己也沒有很不舒坦啦⋯⋯。
然後田總裁和朴小秘書就這樣牽著手，直到到了智旻住處，柾國才放開了智旻的手。
想到那天的情景，智旻打了自己的頭一下，叫自己振作。總裁可能是想安撫自己，他沒任何意思，沒任何其他意思⋯。
下午，柾國讓智旻到辦公室去。
由於日夏併入輎日集團，日夏的制服全部得重做，柾國讓智旻去處理制服事宜。
「快冬天了，先做冬季制服即可，夏天的，等明年到了再做」。
智旻點點頭，然後他開心的想著，冬天耶，自己好喜⋯⋯
「你喜歡冬天不是嗎？」，柾國開口。
智旻瞪大眼，「什⋯什麼？」
「你不是喜歡冬天？」
智旻驚訝的看著柾國，好半天才回答，「⋯⋯對」
柾國眼角掃了他一眼，他看見智旻臉上驚訝的表情，柾國眉毛皺起，然後就趕人了，「你可以出去了。」
怎麼感覺總裁心情突然很不好。
自己有做錯什麼嗎？
智旻吶吶的說，「是」，轉身走了出去。
六
所以，總裁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智旻坐在床上，抱著抱枕，仰頭苦思。
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呢？
想不明白⋯⋯。
智旻抱著這樣的疑惑入眠。
隔天，智旻就又惹到柾國了。
一早，智旻想著要感謝柾國幫他趕走金董事，特意買了杯美式咖啡，放在柾國桌上，上面還貼了一張便條，寫著感謝的話語。
柾國剛好進來，看了看智旻，問他，「你做什麼？」
「總裁，謝謝你那晚幫我趕跑金董事，我想說天氣涼，喝杯熱咖啡很不錯⋯」，智旻滿臉的笑。
柾國瞪著他，直到智旻無措的捏起手指來。
良久，柾國低吼，「把你的咖啡拿走，滾出去」。
啊？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
「是」，智旻難過的拿起咖啡走出去。
然後一整個禮拜，柾國沒叫智旻到辦公室去，沒跟智旻講話，要是在走道或是電梯碰到，他假裝沒看到智旻。
映月狐疑的對著智旻問，「你跟總裁吵架？」
「沒」，智旻悶悶的，繼續打字，他正在寫會議記錄。
「那總裁怎麼把你當透明人了⋯⋯」，映月說話還真直接。
「誰知道」，智旻試著想開口罵，但不為何，他的語調卻像是受盡委屈。
映月看他那樣，只好安慰他，「至少你工作變少，不用忙東忙西，做盡一些得罪人的事。」
「嗯」，智旻看著螢幕，覺得胸口緊緊的。
怎麼才跟總裁相處一陣子而已，自己就這麼患得患失的⋯⋯
他對柾國⋯不對，田總裁來說，什麼都不是，不是嗎？
下班了，智旻走出辦公室，在電梯前碰到柾國，柾國還是那樣，冷冷的站在那，面無表情。
智旻一咬牙，轉過身來，「總裁，我哪裡做錯，你跟我說，我才能改，你不說，我沒辦法知道。」
電梯門開了，柾國沒回答，大步踏進電梯。
智旻沮喪的跟在後面。
算了，自己幹嘛那麼在意柾國的態度，他是上司，他喜歡擺臉色是他的自由，自己把工作做好就是了。
驀地想到那晚柾國自然的牽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溫暖有力。智旻雙手握拳，站在電梯角落，努力忽視內心的疑惑與鬱悶。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柾國面無表情。
智旻聽到聲音，立刻抬起頭來，然後他看著柾國的臉，默默搖頭。
「我不喝咖啡」，柾國看著電梯門，雙手環胸。
啊？
「太苦。」
這⋯這什麼跟什麼？竟然是因為這樣在生氣？是小朋友嗎？鬧什麼彆扭啊？
只是⋯⋯
「好可愛」，智旻脫口而出。
柾國皺起眉，把頭轉了過來。
「我是說，總裁的口味像小孩子，好可愛」，智旻努力把場面圓回來。
「我不是小孩子」，柾國一臉嚴肅的說。
超可愛，智旻發誓自己臉要漲紅了，柾國，田總裁，好可愛。智旻把手摀在嘴上，努力克制自己的笑意。
「笑什麼？」
智旻慌忙搖頭。
「哼」，柾國抬頭看著樓層顯示，不再理他。
「那我明天買奶茶給你喝⋯⋯」，智旻小聲的說。
柾國仰著頭沒說話，然後，他微乎其微的點點頭。
太好了！智旻努力裝出認真嚴肅的表情，把手放下。
門開了，柾國走出電梯，智旻隨後，然後他喊住柾國，「總裁」。
柾國轉過身，疑惑的看著智旻。
智旻笑著跟他揮手，「明天見！」，然後他不等柾國回應，越過柾國，飛快的走了。
隔天下午，智旻買了奶茶，還多買了小點心，送到總裁辦公室去，他在上面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謝謝你，總裁」，然後旁邊畫了一個笑臉。
「怎麼多了小點心？」，柾國坐在椅子上問。
「我想說總裁喜歡小點心⋯⋯」，智旻試探的說，其實智旻只是覺得單喝奶茶有點無趣。
就看見柾國笑了，如沐春風，像隻可愛的兔子。
嘿嘿，自己矇對了。智旻內心竊喜。
之後，柾國臉上掛著笑臉，直到他下班。
七
好像有一些事情不太一樣。
智旻待在辦公室裡，會忍不住朝門外看，期待著有任何腳步聲傳來。他偷偷察看柾國的行程，雖然也不知道要幹嘛。然後下班時間到，他會多待一下下，看有沒需要幫忙的。
要是柾國的聲音從走廊上傳來，智旻會坐好，假裝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可是他會豎起他的耳朵，認真聽著外面的聲音。要是柾國走進辦公室，交代事情給他們做，智旻會一臉認真，彷彿沒什麼特別之處，等柾國走後，他會飛快把柾國交代的工作完成，然後慢慢走到總裁辦公室，很從容的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再拖拖拉拉走出去。如果柾國沒有喊住他，智旻會氣悶的走回秘書室，如果柾國喊了他，智旻會立刻微笑，然後清清喉嚨，轉身過去，開口說「總裁，有什麼吩咐嗎？」
有夠做作⋯⋯。
「姐！」，智旻不滿的喊。
映月才發現自己把話說出來了，她撇撇嘴，「本來就是，有夠做作」。
智旻轉身回去打字，「哪有」。
「哪有」，映月學他說話，「還好這裡就你跟我，要是別人知道了，你還要不要人探聽啊！」
「拜託」，智旻再度大喊，他字打不下去了，「誰探聽啊！」
「沒人」，映月爽快的回答，「咱們總裁一人探聽就好了」，爽快的補刀。
「他幹嘛探聽」，智旻羞惱的說。
「他不是知道你喜歡聖誕夜驚魂的傑克」，映月看著螢幕，「還買了面具給你不是嗎？」
「⋯⋯嗯」，智旻討厭心裡的那股甜蜜，「也不⋯也不知道是誰跟他說的⋯⋯」。
映月看著智旻，驀地想到石榴姐，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沒錯，田總裁出差回來，幫智旻帶了傑克面具回來，很man的放在智旻桌上，什麼都沒說的離開，映月跟智旻兩人呆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回不了神。
「總裁真會撩⋯⋯」，映月感嘆。
智旻耳朵紅了。
要下班前，智旻的分機響了，是總裁辦公室打來的。
智旻慌忙清清嗓子，端正面容，語調輕柔的說，「喂？」
映月在旁邊翻白眼。
「吃飯？」，智旻語調高昂，然後他迅速恢復正常，「好的，沒問題。」
一掛上電話，智旻帶著夢幻的眼神看著分機。
「約吃飯啊？」，映月問。
「嗯」，智旻還盯著電話，「總裁說就我們兩個。」
「感覺像約會」，映月皺眉。
「真的！」，智旻站了起來，一臉驚喜的模樣。
「也有可能是最後一餐」，映月聳聳肩。
智旻眉頭打死結了，「什麼意思？」
「養肥了，好抓去宰了」，映月開著玩笑。
「姐！」，智旻大叫。
「你幹嘛緊張，你期待是約會，對不對～」，映月說到最後，怪腔怪調的。
智旻立刻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忿忿的坐下，「哼」，然後想到等等要一起吃晚餐，他又「哼」了一聲，這一聲全是羞澀和得意。
到了下班時間，智旻依照說好的，先到總裁辦公室去找柾國，柾國正好站起，拿起西裝外套穿上，智旻有點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是柾國很自然的跟他說，「走吧！」
他們搭電梯下樓，電梯往下，智旻心情卻是一路往上，他咬著下唇忍著笑，柾國似乎覺得很有趣，偷看了智旻一眼，也忍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然後他們到停車場，坐上柾國的車，朝著餐廳開去，柾國沒有說話，智旻也就沒有開口，兩人維持著尷尬的甜蜜到了餐廳。
是一家烤肉店，他們的三層肉非常有名，柾國來吃過一次後，就打算帶智旻來吃。
店員會幫忙把肉烤好，智旻和柾國還點了其他的菜。店員在烤的時候，他們兩人不方便聊天，就相視微笑，智旻覺得胸口有一堆蝴蝶在飛舞，等烤好肉了，兩個人開心的邊吃邊聊，柾國笑得眼尾都皺起來了。
然後柾國送智旻回去，到智旻住處的時候，智旻把安全帶解開，準備下車，柾國拉住了他的手臂，把智旻拉向自己，智旻可以看到柾國的睫毛搧啊搧的，他緊張的閉上眼，唇上一陣溫熱，柾國吻了他。
智旻的心跳快得不像話，他覺得進展太快，可是他又克制不了這樣的誘惑，智旻兩隻手放在自己胸前，緊握成拳。
柾國輕輕的含住智旻的唇，舌頭探入他的唇間，掃過智旻的舌尖，智旻忍不住呻吟。柾國的身上散發著香水的味道，混合著他身上的汗味，好好聞⋯⋯，車廂裡狹小的空間，現實離自己好遠好遠，全都被車窗掩在窗外。
等到這吻結束，柾國在智旻唇間輕喃，「智旻」。
智旻咬著下唇，滿臉羞紅的回應，「嗯？」
「你很緊張？」，柾國輕聲的問，他帶著溫柔的微笑。
「嗯」，智旻捏著自己的大腿，「我⋯嗯⋯因為這是我的初吻⋯⋯」，智旻羞澀的低著頭，看都不敢看柾國。
車子裡一片寧靜。
柾國怎麼沒有說話？智旻疑惑的抬頭。
就看到柾國眉頭緊皺，一臉震驚又生氣的表情。
怎，怎麼了嗎？智旻不安的把捏著大腿的手鬆開，他伸出手試著要碰柾國，柾國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下車」。
什⋯什麼⋯？
「你回去吧」，柾國突然變得很冷淡，很有距離感，剛剛甜蜜喜悅的氣氛，消失無蹤。
智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把手收回來，緊緊咬著下唇，默默打開車門下車。然後他舉步向前，柾國踩油門離開了。智旻轉身看著柾國車子的背影，在大樓底下，惶然無措。
隔天，智旻被調職了。
坐在三樓檔案室裡，智旻強忍著委屈，把眼淚逼回去。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前一秒明明都還好好的⋯⋯
是自己太隨便了嗎？就覺得太快了，當時根本不應該接吻。
想到那個吻，智旻內心一陣痛楚，像被人用力翻攪自己的心臟。
不懂，真的不懂。
智旻把檔案清單拿出來，開始一排櫃子清點過一排，然後在後面無人的角落，智旻把清單掩在臉上，小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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