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智旻坐在贊虹酒店休息室的椅子上。天氣很冷，外面正飄著雪，暖氣不強，椅子很硬，坐得他屁股痛，但是他坐得很直，很挺。他的雙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其實他很想雙手環胸，因為他很緊張，但是他告訴自己不可以，要忍耐。
房間很小，角落堆放著紙箱，桌面倒是收拾得很乾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智旻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多久了，也不曉得還要等多久。他壓抑著緊張不安，努力告訴自己，沒事的，跟對方講道理，試著好好溝通，也許對方會理解，放過自己，然後去找那些人，那些真正借錢的人⋯⋯
門被突然打開，智旻嚇了一跳，他滿臉驚惶。
進來了三個男子，為首的人很年輕，一身黑色西裝，長得很英俊，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表情，讓人一眼難忘，他大剌剌的坐在智旻對面的椅子上，雙手環胸，打量著智旻。智旻可以明顯看到對方像在掃描一樣，將自己從頭到尾看一遍，讓人渾身不舒服。
然後對方開口，「朴正洙的兒子？」，聲音悅耳，帶點鼻音，跟他的長相一樣，都令人驚艷。
在這樣的地方，竟然有這樣的人⋯⋯
「我是，我叫朴智旻」，然後智旻上身往前傾，急切的說，「我爸爸欠的那筆⋯⋯」。
「等等」，對方拿手制止智旻，「我沒要聽你說，我只要看到錢，三十億韓幣。」
「我就是要跟你說那筆錢，那三十億不是我爸欠下來了，是他幫朋友擔保，所以你們應該找那些人才對⋯⋯」。
「我剛就跟你說了」，對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專注的把眼神放在智旻身上，「我沒要聽這些，我只要看到錢。」
果然說不通嗎？
對方繼續開口，「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我還放不放高利貸？我乾脆開慈善機構，每天拿錢給人花就好」，他拿手指在桌上輕敲，每一下都像敲在智旻的心上一樣，「所以，三十億，一毛都不能少」。
如果真的借了錢就算了，但是自己根本一毛也沒花到，眼前的這個人卻毫不講理，不找真正拿錢的人，卻偏偏找自己。
「聽說你爸剛過世？」
智旻內心一陣刺痛，爸爸，爸爸這麼好的人，卻這樣走了，留下自己一個人，還有這龐大的債務⋯⋯。
「節哀順變」，說是這麼說，對方的語調卻是毫無同情，「所以你錢拿來了？」
智旻雙拳緊握，「我沒錢⋯⋯」。
「哈」，對方誇張的嘆氣，「那浪費這麼多時間講這些廢話」，他把手放在桌上，「那你打算怎麼還債？」，對方輕笑，「我看你條件不錯，要不你到這來工作還錢？」
贊虹酒店是色情酒店，智旻氣得漲紅了臉，「你⋯你⋯」，智旻才剛大學畢業，沒有社會經驗，連罵人都想不出罵人的話，好不容易終於擠出話來，「變態！」
「呵」，年輕人笑了，他笑起來真好看，「那你準備把手留下來？」
智旻一臉驚恐，漸漸的他內心積聚委屈和憤怒，讓智旻咬緊下唇，瞪著對方，「我會報警！」
對方像聽到什麼神奇的話一般，先是瞪大眼，然後他開始笑，越笑越大聲，到後來他是拍著手笑到上氣不接下氣，旁邊站著的兩個人也笑，智旻被他們笑得莫名其妙，他羞憤的說，「有什麼不對，你剁了我的手，我就去報警！你不要以為你可以想怎樣就怎樣！」
對方的笑聲嘎然而止，「要是我告訴你我想怎樣就怎樣呢？」，他的話語跟他的眼神一樣沒有溫度。
智旻憤恨的看著他，沒有被對方的眼神和話語嚇到，「你們這樣的人，就是吸血蟲！社會敗類，專門欺凌無辜的人！」
「吸血蟲又怎樣？」，對方盯著智旻看，「賴帳的人比較高貴？」
「我沒有賴帳！」
「那錢呢！」
「你要找拿了錢的人討！」
對方嘖嘖的嘆氣，「還說沒有賴帳⋯⋯」
「我沒有！」，智旻再一次覺得在這個人面前羞憤交加。
「我想我們的討論沒有共識」，年輕人看著智旻，驀地他勾起嘴角輕笑，「你很瞧不起我？」
智旻別過頭去，沒有回應。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想著像我們這樣的人，正經工作不做，就放高利貸，然後暴力討債，我們這樣的人活該生了兒子沒屁眼，被人整天咒罵。我們是社會的蛀蟲、敗類，我們搶奪別人的辛苦錢⋯⋯」，對方哼哼，「對吧？」
智旻斜眼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又別過眼去。
「這樣吧！」，年輕人似乎想到了什麼，「你認為這些錢應該由當初借錢的人拿，而不是跟你。可是你父親為人擔保，對方跑掉了，你爸人死了，這債確實落在你頭上，你不還也不行」，對方話鋒一轉，「我知道你沒有錢，所以，我跟你做個約定怎樣？」
「約定」，智旻皺起眉來，然後他滿懷戒備的問，「什麼約定？」
「跟我一起住一年」，對方滿眼嘲弄的笑意，「當我的枕邊人」。
智旻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只要你敢」，年輕人勾起一邊嘴角，「期滿，你可以走人，債務自然取消。」
「怎麼⋯怎麼可能」，智旻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
「你敢嗎？朴智旻。」
二
智旻回到他首爾的租屋處，他腦海裡滿是剛剛那個年輕男子的提議。
然後他咬緊下唇，這個人是打算羞辱自己吧！
同住，當枕邊人，一年。
擺明了就是。
變態！敗類！吸血蟲！混蛋！
智旻咬到下唇都發白了，然後他轉念想到那筆債務。
三十億韓幣。
他沒有錢，他根本沒有選擇⋯⋯。
可惡！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透頂！
一整晚智旻焦慮得睡不著，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然後他憶起對方嘲弄的雙眼，智旻從床上跳了起來，他拿起行李袋，把自己的衣物用品胡亂塞進袋子裡，他必須快，不然他會反悔，然後他會把所有東西都放回去。
凌晨四點，距離他跟年輕人會面到現在才過六個小時，智旻重新回到贊虹酒店的大樓。當他提著行李走到櫃檯前，櫃檯人員連問都沒問，直接帶著他走到地下停車場，智旻坐上一台轎車，一個同樣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開著車，載他到一棟豪華公寓前，智旻下了車，站在門口。
這裡一看就很貴⋯⋯。
大廳金碧輝煌，燈火通明，保全人員看到他，走了出來，「朴先生？」
智旻緊張的抓緊行李袋，他開始後悔了。也許，他不應該來這⋯⋯
「這邊請」，保全人員拿過他的行李，朝著電梯前進。地上是白色大理石，踩在上面，腳步聲清脆又響亮，電梯門閃閃發光，清楚映照出智旻緊張的臉色，他手心全是汗。
保全人員踏進電梯，按了開門鍵，看著站在外面的智旻。
這金光閃閃的電梯就像是一頭野獸，自己一踏進去，就要屍骨無存了。
智旻捏緊拳頭，一咬牙，踏步進去。
保全人員關上電梯，按下頂樓按鍵，電梯一路往上，智旻的心一路往下沉。
自己在幹什麼？這樣做對嗎？他這樣跟賣身有什麼差別？爸爸要是有靈，一定也不願自己這麼做吧？
「叮」，電梯門開了，保全走了出去。
智旻腦袋一片混亂，他慌亂的走出電梯，跟在保全人員的後面，他們沿著走道，來到一扇門前，這一整層就這麼一戶，大門是黑色的，邊框也是，雖然這樣，但看起來華貴異常。
保全人員拿出一封信封連著行李，一起遞給智旻，智旻默默接過，保全立刻轉身離開，沒多久就傳來電梯門關上的聲音，走道恢復安靜，只剩智旻的呼吸聲，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迴響。
信封裡是門卡。
智旻看著大門門鎖，他知道這種門鎖還可以用指紋開啟，他的指紋沒辦法開，所以保全才會拿這張卡給自己。
是那個人留給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會來。
屈辱，在智旻的胸前鼓脹。
智旻轉身朝著逃生門走，他沒搭那閃閃發光的電梯，他要離開，他不要讓那個人恥笑。
智旻打開逃生門，開始沿著樓梯一階一階往下走。
沒錯，自己才不要沒有尊嚴的任人擺佈。
枕邊人？！
想都別想！
他朴智旻寧願死都不可能答應！
然後智旻腳步變慢，他在第十一樓停了下來。他手裡的門卡隔著信封都能感受到那滾燙，智旻幾乎就要拿不住。
三十億韓幣，一年。
智旻閉上眼，然後他轉身，開始朝上爬。每爬一步，智旻感覺自己心臟就收縮一下，他呼吸急促，逼著自己腳步不准停下。
然後他回到二十五樓，喘著氣站在那扇黑色門前。
一年，就當作自己在地獄裡，這扇門就是地獄之門，只要撐過去，撐過去⋯，撐過去！
智旻從信封裡拿出門卡，打開門鎖，開門走了進去。
一踏進屋裡，燈立刻亮了，柔和的燈光照著這廣大的空間。屋子裡全是綠色的大理石，打磨得非常光亮，客廳茶几底下鋪著白色的長毛地毯，綠色大理石地面倒映著白色的絨毛，看起來非常舒服。沙發是茶色的，什麼材質智旻看不出來，只知道摸起來手感好極了。客廳的另一端是階梯，只有兩階，上去就是廚房，智旻可以看到黑色鋼琴面的冰箱，再裡面若不往前走就看不到了。房子裡除了客廳和廚房，還有四個房間，智旻沒有打開來看，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客廳落地窗外是首爾城的夜景，現在已經是凌晨五點了，屋子裡卻沒有人，這個發現卻讓智旻鬆了口氣。他站在沙發前，猶豫一會，最後決定坐了下來。
智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焦慮的拿起手機來，胡亂開著網頁，然後又關掉，把螢幕按黑，捏在手裡。沒多久又重新拿起手機，把剛剛的動作重複一遍。
天亮了，陽光照進屋裡，智旻疲憊不堪，他不知不覺躺在沙發上睡了。
智旻是被說話的聲音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房子裡看不到人影，但是從廚房的方向斷斷續續傳來人講電話的聲音。智旻坐起身來，看了牆上的鐘，現在是早上七點鐘，自己睡了二個小時不到。
然後講話聲停了，智旻緊張了起來，他筆直的坐在沙發上，一個人影隨後從廚房出現，是那個年輕人，然後智旻猛然想到，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的身分。
自己就這樣來了，那筆債務這個年輕人真的能處理？
「吃了嗎？」，對方開口問。
「沒」，智旻現在根本沒在意這樣的瑣事，他想問清楚，不然他沒辦法安心，「請問，我的那筆債⋯⋯」。
「過來陪我吃飯」，對方打斷了他的話，「我餓死了，一點都不想講話。」
智旻咬著唇，然後站起來，朝對方走去。
廚房的餐桌上，擺滿了食物，每一道看起來都好吃的要命。
年輕人話也不說，坐下來拿起筷子就吃。智旻猶豫了一下，便也坐了下來，夾了筷肉，勉強自己吃下。
他們安靜的用餐，吃到一半，智旻感覺到自己真的餓了，他認真的吃了起來，等到智旻吃萬放下筷子，他才發現對方早就吃飽，盯著他看好一會了。
「看什麼？」，智旻窘迫的說。
「看我未來的枕邊人啊！」，對方勾起嘴角，模樣超欠揍。
這果然不是一個好主意，自己不應該來的。
「你真的能處理掉我的債務？」，智旻懷疑的盯著他，「你看起來不像有那個身分地位。」
「你不相信我，還敢來找我？」，對方笑了笑，「放心」，他語氣懶洋洋的，「只要你遵守約定，我就能履行承諾。」
「一年到，我就可以離開？」
「沒錯！」
「我不碰毒品，賭博，非法的行為」。
「當然」，對方喝了一口水說。
「你不可以⋯勉強我⋯那個」，智旻說的含含糊糊。
「三十億，我買你的身很合理吧！」，對方不以為然，「你以為枕邊人的意思是什麼？單純陪睡暖床？啥都不用做？」
智旻漲紅著臉，這個人真不要臉，這樣的話都敢說，「既然這樣，咱們來訂合約吧！」
對方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說話算話，從沒人敢跟我討合約」，他勾起嘴角，「富城派的頭目，說了就是合約，你只能相信我。」
智旻勉強點點頭，然後他假裝不在意的問，「那⋯那你叫什麼名字？」
「終於想到要問了？」，年輕人把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田柾國，我叫田柾國。」
三
五年後，田柾國會成為首爾黑道圈子裡的一則傳奇，他從一介孤兒，成為首爾第一大幫的幫主，只花了短短七年時間。智旻遇到他的時候，柾國剛踏入這個圈子裡兩年，但是柾國已經聲名鵲起，隱隱威脅到其他幫派的勢力。
柾國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等他到了入學的年紀，他到附近的學校就讀。可能是身世背景跟別人不同，柾國表現超出年齡的成熟，大部分小朋友在玩盪鞦韆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同學們不太愛跟他玩，因為他看起來很疏離。直到小學四年級，隔壁班的張虎東仗著自己身材高大，欺負班上的朴政玄，柾國打抱不平，揍了張虎東一頓，從此以後，班上的男孩子以柾國馬首是瞻。柾國沒有家人，他從小就沒有歸屬感，但突然間他有一群兄弟，柾國一下子找到了他人生目標。
國中三年級，柾國就成了他們學校的地下聯盟盟主，許多人憑著一股熱血加入柾國的幫派。雖然是國中生，但是首爾地區大大小小的江湖幫派，很早就開始網羅人才，柾國很快就被這些人士注意到，他們邀請柾國加入，柾國一口回絕了。
他的兄弟他自己罩，才不想傍人門戶。
柾國憑著他的個人魅力，還有照顧弟兄的義氣，讓他在國中畢業時，就有九十名弟兄跟著他，他每個月跟二千名學生收的保護費就有一千八百萬韓幣。
這還只是國中時期。
柾國到了高中的時候，手下人數暴增。柾國人不按牌理出牌，常做些出人意表的事。看似不好親近，熟了之後又能推心置腹，有事情拜託到他那裡，只要他答應，就一定會做到。曾有人說，如果田柾國答應幫忙，那事情就還有救，如果他拒絕了，那表示求誰都沒用了。
柾國高中畢業時，每個月收到的保護費達二億韓幣，他的手下有三百零五名，當時首爾第一大幫派清衍派人數為七百五十人。
原以為柾國高中畢業後，會將錢拿來投資房地產、股票，沒想到柾國拿這筆錢買下一家小型報社，大家正在覺得柾國傻了的時候，柾國藉著報社，攀上了韓國政府行政安全部裡的一個小秘書，藉著他又認識了法制處的一名女職員，然後柾國結識了法務部部長的助理。一次選舉後，柾國在首爾開了他第一家賭場，立定了腳跟。
當時他才二十歲。
現在柾國已經二十二歲，他有二間賭場，一間色情酒店，一家電子遊藝場。他放高利貸、收保護費、販毒。他創立的幫派名字叫富城派，目前幫眾有三百九十人，暴力輩佔其中七十五人。
智旻父親的朋友便是向柾國的地下銀行借錢，人跑了，債務留給了智旻的父親，智旻父親剛去世，富城派負責暴力討債的人馬就上門了，智旻被迫還債。他試著跟來討債的人講理，來的負責人叫張鍾碩，是柾國的左右手，他看中智旻的外貌和體型，想把智旻帶到他們經營的色情酒店，沒想到柾國在門口剛好看到智旻，就一眼。
「昌哥，那人是誰？」，柾國問了站在他旁邊的石鎮昌。
石鎮昌朝著柾國目光的方向看去，門已經闔上了，但是他知道誰帶裡面這個人回來的，「是鍾碩打算捧紅的人，名字叫朴智旻，他爸爸欠了錢，但是他沒錢還。」
「唔」，柾國點點頭，然後他摳了摳下巴，「我來跟他談」，說著就朝著工作人員休息室走去。
石鎮昌訝異的看了柾國一眼，但很快就鎮靜下來，跟在柾國後面。
然後就是柾國給智旻提議，要他當自己的枕邊人一年還債。
石鎮昌大概知道原因。
智旻臉上不屑的表情，惹火了富城派的頭目。
石鎮昌猜想柾國打算給朴智旻一點教訓，但還沒搞懂他頭目打算怎麼做。不過這都不關他的事，他聽命行事就行了。
現在智旻和柾國站在客廳裡，討論他們接下來一年的相處之道。
「我白天可以出去工作吧？」，智旻開口問。
柾國搖搖頭，「很抱歉，我要你隨傳隨到，所以你的工作對象就是我。」
智旻暗恨在心裡，「那我要一直跟著你？」
是不太可能，柾國想了想，看了智旻一眼，「我有一個手下，他的爸爸開了間花店，要不你到那去。」
所以自己還真的是個花瓶啊，還是個男花瓶。
智旻氣悶的點頭。
柾國滿意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跟我來」，他似乎很習慣發號施令，智旻提起行李跟著他。柾國打開客廳左手邊的那扇門，走了進去。
是主臥，佔地很大，旁邊一間是穿衣間，柾國指著穿衣間的方向說，「你衣服可以放那，有一個空的衣櫃給你使用，以後你就跟我睡這。」
智旻再度覺得屈辱，看樣子，未來還會有很多這樣的時刻，他勉強自己裝作沒什麼的點點頭。
「浴室在門外右手邊那間」，柾國看著他說，似乎完全知道智旻的感受，並且樂在其中，「現在去洗澡，然後回來陪我睡覺。」
智旻吸了一口氣，僵硬的點頭，把整個行李袋放進穿衣間的空衣櫃裡，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到浴室洗澡，智旻咬著下唇，閉上眼睛，任水龍頭的水兜頭淋下，「忍一忍就過去了，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嘴裡喃喃的。
等洗好澡，吹乾頭髮，智旻走回主臥，柾國似乎等得很不耐煩了，智旻一進房間，他就把手上的手機扔在桌上，走到床邊，掀開棉被，「過來」，然後他躺上床。
智旻沒有靈魂的走了過去，一樣，掀開棉被躺了上去。
柾國立刻把他拉到自己懷裡，智旻全身僵硬，心臟就要跳出自己的喉嚨。
就聽到腦袋後方傳來一陣輕笑，「睡吧」，然後就沒有聲音，也沒有其他動作了。
所以，今天還不用做⋯做那件事嗎？智旻小心翼翼的呼吸，等到確定沒事了，他自己也疲憊的睡著了。
中午十二點，智旻餓醒了，柾國倒是還在睡。智旻慢慢的把柾國的手拿開，他們兩個一定都太累了，睡著時連動都沒動，還維持著入睡時的姿勢，智旻在柾國的懷裡，他覺得彆扭極了。他緩緩坐起身，走下床，打算到廚房冰箱找吃的。
「去哪？」，柾國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智旻連把頭轉回去都沒有，他不想看到柾國，「找東西吃」。
「幾點了？」
不會自己看喔！智旻轉頭看牆上的鐘，「十二點十分」。
「去換套衣服，我帶你出去。」
「出去吃？」
「不然呢？」
智旻一臉嫌惡，不過因為他背對著柾國，所以柾國看不到。然後智旻走到穿衣間，找了套衣服穿上。柾國剛好在智旻穿好衣服後，走了進來，然後他皺著眉看著智旻的衣服。
智旻窘迫地捏了捏上衣的下擺。
柾國對服裝品味還好，甚至有點糟，畢竟他沒有那個家世底蘊，成長過程也沒有那個時間顧到這方面，他出門就是西裝，跟人火拚的時候也一樣，在家就是帽T棉褲，超級一般。他人長得好，身材也好，隨便穿都撐得起來，所以倒也沒差。
但智旻這樣的人，值得穿好看的衣服⋯⋯。當然西裝是絕對沒問題的，但是智旻還可以有其他的可能，他可以打扮得性感，也可以穿得很可愛。
柾國眉頭深鎖，看了智旻好一會，看到智旻覺得緊張又莫名其妙。
「先這樣，等等吃完飯，我帶你去買些衣服。」
買衣服？「不用」，智旻大聲的說，「我不用買衣服！」
「我買」，柾國平靜的看著他，彷彿他說的就是聖旨，「你穿」。
「不要！」，智旻拒絕，「死都不要！」
「你要穿這樣跟我一起走？」
「有何不可？」，智旻瞪著大眼看他。
「你會讓我丟臉」，柾國看著他，沒有溫度，「在我兄弟面前」。
智旻大力吸了一口氣，果然，真是自取其辱。智旻什麼都不說，越過柾國走了出去。柾國在他走過自己身邊時，扣住智旻的手腕，「回答我」。
智旻猛然轉頭瞪著柾國，他們倆靠得好近，「是的，大王！」
柾國勾起嘴角，「叫我國」。
智旻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彷彿柾國剛剛罵了髒話一樣。
「聽到了？」
「你要我這樣喊你？」
「對」，柾國挑起一邊的眉毛，「有什麼不對嗎？」
神經病！「沒，沒有不對」，智旻學他挑起一邊眉毛，「國～」
柾國滿意了，他放開智旻的手腕，走到衣櫃前打開衣櫃，拿出西裝來穿。智旻在他鬆開手時，就飛快的走出去，他巴不得趕快去洗手，剛剛柾國抓住的地方燙得要命。
被這樣的人碰，真令人討厭，智旻拿衣袖搓著自己的手腕。
柾國邊穿著西裝邊從臥室走出來，帥氣的像在拍電影一樣。
「走了」，他二話不說，手放在智旻的後腰上，帶著智旻往外走，彷彿本來就應該這樣，智旻咬牙，他想把柾國的手甩開。
自己果然是花瓶，暖床，玩物⋯⋯。
忍耐忍耐忍耐⋯⋯還要忍耐一年⋯⋯
柾國帶著智旻去餐廳吃飯，他沒特意去挑，吃得很普通，因為他趕時間，帶智旻買完衣服後，還有一堆工作等著他。
柾國開車到一家百貨，帶著智旻一間又一間的逛，看到不錯的，就叫智旻到試衣間去試穿。智旻真是個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帥氣的，性感的，可愛的，穿在他身上都好看。柾國叫人都打包起來。
然後柾國送智旻回去，智旻雙手滿是紙袋，站在豪華的公寓客廳裡，一陣茫然。
四
智旻發現自己穿著名牌衣服，拿著名牌手拿包，踩著昂貴的手工皮鞋，坐在柾國的轎車裡。他這一身的奢侈品全是柾國買來給他的。除了這個之外，智旻還常常吃到豪華的料理，喝名貴的酒，做全身按摩spa。
智旻讀書的時候就看過「權力使人腐化」的句子，但是「金錢使人墮落」似乎更刻骨銘心。
這樣不行。
當柾國看到智旻穿著他從家裡帶來的舊衣時，他不滿的皺眉，「你的衣服呢？」
「這就是我的衣服啊！」
「我是問我幫你新買的衣服呢？」
「在衣櫃裡，那是你的衣服，不是我的」，智旻處變不驚。
「買給你的就是你的」，柾國接著大聲的說，「去換上！」
「我不要！」，智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去換上」，柾國板著臉，「你是我的枕邊人，我買了你一年，我要你穿啥你就穿啥，現在，去換上。」
智旻瞪著他，然後轉身走去穿衣間，隨便拿了一套，忿忿地套上，然後走了出來。
柾國看了看智旻，智旻穿著一件名牌白色T恤，上面有著大大的英文字，外面罩著一件黑色的衣服，簡單的打扮，但還是性感極了。
柾國拉過他的手，把他摟在胸前，智旻仰起頭來瞪著他。
柾國打量智旻的臉。
這樣的人，走在路上，像春夢一樣，撩起人的性慾⋯⋯
柾國用拇指撫過智旻的唇，觸感好極了，柾國輕輕的來回撫摸，然後他猛然低下頭，含住了智旻的唇吸吮，最後用舌尖舔過，然後離開。
智旻愣住了，他的唇現在紅艷潤澤。
「好多了」，柾國捏著智旻的下巴輕聲的說。
智旻回過神來，猛力推開柾國，拿手背擦著自己的唇，恨恨的說，「你別碰我！」，噁心死了，真討厭！
柾國抬眼看著智旻，他沒錯過智旻眼裡的厭惡，「你全身上下我都可以碰。」
可惡！智旻把手放下，別開臉去。忍耐，很快的，只有一年，忍耐。
柾國看他不說話了，滿意的伸手摟著他的腰，開門走了出去，他們要出去吃飯。
等柾國把車停好，又是一家高級飯店，智旻強忍著下車。柾國一路摟著他走到座位，等智旻坐下，他才放開智旻，然後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他的手放在智旻的椅背上，環住智旻，眼睛欣賞著智旻漂亮的臉龐。
智旻臭著一張臉，柾國臉上帶著笑。
侍者來了之後，柾國拿著菜單點了菜，等點完餐，侍者離開，柾國又轉頭過來看著智旻。
智旻吸了一口氣，努力忽略掉柾國的視線。
但這真是不容易。
「你幹嘛？」，智旻看著前方，壓抑著不耐開口。
「什麼幹嘛？」，柾國問。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智旻咬牙著說。
「喔」，柾國一副理解了的語調，「我在想還可以買什麼給你。」
「我不需要！」，智旻努力壓低聲音，但還是可以聽得出他的憤慨。
「我需要」，柾國不急不緩的說，他拿手摸智旻的髮，「我想把所有好東西都拿給你用」。
什麼？，「不用」，雖然智旻努力裝作不在意，但他不自在的別過頭。
柾國勾起嘴角，改摸智旻的耳殼，「你值得最好的」。
智旻終於轉頭過來了，「田柾國，我欠你錢，你是我的債主，你不用這樣！」
「怎樣？」，柾國一臉痞子樣，「我又沒要你還，這些錢花了，是讓我開心的，我喜歡賞心悅目的東西，也不行嗎？」
智旻把頭轉回去，「隨你！」，有人這樣花錢，關自己什麼事，就把自己當成芭比娃娃算了，他高興怎樣打扮就打扮，反正他錢多！
餐點來了，羊排陪紅酒，還有一堆智旻到現在都還叫不出名字的料理。智旻抱著不能浪費食物的心情，既罪惡又幸福的吃完。酒也是，認真的喝了半瓶紅酒⋯⋯
智旻後來超後悔的，喝個一杯就好了，自己怎樣也不能因為它太好喝，就喝到爛醉。
智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中午了，他人在柾國的床上，衣服全部換過了，身體很乾淨，感覺連澡都洗了。他強烈的需要時光機，他必須回到昨晚才行！
智旻扶著頭，走到廚房時，發現醒酒湯還有午餐都準備好了。智旻默默的吃著飯，把醒酒湯包裝撕開，一口喝光。等到人好些了，他腦部才開始運轉。
沒用，什麼都不記得。
但是看著滿桌的食物，還有自己乾淨的衣服，智旻咬著下唇內的肉。
所以，田柾國去哪了？
柾國坐在酒店內的一間房間裡，旁邊有四五個女生環繞著他，她們衣不蔽體，手裡拿著酒杯正在勸酒。柾國接過了一杯，緩緩的喝著，女生們鶯聲燕語的跟他撒嬌，說著她們手裡的酒也要柾國喝，這樣才公平。柾國帶著笑，但他的心思不在這些人身上。
什麼情況，他腦海裡竟然會出現「庸脂俗粉」，這樣的詞。他田柾國可不是這麼有文學造詣的人，他的眼睛也從不是這麼挑剔的人。
但就是庸脂俗粉。
跟那個人比起來。
那個人他可以為所欲為，那個人現在就躺在他的住處，他的床上，穿著他買的衣服。
醉眼迷濛，吐氣若蘭，全身赤裸，攀在自己身上，像一朵盛開的花，等著他採擷。
柾國把酒一口喝掉，他下腹一陣騷動，光想就讓人血液沸騰。
旁邊的女孩子咯咯嬌笑，她們以為是因為她們的挑逗，柾國才有這樣的反應。柾國閉上眼，今天他決定睡這，他沒把握回去後躺在那人身邊，可以什麼都不做⋯⋯
雖然他明明什麼都可以做。
但，就是不要。
因為那個人厭惡自己，輕視自己。
他田柾國要馴服這隻貓，要讓他眼裡只有自己，心裡只有自己。把他眼裡的厭惡、輕視全部拿走，讓他用仰慕的眼神看著自己。
然後一年到了，再一把將他甩掉。
小貓要是哭了，一定可愛到不行。
想到這，柾國勾起嘴角，笑了。
學柾國開啟智旻召喚術：播放Lie
不來嗎？不來嗎？
不來耶，好吧，專心來寫小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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