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今天是智旻畢業的日子。
柾國跟他約好畢業典禮結束要請他吃大餐，於是智旻離開禮堂之後，便匆匆趕往校門口。
在連接兩棟建築物的走道上，一個黑色長髮的女孩叫住了他。
「你是⋯⋯？」。
「上次不小心撞到你，害你手機掉到樓下，真的很抱歉。」
智旻想起來了，他同學吉姆曾經跟他說過，這個女孩是俄羅斯與日本混血，他爸爸是奧運體操金牌。
「沒關係的」。
女孩拿出了一只包裝精美的紙盒，雙手捧著，拿到智旻面前，「這是一支新手機，希望你能收下。」
「我已經有新的手機了。」
「拜託，這是我的心意，請你一定要收下。」
「你不用這麼客氣。」
「就當作是畢業禮物好嗎？」
「這太貴重了。」
女孩把手放了下來，咬著唇，看起來快哭了，「那可以讓我親你臉頰一下嗎？就當作是祝賀你畢業」，從下雨那天後，女孩就發現智旻的溫柔，她偷偷喜歡著他。
親臉頰？智旻遲疑了一下，其實剛剛在禮堂，就有同學互親臉頰，表示祝賀。
「可以。」
女孩掂起腳尖，飛快在智旻左臉上親了一下。她站好後，滿臉通紅雙手緊握，頭幾乎要埋進胸前，「謝謝你智旻」，然後她飛快離開。
智旻窘澀的站立片刻，然後又繼續朝著校門口走去，柾國的車已經停在那裡。智旻打開車門坐上去，柾國坐在裡頭沒有說話。
「對不起，等很久嗎？」
柾國盯著他的臉看。
「怎⋯怎麼了？」
柾國驀地伸出手來，撫摸智旻的左臉，就在剛剛女孩親吻的地方，他想將那吻用手抹去。
「柾國？」
「沒事，我們去吃飯。」
「嗯。」
剛剛柾國在校門口等智旻，但是智旻遲遲沒有出現，所以柾國下車打算去找他。智旻在走道那，一個長髮女孩在跟他說話。女孩皮膚白皙，可以清楚看到她雙頰緋紅，兩人面對面站在一起的畫面，意外的協調。然後那可愛的女孩掂起腳尖，在智旻的臉上留下一吻，柾國立刻轉過身去，大步離開，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這一幕。
為什麼從小到大，自己再怎麼努力，就是沒辦法對智旻平常對待，他沒辦法大方，沒辦法不在意。他喜歡智旻，太喜歡太喜歡了，喜歡到他覺得生氣。智旻是他最要好，最重要，擁有他一整顆心的人，為什麼自己卻不是智旻最要好，最重要，擁有智旻一整顆心的人？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智旻中學畢業，回到奶奶家。
韓英美坐在廚房餐桌上，聽著智旻未來的計畫。
「我打算在殿下的別墅工作」，智旻小心的看著奶奶的表情。
「做些什麼呢？」
「打理他的生活起居⋯。」
「殿下不缺這樣的人」，韓英美很失望，「智旻，你可以到別的地方工作，不用待在殿下的身邊。你跟他是好友，現在要變成主僕嗎？這是你想要的嗎？」
「我」，智旻話語艱難，他想陪在柾國身邊，「我可以先在他那工作，若殿下真的不需要我，我會去找其他工作。」
「所以殿下知道你要在他那工作？」
「是他開口希望我能留下來的⋯。」
韓英美嘆了一口氣答應了。
然後智旻回到柾國的別墅，穿上了傭人服，為柾國打理他的生活起居。
今天柾國不在，他跟玧其受邀參加鋼琴演奏會，智旻沒法去。於是智旻幫柾國整理好房間後，就待在自己的寢室裡，躺在床上發呆。他唯一要工作的對象就是柾國，柾國不在，他無事可做，偏偏他又閒不下來。
也許他可以去找泰亨玩。
幸運的是泰亨沒事，他在電話裡說三十分鐘到。
一整天智旻跟泰亨在智旻寢室聊天，看書，玩撲克，直到晚上七點泰亨才離開。
柾國在晚上九點回到別墅，智旻在門口迎接他，然後他幫柾國刷背，吹乾他的頭髮，「今天在家都在做什麼？」，柾國坐在床邊，光著上身，任智旻幫他吹頭。
「泰亨來陪我聊天。」
「嗯」，柾國抓住智旻的手，「下次我帶你去。」
智旻搖搖頭。
「你不想去？」
「嗯」。
「為什麼？」
智旻不想說，他開始覺得奶奶說的對，這真的不是個好主意，但他好喜歡柾國，他想陪在他身邊。「沒有啦，只是討厭人多，而且我會睡著。」
「噗，你才不會」，柾國捏了智旻的臉頰。
「柾國彈的，我不會睡著，別人的我會。」
「明天帶你去騎馬？」，柾國想讓智旻開心，「我們去湖邊玩水。」
智旻低下頭來，遲疑著沒有說話。
「智旻！」，柾國急了，「你一定要跟我說你怎麼了！」，智旻總是充滿朝氣，這真不像他。
「我只是覺得太陽很大⋯⋯。」
「那我也不騎了。」
「怎麼可以！」
「那你跟我說，不然我這輩子都不騎馬了。」
「我⋯我是僕人，我來這是為你工作，不是陪你玩⋯⋯。」
「天哪！智旻，為我工作是個藉口罷了！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陪我。」
「可是⋯」。
「那好，你被開除了。明天陪我去騎馬。」
「你怎麼可以開除我！」，智旻大叫。
「那我被你開除了」，柾國把智旻拉過來坐下，「拜託」。
「我還是你的僕人，但我也是你的好友，我陪你去騎馬」，智旻思考了很久，遲疑的說。
柾國一把抱住了智旻，「太好了！」
然後柾國躺在床上，智旻唸書給他聽。
「智旻」，柾國突然開口。
「怎麼了？你怎麼還不睡？」
柾國把智旻的書拿走，臉埋在他的胸前。
「你想離開嗎？」
「怎麼這麼問？」
「因為」，柾國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你畢業了，也許你可以到外面去找更好的工作。」
「好」，智旻說。
柾國迅速抬頭，發現智旻滿臉笑意。
「朴智旻！」，柾國起身開始搔智旻癢。
「是你問我的」，智旻大叫。
「那你還說好！」，柾國不放過他。
「怎麼我不能說好嗎！」，智旻笑到呼吸困難。
「當然不行！」
「那你還問我！」
柾國終於停了，智旻的臉頰紅噗噗的，看起來像只蘋果。柾國覺得糟透了，他渾身上下不對勁，智旻太美好了。他恢復原來的姿勢，臉埋在智旻的胸口，那裡正劇烈起伏著，智旻還喘得厲害。
我好想親他，他圓潤的臉頰，他微翹的鼻尖，他飽滿粉嫩的唇，我想通通親過一遍，不，不只一遍⋯⋯。柾國抱緊智旻，他真的好想好想，怎麼辦？
隔天智旻跟柾國一人騎著一匹馬，到了湖邊，把馬栓好後，柾國眼睛一轉，「智旻，我下載了一個抽籤的app。」
「做什麼？」
「抽中的人要下水。」
「我沒帶衣服耶！」
「那簡單，裸泳」，柾國身為王子，反應很快，但道德良知在哪？
「神經病！」，智旻沒那麼傻。
「這裡又沒有人會來！」
「田柾國，你十五歲了，不是五歲！」
「朴智旻，你十七歲了，不是七歲！」
「⋯⋯，什麼意思？」，智旻遲疑的問。
「你膽量也太小了」，智旻撲過來要掐他，柾國抓住他的雙手，笑著對他說，「而且你又不一定會輸，上次洋蔥是我吃的耶！」
也是！
「好，來抽籤！」
柾國拿出手機，點開app，智旻先抽，沒中。然後換柾國抽。
中了！
柾國指著手機畫面，「我要把這個app炸了！」
「就說了，提議的人通常就是倒霉的人，下次好好待著！」
然後柾國王子把靴子脫掉，赤腳站在沙地上，接著把上衣脫掉，智旻幫他拿著，滿臉燦爛的笑。然後就是褲子，最後他帥氣俐落的，一口氣把內褲脫下來，丟給智旻，人立刻衝進湖裡。
柾國整個人潛進水裡，又浮了起來，在湖面上開心的笑，「智旻你也下來，湖水很溫暖，超舒服的！」，他把瀏海撥開。
「真的？」智旻猶豫
「真的，快下來！」
智旻找了塊乾淨的草地，把柾國的衣服先放下，然後脫掉自己的衣服，「嘩啦」一聲也下水了。
湖水在太陽的照耀下，真的很溫暖，波光蕩漾，湖底折射著陽光，神秘璀璨。
智旻瞇著眼笑，他頭髮濕淋淋的黏在臉上，露出水面的肌膚白皙細膩，柾國朝著他潑水，智旻也不甘示弱的回擊。
沒兩下，智旻就大叫著，「我的眼睛進水了啦！」。
然後兩人帶著曬紅的肌膚，上岸穿衣服。
晚上的時候，智旻盯著柾國的臉看，「你曬黑了」。
「奇怪，你怎麼沒有？」
「我幫你擦乳液，會比較快變白」，柾國很喜歡擦乳液，智旻便提議幫忙。
然後智旻幫柾國擦乳液，柾國幫智旻擦精油，兩個人香噴噴的躺在床上。
快睡著時，柾國輕輕說，「智旻，我喜歡你」。
智旻意識快不清醒了，「唔，柾國我也愛你。」
柾國猛然睜開眼睛。
聽錯了嗎？還是智旻說錯了？
柾國想把智旻叫起來問清楚，但是智旻眼睛閉上眼睛睡著了，他呼吸聲均勻的傳來。柾國吐了口氣，他睡意全消。
喜歡？
還是愛？
不，不是喜歡，他確實是說愛。
哪種愛？像朋友那樣？
還是其他的？
像⋯像自己⋯像自己這樣嗎？
柾國咬著下唇。像自己這樣的愛嗎？
當晚，柾國失眠了。
十
開學了，柾國回到學校去上課。
智旻每天早上醒來，就是先做早餐，把柾國叫起來。然後兩人一起在餐廳裡，坐在長桌兩邊邊吃邊聊。接著喬治先生送柾國去上課，智旻也會坐在車上，他是去市場買菜跟雜物。然後喬治送他回來，他會開始洗衣服，燙柾國的制服跟西裝，折好掛好，開始整理柾國的臥房、浴室。其他地方像是琴房、書房、畫室，都有人會去整理，智旻的工作真的只是貼身照顧柾國。
他的薪水都存在銀行裡，身邊留了一些，以防他有想買的東西，但其實很少，因為柾國總是幫他買好了，像是智旻愛看的漫畫、書籍，智旻的衣物鞋襪，智旻丟三落四，一再搞丟的耳機，柾國總是在放學後幫他帶回來。
智旻雖然住在傭人房，但其實他每晚都跟柾國一起睡，他要唸書給他聽。智旻待在傭人房的時間不多，通常是在早上事情忙完了之後，他會在房裡看書。一星期有幾天，他會去找兒時的玩伴健一。湯姆到曼徹斯特工作去了，健一家裡是買菜的，他留下來幫他媽媽工作。
他們會一起去公園裡的籃球場打球，或者是在健一房間裡看電影，有一次他們搭車去城裡逛街。健一是日裔，但不太會說日語，智旻跟他要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兩人都是東方面孔。
柾國在下午四點左右到家，智旻會開始準備晚餐，吃完後，智旻收拾乾淨，幫柾國刷背，然後換智旻洗澡，接下來的時間可能是聊天、下棋等等，不一定。等到晚上十點半，兩人躺在床上，柾國幫智旻雙手塗上精油，智旻唸書，一天就結束了。
今天智旻晾好柾國的衣服後，坐在衣架下想，無論如何都要找點事來做，他想學習新的事物。
智旻真的閒不下來。
還是說，讓柾國像以前一樣教自己，像是彈琴啊，畫畫啊，或者是兩人一起學攝影！聽起來都很不錯。等柾國放學回來，智旻在廚房裡跟柾國提起這件事。
柾國一如往常跟在智旻旁邊東看看，西問問，還一直偷吃智旻準備的食物。
「你要我教你？」
「對呀！像以前一樣教我騎馬，識字啊！」
柾國想了一下，「我教你跳舞」。
「跳舞！？」
「嗯，華爾滋。」
「華爾滋！？」，智旻驚訝。
「你跳女生的部分。」
「我跳女生的部分！？」，他驚訝到重覆柾國的話。
「你個子比較矮，沒辦法。」
「我個子比較矮？！」，智旻尖聲大叫。
小的時候，智旻柾國還要高，但現在，智旻真的比較矮⋯⋯。
晚上七點，柾國跟智旻在琴房。
「仔細聽音樂，華爾滋的拍子是澎恰恰、澎恰恰」，柾國用手掌打著節拍，然後他靠近智旻，把右手放在智旻後腰上，左手牽起智旻的右手，「你把左手放在我手臂上」，智旻乖乖把手搭在柾國強壯的手臂上。「很好，現在抬頭挺胸，千萬不要看腳底」，柾國說完，交代智旻，「你不要緊張，踩到我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跟著我，一切有我，我會帶你。」
然後音樂開始播放，智旻覺得自己旋轉了起來，柾國有力的手臂帶著自己前進、後退、轉圈。柾國一邊帶著他，一邊數著拍子，然後提示他下一個舞步，智旻覺得自己根本不用特意去記接下來怎麼跳，柾國幾乎是箍著自己的腰，他漂亮的五官就近在眼前，智旻盯著他迷人的唇瓣，渾身發燙。怎麼自己從不知道華爾滋這麼浪漫⋯⋯。
一曲結束，兩人維持跳舞的姿勢站定，柾國看著智旻，輕聲的問，「喜歡華爾滋嗎？」
智旻看著他，心跳快得不像話，他輕聲的說，「喜歡」。
「再跳一曲？」
「好。」
這一次跳起來比上一次更流暢了，智旻覺得自己迷眩在柾國的眼瞳裡，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這個人，等到音樂結束，兩人凝視著對方，沒有說話。
然後柾國低下頭來，「智旻」。
「啊？」
「呼吸」。
「啊？喔！」，智旻這才發現自己憋著氣，他剛剛似乎在期待些什麼。智旻推開柾國，站好之後低著頭說，「我覺得我不用學這個。」
「為什麼？」
「我又不可能跟你一樣在社交場合跳華爾滋，而且，我學的是女生的舞步，這也太奇怪了！」
「也是。但是我需要舞伴練習啊，所以你還是得陪我跳。」
再跳下去，自己可能會心律不整。他窘迫的說，「你可以找桑妮或是安太太陪你跳。」
「我想跟智旻跳。」
這太危險了。只是，危險什麼？
「反正，我就是不跳了！」，智旻丟下這句就走了。
晚上睡覺時，智旻的耳朵貼著柾國的肩，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想著今天兩人在琴房跳舞。停下來後，柾國看著自己，當時自己是期待柾國做些什麼？可是柾國能做什麼？自己為什麼連呼吸都停了？
智旻想不明白，但那股期待感，現在感覺更強烈了。
不行不行，智旻在空氣中揮著手，不要再想了，趕快睡。
智旻牽著柾國的手，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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