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卡洛奇帕,位在馬洛瑞南方二十里處,屬於龍之城的領土,是ㄧ個凹字型山谷,前方銜接著一整片奇納亞平原,後面則是卡洛奇帕山脈。山勢高聳,且縱橫交錯,有許多山谷與環丘,山脊如同巨蛇一樣蜿蜒。
龍國的軍隊就駐紮在卡洛奇帕,可以看到山谷上一片黑色的營帳。
田炅明騎在馬上放下望遠鏡,把它扔給旁邊的柾國,柾國接過,然後像他父親一樣舉起望遠鏡朝著山谷看。
「你怎麼看?」,田炅明等柾國把望遠鏡放下後開口問他。
「引他們到下方平原來作戰。」
「他們死都不會下來的」,田炅明很清楚龍之國的戰略,「上山有水源,他們會待在上面很久」,田炅明轉頭去對著另一邊的金鈗榮問,「你覺得呢?」
「截斷山上的水源,逼他們下來」,金鈗榮看著眼前綿延的山脈,然後提出建議,他人長得十分高大壯碩,聲音渾厚有力,帶著一股威嚴。
北境的騎士驍勇善戰,一到平原,龍國要贏很難。
田炅明點點頭,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問,「智旻什麼時候到?」
金鈗榮立刻知道田炅明的打算,「再三天。」
「嗯」,三天嗎?「那就等他三天。」
截斷水源,智旻是最適合的人選。
龍國跟北境開打已經五個月了。
先是從龍國的帕拉斯城打起,龍國鄭俊武是主帥,智旻帶著馬洛瑞的騎兵去,花了二個月就打下來了,龍國貴族的腐敗可見一斑。
鄭俊武與副將張緒不合,三番兩次阻止張緒出戰,怕功勞被張緒給搶了,張緒的出身不夠高貴,但是在士兵中名望頗高,好幾次打到一半,鄭俊武把他叫回去,然後再重新打過。
智旻利用這兩人的矛盾,假裝要輸了,讓鄭俊武把張緒叫回去,等鄭俊武自己上陣,智旻才指揮後面的伏兵出來殺敵,鄭俊武想躲回去時已經來不及了,張緒帶著他的人馬在戰場邊緣冷眼旁觀。
然後智旻手下以史馬利砍下鄭俊武的頭,將他懸掛在馬洛瑞的狼頭旗上。
張緒帶著其他的人馬投降。
田炅明跟柾國等人則是從辛毘出征,他們朝著龍國的赤火城前進,沿路拔除龍國的大小城鎮,最後來到了卡洛奇帕。
越過卡洛奇帕這座山脈,便是一片廣大的平原,北境的鐵騎將會馳騁在這片平原上,直殺到龍國赤火城。
偏偏,這座山上駐紮的龍國士兵,依著山勢不肯下來。山路又小又窄,北境的騎兵施展不開,光是對峙,北境就等於在燒糧草。
三天後,智旻風塵僕僕的趕來了,連衣服都沒換就直奔北境主帳。
田炅明正在等他。
「辛苦你了智旻,帕拉斯打得很漂亮。」
「是以史馬利的功勞」,智旻謙虛地說。
「都好都好,都是我們北境的勇士」,田炅明拍著智旻的肩稱讚,「等等把他叫來,我要當面見他!」
以史馬利皮膚很黑,他是來自南方海島的移民,人長得魁梧高聳,雙肩闊大,站在智旻旁邊,就像一座山一樣,可以輕易把智旻扛在肩上,他跟智賢是好友,兩人從小一塊長大,智旻還沒到辛毘的時候,也跟以史馬利一起玩過。
吃晚飯時,田炅明大大稱讚了以史馬利一番。等吃飽後,田炅明把智旻留下,金鈗榮、柾國,還有赫巴德侯爵、葛蘭多男爵等人一起商議。
「我們需要有人截斷卡洛奇帕的水源」,田炅明毫不廢話。
「我去」,智旻沒有遲疑。
田炅明欣慰地點點頭,「我讓吉姆陪你去,他可以掩護你。」
「我也去」,柾國從田炅明旁邊走出來,「我可以貼身保護你。」
「以史馬利陪我去就可以了」,智旻沒有看柾國,他看著田炅明,「人太多,目標太明顯。」
「他們一定會派重兵看守,如果這次失敗了,之後更沒有機會了」,柾國毫不退讓,而且他說的也有道理。
「殿下身分高貴,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智旻輕聲說。
「所以我應該要跟龍國的王室貴族一樣,縮在後方,等到有功可搶的時候,再出來?」,柾國說的是帕拉斯城一戰。
「鄭俊武不是殿下⋯⋯」。
「我想我們北境能生存到現在,就是知道只有強者才能活下來,如果北境滅亡,我還算什麼殿下。」
「柾國說的很對」,田炅明點點頭,「你們四個一起去,我跟其他人會在前方幫你們引開龍國的注意力,事關重大,請你們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成功。」
智旻還想再說什麼,一聽到田炅明這麼說了,只好把話收回去。
他們決定休息一天就出發。
才剛散會,柾國就來到智旻的營帳。
智旻正準備換衣服,然後隨意擦個澡睡覺,非常時期,沐浴是不可能的。
沒想到才剛踏進營帳裡,柾國就跟著進來了。
一到帳篷裡頭,柾國就對著智旻說,「把衣服脫下來。」
「什麼!?」,智旻傻住。
「我要看看。」
「看⋯⋯看什麼⋯⋯」,智旻揪著衣領,睜著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柾國。
「我要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原來是這樣。智旻搖搖頭,「殿下,我要是受傷就不會自告奮勇去卡洛奇帕了。」
「很難說,你從以前就喜歡逞強」,柾國不是很信,「為了練習、讀書,你連飯都可以忘了吃。」
那是因為自己若不這樣,這世間就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了,讓馬洛瑞領主的繼承人在辛毘玩樂嗎?馬洛瑞的人會怎麼想,辛毘王廷又會怎麼看?柾國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不是處在這樣的景況裡⋯⋯,「我沒事,只是很累。」
「我不信,你把衣服脫下來給我看。」
「我不⋯⋯。」
「智賢知道嗎?他不知道吧!你就算受傷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對吧!」
「他知道,我們兄弟沒有秘密。」
「但你不會讓其他人醫治你身上的傷」,柾國直視著智旻,「若你沒事,幹嘛拖拖拉拉的?」
「我真的沒事。」
「我要確認!」
看著柾國堅持的模樣,智旻一咬牙,背對著他把衣服脫了下來。
柾國走向前,就著帳篷裡的營火看著智旻的背,很乾淨,沒有傷痕。柾國把手放在智旻肩上,把他轉過來。智旻掙扎著,想想又放棄,就任由柾國雙手抱著自己,低頭查看自己的身軀。智旻別過臉去,「好⋯⋯好了吧?」,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看過自己這個烙痕的人,只有逝去的父親,連母親都沒有,智賢也沒有,結果現在卻讓眼前的人看了個遍⋯⋯
智旻赤著上身,他肩上的疤,胸口下方的刺青,一目瞭然。
他真的沒有受傷。
柾國放下心來,忍不住含住智旻的耳垂吸吮一口,柔滑白膩,像上次南方海島送來的水果,叫什麼⋯⋯,柾國舌頭舔過耳殼,啊,叫荔枝。
智旻趕緊拿手捂著耳朵,整張臉都紅了。
柾國放過智旻,沒再親下去,他的手沿著智旻的後腰往上摸,低垂著目光,拇指在智旻的刺青上來回撫摸。
營帳裡一片寂靜,智旻強忍著羞意,他沒有動。柾國的目光專注,他盯著智旻的刺青看,每一個筆畫都不放過。
「nevermind⋯⋯」,柾國唸了出來。
智旻咬著下唇。
「智旻,這印記是我的,是我烙的」,柾國摸著智旻的「V」型烙印,感受那凹凸不平的觸感,「你不是奴隸,你要是奴隸,也是我一個人的奴隸⋯⋯」,柾國的聲音很輕,但在營帳裡可以聽得很清楚。
智旻渾身顫抖,柾國的話像命令又像是渴求,鑽入耳膜,直透入心,智旻覺得右脅那又癢又麻。柾國的目光像要在自己身上紋出新的刺青一樣,讓智旻好想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柾國放開智旻,「你好好休息吧!」,然後他走出營帳。
智旻終於可以正常呼吸了,他急忙換上衣服,把自己包得緊緊的,然後把剛剛發生的事從腦海抹去,把柾國說的話用力拋到腦後,窩到棉被裡,數著自己的呼吸入睡。
休息了一天之後,這天一大早,天色尚昏暗,他們一行四人悄無聲息地從東邊角落進入卡洛奇帕山谷。山上長滿了檜木,現在正值夏日,地上滿是雜草和落葉,走起來沙沙作響。才剛進入森林沒多久,就聽到遠方傳來號角聲,是北境士兵進攻了,智旻帶著其他三人,加快腳步尋找水源區。
水聲在森林裡隱隱約約,智旻循著聲音往前走,大夥都沒說話,因為隨時都可能遇到龍國的士兵。他們越走越遠,逐漸進入森林深處,智旻突然停了下來,柾國站在他身側,用力一踢地上的落葉,枯葉飛起濺落,前方木叢裡出現了三個人影。
她們個子非常矮小,短胖。戴著尖尖的巫師帽,一邊把身上的黃葉拍掉,一邊怒視著柾國。
是三名女巫。
雙方靜止不動,互相觀察著對方。
然後她們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尖銳,像烏鴉似的,柾國擔心她們引來龍國的士兵,正要請她們靜下來,第一個女巫開口說話了。
「參見國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的嘴巴很扁很薄很大,像蟾蜍一樣,讓人渾身不舒服。她對著柾國鞠躬,其他女巫也跟著照做。
眾人面面相覷,柾國正要澄清自己不是國王,第二個女巫就開口說話了。
「恭賀陛下,所愛之人完成使命,讓你凱旋而歸」,她的鼻子上有一顆很大的肉瘤,說話的時候,肉瘤跟著震動。
然後她們互看一眼,最後一名女巫開口說話,「恭賀陛下,帶回世上第一美人,結成連理」,說完三個女巫摀著嘴笑,她們滿臉皺紋,笑起來幾乎看不到眼睛。
然後她們停下來,帶著深意地看著四人,接著悄無聲息地離開。
「是在這山上修煉的女巫,我曾聽說過⋯⋯」,以史馬利開口說。
「我們驚擾了她們的修行?」,吉姆問,「她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以史馬利聳聳肩,「她們搞錯了,誤以為王子殿下是國王。」
「嗯」,柾國點點頭,「我們不用理會她們,還是趕快把我們的任務完成吧!」
雖然柾國這麼說,但是巫女的話仍然讓其他三人覺得莫名地詭異。
明明聽起來一點邏輯都沒有⋯⋯
他們四人又繼續前行,在日頭直射林梢時找到了水源處,是一座瀑布。
果然有大約二三十人聚集在那,正埋鍋造飯。
智旻摸了摸衣服裡的火藥,想著從哪裡進去比較好。
「那邊」,柾國指著瀑布左下,那裡有巨石平台,「我跟其他人在前面山道上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趁機從瀑布左邊進入,山道很長、很窄,你不用擔心我們,放好火藥,引燃後立刻從左側離開,我們再到這裡會合。」
「好」,智旻點點頭。
「智旻哪,你拿著火藥可要小心啊,我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吉姆在一旁嘟嘟囔囔。
智旻扯了一下嘴角,「你年紀才大我兩歲⋯⋯。」
「一樣啦!你知道我的意思!」,吉姆拍拍智旻的肩膀。
然後他們分開行動,炸藥炸開時,整個山道都震動了,碎石崩垮,掩住了龍國士兵。柾國等人一開始就有準備,在智旻對他們打暗號後,就開始往後撤退。等到塵埃落定,三人到約定好的地方會合,智旻已經在那裡等待。他帶著三人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檢查柾國和以史馬利的傷,還好穿著皮甲,他們兩人身上只是瘀青。
他們回到北境軍營,已經是晚上了。
一看到他們的身影,塞爾維爾男爵立刻迎向前來,「殿下!你們回來了,請趕快到王帳去吧⋯⋯陛下出事了⋯⋯」
柾國臉色一白,他拔腿狂奔。
主帳裡,赫巴德、葛蘭多都在,醫生和侍僕圍在床鋪旁邊,田炅明渾身是血躺在床上。
「父親⋯⋯」,柾國跑到床邊,牽起他父親的手。
這雙曾經牽過他,拍過他肩膀的手,為他撐起一片天的手,現在冰冷僵硬。
一旁的醫生輕聲地說,「箭上有倒鉤,出血量又太大⋯⋯。」
柾國睜著赤紅的雙眼,看著他父親脖子上的傷口,那上面鮮血已經乾涸了,留下一個巨大的窟窿。
金鈗榮跪在一旁,「是屬下無能,沒有保護好陛下。」
葛蘭多爵士在這時開口了,「對方騎在大象上,那麼遠,竟然也能一箭射中要害⋯⋯。」
田炅明身上穿著鎧甲,頭上帶著頭盔,在眾人的護持下,對方卻能穿越重重人馬,一箭射中鎧甲不能保護的脖子。這樣的眼力和臂力⋯⋯
智旻看了吉姆一眼,心裡想著,吉姆不知道能不能辦到⋯⋯。
赫巴德人最年長,他滿頭花白的頭髮,聲音沙啞地說,「王子殿下節哀。」
營帳裡滿是柾國心碎的哭號。
以史馬利看著吉姆,吉姆回望他,從對方的表情,他們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北境國君殞落,王子即位,巫女的預言應驗了。
十四
鋼箭上面刻著一個「海」字。
柾國摩挲著箭上的刻痕,雙眼紅腫,滿臉陰沈。
金鈗榮自請處分,但是現在這樣緊要時刻,實在不適宜,柾國就免了他的罪責,柾國現在只想著復仇。
「對方叫寧海,跟殿下同年,是龍國寧遠侯的兒子。」
「嗯⋯⋯」,柾國陷入自己的思緒裡。
田炅明的遺體被送回去辛毘安葬,照理說,柾國應該要回去主持,並且登基即位,但是戰事還沒結束,柾國知道他父親不會希望因為他的死去,讓龍國得到喘氣的機會。
「叫士兵們準備,龍國的人應該已經知道上山沒有水了,他們隨時都會下來」,柾國神智還算清醒,沒有立刻發動攻擊,「我要他們下來後,就再也沒機會回去。」
卡洛奇帕決定性一戰,在午夜時分。
龍國隊伍趁著黑夜下山,北境騎兵早在山腳下十里處等著他們。
「寧海交給我」,天上一彎弦月,月色昏暗,夏夜晚風吹來,送來森林裡的花香,柾國的音調卻如寒冬堅冰,他對著金鈗榮說,「你們儘管進攻,不用管我。」
智旻和吉姆兩人站在柾國的左側,以史馬利跟在智賢的身邊,在智旻的後方。智賢跟他哥哥一樣,人小小一隻,以史馬利在他旁邊,更顯得巨大。看著以史馬利陪在智賢旁邊,智旻安心了,他看著吉姆,吉姆回望他,然後兩人同時點點頭。
雖然柾國說不用管他,儘管進攻,但是怎麼可能呢!
號角響起,北境的騎兵衝向前去,斬殺從卡帕奇洛下來的龍國士兵。柾國穿著一身黑衣,裡頭是一件軟甲,旁若無人地鑽進混亂的戰場裡。金鈗榮拿著長劍,葛蘭多爵士揮舞著雙槌,赫巴德拿著巨斧,塞爾維爾男爵拿著一把銀劍,各自騎著馬,陷在人群裡殺敵。
因為國王被殺,北境同仇敵愾,士氣高昂。
柾國一路朝著隊伍後方的大象衝去,他手上拿著一支短劍,背上背著箭袋,看到人就砍,吉姆跟著他,在他後方拼命射箭掩護,智旻則在柾國兩側動作靈巧地竄上跳下,拿著一把匕首,專挑對方的腳筋和頸動脈,解決掉試圖靠近柾國的敵兵。
夜色深沈,月亮西斜,被卡帕奇洛山脈所遮,戰場一片黑暗,只剩星光餘暉,濛濛地照著大地。
柾國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爬上象腿,第一是大象目標明顯,第二他眼力從以前就很好。他抓著象腿上的皺摺,動作快得像是在爬階梯。智旻略遜他一步,在大象前方,就聽到破風聲,智旻也不管站在哪,先推了吉姆一把。
鋼箭釘在地上。
智旻抬起頭,看到對方拿著弓箭,改瞄準自己。
「智旻!」,吉姆大叫。
沒想到對方重心不穩,顛了一下,他的鋼箭射中後面人的胸膛,那名士兵尖喊一聲倒地。
是柾國,他拿短劍刺了巨象的腿根和腹部交接處。象背上的寧海,此時也發現了柾國,他重新拿出一根鋼箭瞄準,柾國卻不朝他衝去,也沒躲起來,反而揮劍斬斷象背上坐榻的皮帶,那東西綁在巨象上,讓寧海可以站在上頭。坐榻有四根木柱,上面覆蓋著布幕,可以遮風避雨。斬斷後,柾國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扯,他臂力大,坐榻被他扯得歪了ㄧ邊,寧海趕緊抓住扶手,才沒摔下去,這一眨眼的時間,柾國就爬上象背,抓著坐榻的一根柱子,一腳蹬上。
寧海穩住身子,就著熹微的星光,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對方長得非常俊美,拿著一支短劍,劍上滑落紅色的鮮血。
「田柾國」,寧海認出了他,柾國的容貌在龍之國被畫為肖像,供人觀賞。一些龍國貴族圈裡的貴婦,毫無廉恥地說,為了這樣的人,喪國也甘心。他知道柾賢,那個北境國君的長子,是一個聰穎的人,從小就會教導如何掌管北境,那個人的聰慧連在龍國都有所耳聞。
不過天妒英才,死了,哈。
這個田柾國卻很少出現在人前,連北境的人民都沒幾個人見過他。現在除了他的長相之外,沒聽說什麼過人之處。
「你為我而來?」,寧海勾起一邊的嘴角微笑,他人長得俊俏,是寧遠侯的幺子,倍受寵愛,在龍國被養成了玩世不恭的性格,「因為⋯⋯」,寧海故意拉長語調,「我殺了你的父親嗎?」
柾國面無表情,在他心裡寧海就是個死人了,沒什麼廢話可聽的。
「這裡不方便,要下去打嗎?」,寧海說,坐榻已經歪斜,巨象躁動地搖晃著身軀,他們隨時都會摔下去。
「不用,我習慣了」,柾國說完,丟掉短劍,雙手抓住四支木柱中的一支,整個人騰躍在空中,雙腳往前踢,寧海為了閃避,差點摔了下去,等他穩住身子,柾國已經以柱子為圓心又晃了過來。
寧海抓住柾國的腳,柾國放開木柱屈膝,雙手攀住寧海的肩膀,寧海正覺得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柾國膝蓋已經用力頂著自己的胸膛,逼自己往後倒去。
「笨蛋」,寧海大喊,他人一手死抓著柾國的腳,一腳卻趁機勾住坐榻邊緣漂亮的長條流蘇,那尾端還綴著珠子。柾國沒有發現,寧海大喊著「要死一起死!」
看我怎麼摔死你⋯⋯,寧海心裡這麼想。
柾國不慌不忙,從背後箭袋拿出一支鋼箭,箭袋裡只有這麼一根,那是害死他父親的鋼箭。
寧海睜大了眼,盯著柾國手上的箭,他看到柾國沒帶弓,但是他沒想到柾國帶著這根箭。柾國人在他上方,拿著箭就刺入寧海的脖子,寧海慘嚎,鮮血濺出,在半空中飛灑,柾國滿身滿臉都是鮮血。
「柾國!」,智旻在底下大喊,寧海的聲音在場的人都聽得到。
就看到柾國人在半空中,用力拔出箭頭,箭頭帶著血肉一塊扯下,留下好大一個窟窿,柾國雙目滿是血霧,寧海已經沒有聲音了,他頭上腳下的懸掛著,柾國人往下,拉住他的手,隨著巨象的晃動,甩到象腿那。
「匕首給我!」
智旻揚手就扔了過去。
柾國把箭頭刺進象腿,一手接過匕首,二話不說割斷大象前腳的腳筋。
巨象怒吼,牠要將柾國甩出去,但柾國抱著牠的腿死都不放手,他臂力大,巨象甩不開他,開始跛著步子在戰場裡橫衝直撞,柾國只覺得眼前的景色劇烈晃動,讓人想吐得厲害。
寧海的身軀再度被甩了過來,柾國趁機拉住了他,晃到巨象的後腿,用匕首再一次割斷巨象的腳筋,這一次是後腿。
巨象一邊吼著一邊朝著左側躺倒下來,底下士兵們尖叫著離開,柾國抓住大象的身軀,一路往上爬,在巨象倒地之前,爬到象背上。
寧海被壓在下面,不過也沒差了,他早就死了。
所有一切,前後發生的時間也不過幾分鐘,但是柾國殺寧海、解決巨象,行雲流水,動作簡潔俐落,彷彿都算好了一般。
天亮了。
卡帕奇帕的龍國士兵死傷大半,剩餘的都跪在地上投降,北境贏得這場戰役的勝利。
柾國像個血人一樣,站在戰場中央,陽光照在他身上,一片金黃。
赫巴德走了過來,彎腰對著柾國說,「陛下,我們贏了。」
柾國猛地轉過頭看他。
葛蘭多也走了過來,鞠躬行禮,「陛下,先王的仇報了。」侍衛長金鈗榮拿著長劍,走向場中央,一樣對著柾國鞠躬行禮,「陛下英勇。」
更多人走了過來,「陛下,萬歲萬歲」,人群簇擁著柾國。
智旻站在遠處,看著眼前這一幕。
吉姆悄聲在智旻耳邊說,「不知道陛下所愛之人是誰,使命又是什麼?」
智旻用力扭過頭去,盯著吉姆看,「你相信?!」
吉姆靜了一會,「只是,覺得,蠻巧的。這畫面跟那天三名女巫鞠躬致敬的模樣完全相同,所以,我就這樣想⋯⋯」,然後吉姆猛地雙手一拍,「智旻,這樣的話,就代表我們北境贏了龍國,而且啊⋯⋯」,吉姆眨著右眼,「陛下將會娶龍國的女王了!」
智旻愣愣地看著吉姆,腦海裡響起那尖銳像烏鴉一樣的笑聲。
恭賀陛下,帶回世上第一美人,結成連理。
眼前吉姆的臉龐跟女巫滿是皺紋的臉,疊合在一起,人群的祝賀聲揉合了女巫邪惡的笑聲,迴盪在耳邊。
結成連理結成連理結成連理結成連理⋯⋯
讓人悚然而驚。
十五
雪花飄落,落在一名士兵的頭盔上,鎧甲上,很快就聚集成一團。他抖抖身子,一整片冰雪從他鎧甲上崩落。
已經是十二月了,戰爭持續到現在整整一年。
號角響起,士兵們吶喊著衝入戰場,很快地雪地上倒下許多屍體,鮮血融化了雪,滲透進地面。
智旻他們在賽拉河河岸,距離龍國赤火城二十里處。北境預計在今天天黑前渡河。說渡也不大對,因為河面早已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這也是北境直到現在才發動攻擊的原因。
弓兵們射箭,就看到天空一陣黑雨,落下後一批士兵倒地痛呼。
「龍國應該是精銳盡出了」,智賢站在智旻旁邊說。
智旻搖搖頭,「女王還沒有出現。」
「她真的能召喚龍而來?」,智賢遲疑。
「世上沒有龍了⋯⋯」,智旻輕聲說,「最後一隻龍在四百年前就死了。」
「那哥哥怎麼會怕女王?」
「她有龍的血液,她能感應動物」,智旻想到那些狂暴的灰狼和棕熊。
「是真嗎?」
「我擔心是⋯⋯」,智旻喃喃的說,因為一切都太順利了,感覺龍國像不堪一擊似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志旼女王不會主動挑釁,要北境王子入贅。現在北境已經打到赤火城的前線了,感覺像在敵人的巢穴裡一樣。
龍國士兵從西方開始撤退,柾國、金鈗榮帶著人追了上去。智旻想開口阻止,但是距離太遠。
「我們過去,我擔心有埋伏,這樣就危險了」,智旻對著智賢說,吉姆今天跟智旻分開行動,他負責守在柾國旁邊。
智賢點點頭,站在他後面的以史馬利也是。
他們三人騎著馬奔向戰場的西側。
柾國騎在馬上,一陣風吹來,雪花撲面,讓他幾乎要睜不開眼。寒風冷冽,柾國直覺到某種危險,他背上的汗毛豎起。柾國拉住馬韁繩,舉手準備要士兵們後退。
遠方一朵巨大的烏雲,忽上忽下,以飛快的速度飄移過來。柾國瞇著眼看,弄不清那是什麼,其他人也一樣。
等到距離夠近了,聲音先傳了過來,拍翅聲夾雜著尖唳。
「是吸血鳥!」,一名士兵尖聲喊著,「是吸血鳥!」
地面上的北境士兵開始奔逃。
「陛下!」,智旻大喊。
柾國調轉馬頭,準備撤退,金鈗榮在他旁邊高喊,「快走,大家快逃!」
人馬雜沓,智旻對著以史馬利說,「以史馬利,拜託你幫我照顧智賢,我去幫陛下還有吉姆!」
吸血鳥黑壓壓一片呼嘯過北境士兵的上空,牠們尖尖的長喙刺入士兵們的脖子,然後開始吸血,一些人被牠們啣至半空,然後一邊尖叫一邊踢著腿,但是還是很快地就被吸乾血液,扔到地上。有些人的眼睛被吸血鳥戳瞎,長喙伸進眼眶裡,慘叫著被抽乾腦髓。
戰爭哀鴻遍野,有些人趴在地板上哭號,他們的表情驚懼,智旻擠了進去,但是他距離柾國還有很長一段。「以史馬利,幫我拿火藥來!快!」
以史馬利立刻朝著陣營奔去。
前方吉姆拿著弓箭站在柾國旁邊,兩人拼命朝著飛翔的吸血鳥射箭,他們的上空不斷有吸血鳥墜落。智旻立刻也拿著弓箭,一隻一隻將鳥射下,但是仍然不夠快,牠們的數量太龐大了,戰場上,半空中,滿是被吸血鳥攻擊的士兵。
好不容易以史馬利把火藥拿來,智旻將火藥綁在箭上,大吼一聲「趴下」,吉姆立刻帶著柾國趴在地面上,智旻點燃火藥朝著吸血鳥射去,
「轟」的一聲,空中一團黑煙,吸血鳥的尖叫嘎然而止,牠們的翅膀沾著火焰,迅速掉落地面,空氣中滿是燒焦的味道。
北境撤退,往後三十里,駐紮在一片平原上,軍營四周圍點燃火炬,巡邏的士兵不停來回。
主帳裡,柾國坐在床上,醫生正在幫他包紮,他的肩膀受了傷。
「真的是這樣⋯⋯」,塞爾維爾開口說。擁有龍之血的人,能召喚異物。
「真是麻煩了」,赫巴德接著說。
「我們需要庇護的場所,以免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金鈗榮建議。
明明就在眼前了,赤火城觸手可及,偏偏⋯⋯
「挖戰壕太花時間了」,葛蘭多說。
現在是冬天,地面硬得要命。
「多準備些火藥」,柾國沈默後開口。
似乎只剩這個方法,但是這真的很難,天上下著雪,火藥很容易就受潮了,偏偏想不出其他法子。
戰事延長,這三十里,每一段都進展艱難,有時好不容易進了十里,隔天又立刻撤退二十里。一路打到春天來臨,雪終於不再下了,春風一吹,平原上開滿了野花。
但沒人有心情去欣賞。
棕熊結束了冬眠,被不知名的力量,驅使上了戰場。
北境的騎兵,重重鎧甲擋不住熊掌,一個一個被推倒下馬,步兵跟弓兵像是破布娃娃一樣,被滿場棕熊肆虐。
智旻跟吉姆兩人身影快得幾乎要看不到了,他們彼此遞補對方的空缺,合作無間。平常沒個正經的吉姆,現在也一臉嚴肅地應戰。
智賢站在場上,拿著長劍,一臉驚恐,但是他仍奮力戰鬥。一頭巨大的母棕熊,人立起來,對著他咆吼,然後牠朝著智賢撲去,智賢人連著盾牌被牠壓在地上。
以史馬利一拳打在母熊的頰上,他原本正在搏鬥的另一頭棕熊卻在這時咬上他的肩胛,以史馬利痛得仰頭大喊。
「以史!」,智賢大喊,他的臉上滿是以史馬利的血。
以史馬利扭過頭,用力一拳打穿棕熊的胸骨,直擊棕熊的心臟,不過母熊對著他的腰腹狠狠咬下去。智賢爬了起來,拿起長劍刺入母熊的咽喉。
「以史!以史!」,智賢哭喊著,把以史馬利從死掉的母熊口中救下。
可是以史馬利一看就活不成了,他的肚子破了一個大洞。
智賢手壓在以史馬利的肚子上,拼命想幫他止血,但是仍然止不住。血漫過智賢的指縫,流到地面,滲入周圍的泥地,鮮血溫熱,但以史馬利的身軀卻慢慢冰涼。
智賢淚眼模糊。
從來沒有分開過的兩人。
從小就一塊長大的兩人。
總是一起玩,一起胡鬧,一起戰鬥。
「不要⋯不要⋯⋯拜託⋯⋯不要⋯⋯」,戰場上人們的吶喊聲和熊的狂吼,掩蓋了智賢的哭聲。以史馬利的雙眼黯淡,瞳孔放大,智賢用力抹去眼淚,他滿臉都是以史馬利的鮮血,沾得雙眼都要睜不開,他把以史馬利龐大的身軀扛在肩上,「我帶你回去,回馬洛瑞,我們去沁河泡溫泉玩,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沁河是一條溫泉河,它的河水具有療治的效果,但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這場人熊混戰,一直到晚上才結束。
北境傷亡慘重。
智旻到智賢的營帳去的時候,智賢趴臥在以史馬利的屍體上,雙眼紅腫,臉上的血都被淚水給洗下來。剛剛有士兵說要埋葬以史馬利,智賢不肯,硬是把以史馬利帶到自己的營帳裡,他們兩人本來就共用同一個帳篷。現在以史馬利的東西都還在,人卻已經死了。
智旻沒有說話,默默坐在地上,陪著智賢。
過了好一陣子,智賢才開口說話,他聲音都沙啞了,「哥⋯⋯。」
「嗯?」
「我們為何而戰?」
為何而戰嗎?
如果是北境,當然是為了志旼女王的羞辱,為了榮譽,講更白一點,為了面子,北境建國的原因,就註定了兩國不死不休。但真正的理由也許是因為害怕,害怕被對方給併吞了。
至於馬洛瑞⋯⋯
「為了活下去」,智旻輕聲開口。
「哥,以史死了」,說完這句,智賢眼淚流了下來。
「嗯,我知道」,智旻點點頭,然後他說,「就算我們都死了,也沒有關係,因為我們死了,馬洛瑞才能活下來。」
「哥?」,智賢不懂,他沒有當過質子,他不懂效忠要用鮮血證明。
智面摸摸智賢的頭,「沒關係,你不用懂。」
我懂就好。
智旻安慰完智賢,便去了吉姆的帳篷,他跟侍衛長金鈗榮同一個營帳。金鈗榮不在,兩人說了一會話,智旻跟他道了晚安就離開了。
可能是知道智旻因為智賢、以史馬利的關係,心情低迷,吉姆在智旻離開之前跟他說,「我們會贏的!」
智旻傻傻地抬起頭來看著吉姆。
吉姆看著他,「是巫女說的,而且」,他用手指比個三,「不只一個這樣說,三個!」,彷彿這樣就足以證明了,然後他揮揮手,「去睡吧!沒事的,天掉下來,有侍衛長會幫我們扛的,誰讓他長得比我們都高!」
智旻回到自己的營帳時,發現柾國坐在裡頭等著他。
「衣服脫掉」,每次都是這樣,柾國會專門來查看智旻的傷勢。
「我擦藥了。」
「我還是要看」,不容拒絕的語調。
智旻忍耐著背轉過去,把上衣脫了,露出他的背部。
柾國站起來,走到他後面查看。
一道傷痕劃過智旻的背,應該是熊爪造成的,傷口不深,確實已經上了藥,不過可能因為位置在背部,所以藥上得不均勻。柾國拿了桌上的藥,幫智旻再塗上去。
藥一擦好,智旻就把衣服穿上。怎麼樣都不習慣,在這個人的面前袒胸露體的,而且讓一國之君幫自己擦藥,這顛倒了吧!
柾國任他穿上衣服,人走到智旻前面,自然地幫智旻把項鍊塞進衣服裡,「剛去智賢那?」
「嗯⋯⋯」,柾國的手指碰觸到智旻的脖子,智旻心跳停了一拍。
「他有好點了嗎?」
想到智賢哭得紅腫的雙眼,智旻搖搖頭,「以史馬利跟他感情深厚⋯⋯。」
看著智旻這樣,柾國低垂著雙眼,沒有說話。然後他打橫抱起智旻,坐在床上,把智旻塞在自己胸懷裡,下巴靠在智旻的肩上,手環著智旻的腰。智旻的身形略小於柾國,柾國抱著他剛剛好。
智旻的背貼合著柾國的身軀,他試著往前移動,離開柾國的懷抱,但卻只是讓柾國雙臂收緊,把他摟得更近。智旻乾脆不動了,他僵著身體,儘量讓自己離柾國遠一點,但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柾國嗅聞著智旻身上的味道,感受著他的體溫,然後他嘆了一口氣。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營帳裡陷入一片寂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會打贏這場戰爭的」,柾國驀地開口。
「嗯⋯⋯」,智旻輕聲地回應,「就像預言一樣⋯⋯」。
「預言?」,柾國皺眉。
「你當時也聽到了吧,巫女說的。」
「我不信那些」,柾國板起臉來,「那都是胡說八道,搞神秘。」
「可是你,你當上了國王⋯⋯。」
「那只是巧合」,柾國想到父親去世,心裡一陣感傷。
「巧合嗎?」,智旻喃喃地說,「可是也許你真的應該娶她⋯⋯」。
「娶誰?」,柾國瞇起眼睛,將智旻緊緊箍在胸前。
「世上第一美人。」
「你真的相信那三個瘋婆子講的話?!」
「不是,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想到智賢那傷痛的表情,智旻難過但堅定地說,「而是為了未來的和平。」
柾國愣在智旻背後,然後他鬆開智旻,智旻立刻站了起來,轉身面對著他。
「朴智旻」,柾國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要我娶那個女人?為了和平?」
「即便北境打贏這場戰爭,龍國的人不會甘心屈於人下的。」
「不需要屈於人下,我們的北騎會踩平他們每一寸土地!」
「那還要死多少人!」,智旻大喊。
「所以,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得到和平的工具嗎?」,柾國瞪視著智旻,從床上站了起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你是北境的國君⋯⋯。」
「我叫田柾國!」,柾國憤怒地打斷他,「你看我只看我的身分嗎?你眼裡有沒有過我?」
「你是陛下,我怎麼敢不將你放在眼裡⋯⋯。」
「放屁!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柾國雙手抓著智旻的手臂,「我要你把我當一個男人來看,我要你看著我,就我這個人,我,田柾國,不是什麼陛下,什麼國王,就我,田柾國!」
「陛⋯⋯」,智旻開口要說話,柾國用力地,猛烈地打斷他,「喊我的名字!」
兩人喘著氣,瞪視著彼此。
然後智旻開口,「這是君令嗎?」
柾國吸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智旻。
智旻不閃不避,回視柾國。
柾國的表情一變為憤怒,他猛地放開智旻,往後退了兩三步,「好!我娶!」,柾國的聲音充滿著憤怒,「你把她帶來,把我未來的妻子帶來,只要你把她帶到我眼前,我就娶她!如何?這是君令!」
「你說的?」
柾國仰起下巴,微瞇著雙眼,對著智旻開口,「我說的!」
看到這一章,應該就知道我點子從哪來的了⋯⋯
打算寫一篇跋,說說自己寫作這篇的牢騷⋯⋯,不是,是用心!
應該不會再碰這類題材了😔
有些東西就讓他在腦海裡乖乖待著
不要輕易想著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