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網查了一下，發現不是每一個口號都是「團結」、「忠誠」，像第三野戰軍司令部就是「先鋒」，所以我就乖乖改了，上一章的還沒改，人懶天下無敵
九
那張臉痛苦地擰成一團，看起來很礙眼。
不是惡作劇，得意洋洋下撞到玻璃門；不是太興奮，連坐都坐不好，摔倒在看台上⋯⋯。
柾國看著手機裡的照片，用手指揉著手機螢幕，照片中的人，臉沒被他揉開，反而是整張照片被滑開了。柾國瞪著下一張照片，是智旻蹣跚的背影，柾國把手機螢幕關掉。
從沒接觸過朴智旻這個人，只聽人談起，出任務的時候也沒碰過他。金南俊倒是看過幾回，在總長辦公室裡，沒什麼交情，要是私底下遇到，頂多點個頭，講一些「出任務辛苦了」這類的話。
一個月前仁川發生了那件事，當時自己正忙著北韓士兵越界的事，不在首爾，也不在龍仁，等忙完回來，就剩一個爛攤子被扔到自己手上，當中就包括朴智旻。
耗時耗力，還可能一無所獲，誰手底下沒事情要忙？誰知道這朴智旻會不會想起來？誰有那個美國時間？
結果燙手山芋就落在自己手裡了。
其實忘記了也好，失憶對朴智旻來說，也許比較不痛苦。
不過，現在，他受了傷⋯⋯。
柾國看著一片黑暗的手機螢幕，陰著臉把手機收回上衣口袋裡，他背後的副官張震東走過來對他說，「少將，男子的身分查出來了，是明洞南幫頭目的兒子，李錦泰。」
黑道？是上次智旻惹上巖廷幫引發黑道份子尋釁？這麼單純嗎？
柾國臉色沒變，沉聲問道，「那夜視鏡呢？」
「的確是軍用品沒錯。」
柾國轉頭看向李震東，「先確定李錦泰夜視鏡的來源，還有，把他的底細調查清楚，也許他就是我們在找的人。」
「我知道了！」，李震東立刻站正，一臉認真。
智旻站在門口，訝異地看著外頭的李徵在，他知道李徵在會來，但還沒想到會一大早就來。智旻回頭看看客廳裡的鐘，早上七點半！
「我今天休假」，李徵在拿著一個塑膠袋在智旻面前搖了搖，「我去市場裡買了飯捲！」
智旻忍不住鼻子噴笑，「謝謝你，徵在哥。」
「你傷還好吧！沒骨折？」
「真的沒有」，智旻邊笑邊搖頭，「骨折的話，我會知道的。」
「怎麼知道⋯⋯」，李徵在不懂，但是智旻自信的語氣，讓徵在莫名的相信，「吃早餐？」
「好。」
智旻吃飯捲的時候，徵在熱心地幫智旻整理被窩，還幫他晾了衣服，智旻開始知道這個李大哥大概就是個爛好人。
李徵在一邊做，一邊用他的大嗓門說著他工作時遇到的客戶，他跟碩珍都很感冒的老太太，還有他們銀行襄理有多喜歡聚餐，他媽媽老是要他去相親⋯⋯。
五分鐘後，智旻發覺李大哥另一項才能，話嘮。
不過智旻剛好是一個善於傾聽的人。
好想念泰泰那天馬行空，東一榔頭西一棒鎚的聊天方式，還有自己懂，泰泰也懂的那些老梗⋯⋯。
智旻突然覺得喘不過氣，胸口又緊又痛。
難道真的骨折了？
「你傷口疼了啊？」
智旻雙眼漲漲地，喘著氣看著眼前的臉。
「我⋯⋯我哽到了⋯⋯咬太大口⋯⋯」，智旻說了謊，他情緒像海水翻騰，但腦海空茫一片。
那麼強烈的情感，卻沒有記憶支撐？讓人不安到了極點。
「我倒杯水給你」，李徵在有點慌，智旻的臉色鐵青，瞪著他又不像瞪著他，好像透過自己在看誰一樣⋯⋯。
等李徵在把水倒來，智旻已經恢復正常了，他沒有喝水，反而開口跟李徵在說，「哥，我想去醫院，可以麻煩你載我去嗎？」
「當然好啊！」，李徵在一嗓子喊出來。終於啊～～～智旻肯看醫生啦～～～
結果智旻不是要看外科，他是去回診。
只是智旻怎麼是去看腦神經內科呢？李徵在不了解，不過他想，等智旻回診完，就拉智旻去看骨科，千軍萬馬在前頭也要拉他去。
「你說你常常出現幻聽？」，醫生問。
「對！」，智旻困擾地說，「它們會無預警的出現。」
「我幫你排時間做斷層掃描一下，看看你腦部的狀況，目前幻聽的情況會造成生活的困擾嗎？」
心痛算嗎？智旻嘆了口氣，「⋯⋯還好。」
於是智旻後天要做電腦斷層掃描，然後李徵在拖著他去照了X光，確定有沒有骨折。
在醫院裡逗留了大半天，X光拍了，腹部的超音波也照了，智旻確實沒有骨折，內部的輕微出血也止住了，智旻終於在下午四點得以回到他的住處。
折騰了一整天，智旻早早就睡了，剛好也避開了碩珍。
這天，同樣在醫院的李錦泰倒是住院了，他的傷全在臉上，鼻梁斷了，牙齒掉了兩顆，顴骨骨裂，耳內出血，他的喉嚨瘀青，講話除了口齒不清，還沙啞難懂。隔天早上，醫師說李錦泰可以接受家屬探視了，立刻就有訪客來探病。
也才待了五分鐘，這名戴著帽子口罩的訪客就匆匆離開了。這名神祕的訪客搭電梯，頭也不回地到地下停車場。上了車，訪客把口罩拿下，可以看到這人眉毛稀疏，而且顏色很淡，顯得眼睛很小，他的嘴唇顏色很深，抿成一線，感覺起來很不好惹。他沒發動車子，在駕駛座拿起手機撥電話。
「說是好心的路人送他到醫院的」，狠戾男子對著手機說，「不過他也不是很確定，因為他昏過去了。」
電話那頭的人好像提到了夜視鏡，因為這名男子回說，「他人在醫院，我沒看到夜視鏡，他說朴智旻打壞了，眼鏡碎成兩半⋯⋯」。
對方又說了些話，訪客聽完先是皺眉，「不用吧⋯⋯要是被發現了⋯⋯」。
對方大罵。
男子厭煩地說，「好，我去找！」，任何人聽到他這樣說話，都會膽寒，偏偏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不畏男子的凶戾。
然後電話掛斷了。
「操，你怕被發現，就不怕我曝光！馬的，要不是你拿夜視鏡唆使李錦泰，李錦泰又那麼弱，哪來那麼多事！」，男子把手機扔到後座去，然後他發動車子，拉開手煞車，用飆車的速度離開醫院。
三十分鐘後，這名男子出現在公園裡。
公園裡有人穿著制服正在檢查路燈的電線，是電信局的人，可以聽到其中較年長的那位，對著站在他旁邊的年輕後輩喃喃抱怨，「怎麼有人這麼無聊，把電線剪斷⋯⋯」。
狠戾男子壓低棒球帽，走到草皮處，晃了一圈，又假意到路燈那，看人修理，最後走到垃圾桶前打開蓋子丟垃圾。
他看了看附近，一個老人正在散步。
「請問」，他對老人家開口問，「這裡垃圾都什麼時候收啊？」
「下午四點」，老人家滿臉都是老人斑，穿著一件格紋的針織襯衫，看起來就像退休了的公務員。
訪客點點頭，然後放大他的音量，「哎呀！我怎麼把鑰匙給扔進去了！」，然後他嘀嘀咕咕地把垃圾桶裡的垃圾倒出來，「真糟糕，我得找出來！」
老人家看到滿地垃圾罵著，「你怎麼把垃圾倒出來！」，那架勢就像在罵家裡的晚輩。
男子彎著腰，拼命點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剛剛不小心把鑰匙給扔進去了，等我找到，我會清理的。」
老人家還在嘮嘮叨叨，但是聲音小下去了，「環境會變得髒亂⋯⋯小貓小狗都會來⋯⋯」，然後老人家嘀嘀咕咕地走遠了。
獨留男子在原處尋找鑰匙。
馬的，臭死了，給我記著！
聞著垃圾臭味的男子暗恨在心。
翻撿了好一會，什麼都沒有發現，這名男性眉頭深鎖。
事情嚴重了。
男子飛快收拾垃圾，人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園。
十
智旻傷好了，多虧了李徵在硬拉著他去看醫生，智旻的瘀傷在他的細心照護下，一個禮拜就消得差不多了。
斷層掃描的結果也出來了，瘀血確實慢慢在消失中。
「看樣子，你恢復記憶的機會大增，不過，還是有一定的機率瘀血消退了，記憶卻回不來。」
雖然醫生這麼說，智旻還是帶著愉快的心情把報告帶回家。
接下來，就是算帳了。
智旻不知道在公園裡偷襲他的人是誰，但是他單純地認為自己得罪的只有某一個幫派。於是他單槍匹馬殺到巖廷幫去，把人抓來痛揍一頓。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身手很了解了，這一次智旻揍起人來動作乾淨俐落，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一幫子人被打得莫名其妙，摸著傷處咒罵抱怨，只有其中的兩個人心知肚明，那就是金晟勳和宋孝仁。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金晟勳頰上一塊瘀青，強忍著怒氣，質問宋孝仁。
「我哪知道李錦泰這麼弱」，馬的。
當時宋孝仁找到在酒吧裡的李錦泰，打算藉由金旻浩的名義，跟李錦泰攀關係，想要讓喜歡揍人的李錦泰可以痛揍朴智旻，順便幫自己報一箭之仇。沒想到號稱練過泰拳的李錦泰，這麼不禁打，外頭竟然還傳他兩三拳可以打死人。
說起來，那天在酒吧裡遇到的男人，感覺起來比李錦泰還可怕。
宋孝仁在江湖上也算看了蠻多角色的了，但是那名陌生男子，給他的感覺不一樣。
宋孝仁小時候住在漁村，村子裡有一個參加過韓戰的老兵，那老兵缺了幾顆牙，笑起來會看到他嘴裡黑洞洞的，感覺很不舒服。國中畢業，宋孝仁瞞著家人跟朋友約好一起到首爾闖天下，離開村子的時候，在夜晚的海岸邊，漁船停泊處，看到那名老兵喝了酒在抽煙，然後他斜眼注意到他們幾個，看了他們一眼，那一眼讓宋孝仁寒毛直豎。
酒吧裡的男人給他的感覺就像那名老兵。
那男人本來坐在吧台喝酒，聽到他們說起朴智旻，男子轉身過來，很感興趣的模樣。
「你們說要教訓一個叫朴智旻的人？」
「不是教訓」，宋孝仁笑得很討好，他的計畫要成功，就得給李錦泰戴高帽，「只是聽說錦泰哥想練拳，我才會提一提。」
男子笑了笑，好奇地問，「怎麼這個朴智旻很厲害？」
「厲害怎麼比得上我們錦泰哥，只是上個禮拜，他偷襲了我跟晟勳哥。」
「這麼卑鄙啊！」，男子咧開嘴笑，他的膚色黧黑，牙齒帶著黃垢，眉毛很粗，普通的笑，卻讓人渾身發毛。
像夜色的堤岸邊，抽煙老兵嘴角的笑。
「那偷襲回去不就得了！」，男子這樣說，「我有好玩的玩具，可以給你。」
李錦泰訝異地看著他，宋孝仁也是。
然後李錦泰好奇地問，「什麼玩具？」
對方拿出了夜視鏡，然後他們幾個想出這麼一個方法，在朴智旻什麼都看不到的情況下，戲耍著解決掉他。
誰知道朴智旻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打贏，還直接過來巖廷算帳。
宋孝仁揉著被打傷得地方，心裡想著這個朴智旻，到底是何方神聖？
智旻修理完巖廷後，就到學校去接其恩放學，他一個禮拜沒看到其恩了。其恩一看到智旻，就抓住背包的背帶，啪嗒啪嗒地小跑過來。
「智旻哥！」
嘻嘻，智旻開心地彎腰，對著其恩笑，「我來接你⋯⋯嗯⋯⋯」，說到一半智旻挺起上身，「一個禮拜沒看到你，你長高了？」，這也太誇張了！智旻拿手比一下其恩的高度。
其恩還是要小小一隻才可愛啊⋯⋯。
「智旻哥你到哪去了？」，其恩歪著腦袋問智旻。
「有事啊，怎麼我不能有事啊？」
「哥寫小說能有什麼事？」，其恩不相信，一臉質疑。
「呀！寫小說很忙的啊！」，智旻戳了其恩腦門一下，「要絞盡腦汁的啊！」
「我們昨天和今天月考」，其恩唉喲地摀著腦門，又沒頭沒腦地丟話了。
是小孩子都這樣，還是只有其恩這樣？講話東一句西一句的。智旻疑惑，「所以？」
「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大家約好去樂天玩！」
喔，聽懂了，學生嘛，考完試都想慶祝一下，管他有沒有考好，以前跟泰泰也一樣，考完就約去唱歌了⋯⋯。
智旻的思緒飄遠。
「哥！」，其恩大眼注視著智旻，「哥，小說家都這樣嗎？你常常恍神捏！」
「才不是，我想起以前當學生的事！」，智旻不好意思地摳摳鼻樑。
是說，最近好常想到「泰泰」，好笑的是，想不起這個「泰泰」的長相。認識的人裡面，目前想起長相的也就南俊一位，但是一點用也沒有。
「那哥要去嗎？」，其恩眨著眼問。
「啊？」
「樂天」，其恩仰著頭，看著智旻，然後他揚起笑臉，「好嗎？」
「你約我跟你們一起去樂天！？」
其恩用力點頭。
跟一群國小五年級生去⋯⋯。智旻還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大葛葛」的一天。
「好⋯⋯吧⋯⋯」，智旻遲疑地答應了，感覺自己等等就會後悔了⋯⋯。
晚上，碩珍跟徵在過來找智旻，智旻難得地沒喝酒，他跟碩珍和徵在說明天要跟一群國小生到樂天去。
徵在皺起眉，「你行嗎？」，他的意思是「你傷好了嗎？」
碩珍不知道智旻受傷的事，聽智旻這麼說他來了興致，「我跟你去！」
智旻瞪大眼看著碩珍，「真噠？」
碩珍一邊點頭一邊說，「當然真的啊！我超愛跟小孩子玩的。」
這下換徵在瞪大眼看著碩珍了，「哥不是只喜歡宅在家打楓之谷！」
「哪是～～我還喜歡去釣魚的好不好！」
智旻突然想到了什麼，「哥，這個南俊哥是不是跟我們去釣魚過？」
「你想起來啦！」，碩珍驚喜地問，「不過，沒有，我沒跟他一起釣過魚！」
「我想起他的模樣了，他嘴唇跟哥一樣厚，思考的時候喜歡凸起下巴。」
碩珍不知為何紅了耳朵，然後他問「他有來找你嗎？」
「沒⋯⋯」，智旻有點失望地答。
「噢⋯⋯」，碩珍看起來比智旻還失望。
徵在在這個時候開口問，「智旻怎麼了嗎？為什麼他這樣問？」
「喔⋯⋯」，碩珍對徵在解釋，「上次跟你說智旻他發生車禍，其實他傷到腦部，失去了記憶。」
徵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還有這樣的事！」
「嗯⋯⋯」，智旻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所以上次你才去回診啊！」
「對⋯⋯。」
現在換碩珍不懂了，「徵在知道智旻回診？」
「嗯嗯」，突然想到智旻不讓碩珍知道他受傷的事，徵在大聲地說，「巧遇！我們在醫院門口巧遇！」
「徵在你到醫院去幹嘛？」，碩珍疑惑，「你生病啦？」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是送一個朋友去醫院，他身體不舒服⋯⋯。」
「哦⋯⋯」，碩珍點點頭，表示理解了。
智旻帶著感謝看著徵在笑，徵在輕輕嘆了口氣。
星期六，智旻站在樂天遊樂場門口，看著五個小朋友一排排開，跟碩珍開心地打招呼，他有不好的預感。
五個小朋友分別是：張光洙，五年孝班的風紀股長，但是他話超多的；五年智班的朴世勳，他常常考第一名，鼻子上的眼鏡鏡片看起來很厚；池碩漢，其恩的鄰居，小其恩一歲，今天臨時加入的，他看到其恩出門，好奇問了一句，然後其恩就帶他一起來了；李俊昊，其恩的好朋友，跟其恩是同班同學，上次接力俊昊是第一棒。
「走囉走囉，智旻別發呆了！」
小朋友們一個一個興奮地往樂天裡頭衝，好像沒辦法用走路的，碩珍也是，蹦蹦跳跳的。智旻帶著忐忑的心情跟在後頭。
他們第一個要玩的就是雲霄飛車。
智旻滿頭冷汗，小朋友大聲歡呼。
安全桿一壓在自己胸口，智旻就後悔了，他旁邊坐著一臉興奮的碩珍，後面一排都是孩子們。雲霄飛車在軌道上開始慢慢推進，到了至高點後，「喀」地一聲，往下俯衝。
風聲呼嘯在耳邊，後面的孩子們尖叫聲帶著笑。
智旻什麼都看不清楚，他大聲地尖叫。
一個戴漁夫帽的遊客，手裡拿著望遠鏡，看著雲霄飛車，喃喃地道，「叫得也太慘了⋯⋯」，是衛東。
「沒聽說過那樣的菁英怕玩雲霄飛車⋯⋯」，站在他旁邊的赫然是衛北，他正在努力拍照，可惜全部都是雲霄飛車的軌道，他氣急敗壞地一張一張刪掉。
「每個人都有強項和弱項」，衛西說，他人坐在雲霄飛車出口外的長椅上。
衛南站在商店裡頭，研究鑰匙圈。
這陣子他們的心情都不怎樣，直到智旻到樂天，徘徊在他們頭頂上頭的烏雲，總算散了些。上個禮拜智旻沒啥出門，他們幾個擔心智旻的傷勢，偏偏又不能敲門去問，有看過智旻去醫院，心想應該沒有大礙，但是就是苦悶。
「看樣子好了」，衛南挑了一條鑰匙圈，上頭有一個可愛的小貓。
「嗯啊，都有力氣大喊大叫了，精神真不錯！」，衛東說。
被衛東說「精神真不錯」的智旻，雙眼無神地下了雲霄飛車，他的瀏海被吹到頭頂，看起來像小雞頭頂上的毛。
「真好玩！真是太刺激了！」，全校第一名朴世勳，平常都在補習班唸書的人，激昂地發表他的感想。
是嗎⋯⋯？智旻的魂魄還沒歸位。
「再坐一次？」，李俊昊也高興地問。
「我要我要！我要再坐一次！」，鄰居小朋友池碩漢也高舉雙手。
「那我們再坐一次？」，這句是大葛葛碩珍問的。
神魂未定的智旻，看著明明是大人，卻滿是朝氣，跟孩子們玩在一塊，絲毫不顯奇怪的碩珍，恍恍惚惚地，智旻眼前浮現一張熟悉的臉。
「碩珍他剛剛在街口那吃魚餅，穿粉紅色的T恤，看起來好好吃⋯⋯」
「哥，你說的是魚餅好吃，還是碩珍好吃啊？」
腦海中南俊害羞的表情浮現又淡去，智旻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五個小孩子舉著手，高聲地喊。
智旻被喊回了神智，下一秒他就希望自己還在恍神了，孩子們簇擁著智旻，把他拖了上去。
等第二輪下來，智旻覺得他頭髮白了不少。
然後一群人鬧哄哄地去坐海盜船，智旻身為大葛葛一員，被無條件趕鴨子上架了。
一整個上午，智旻覺得他身在一重又一重的閻羅殿裡，他發誓他真的看到七爺八爺來索命了。
終於，中午了，智旻萬分感恩地吃著漢堡薯條，然後碩珍掏腰包請客，一人一支冰淇淋，智旻坐在圓桌前，滿足地舔著冰淇淋，陽光照在他翹起的頭髮上，閃耀著金光，智旻紅潤的臉龐，因為冰淇淋的關係，滿滿都是甜笑。
田將軍剛從青瓦台回來，昨晚北韓要求美國和南韓停止聯合軍事演習，他就開會到現在，北韓的態度很強硬，美國也有意調整或縮小演習的規模，等於前陣子柾國忙的全部做白工了。
柾國眉頭緊鎖，不發一語的從外頭走進他的指揮室，李震東考慮著要不要問他的上司想吃什麼，不過感覺不用特別問，反正現在吃什麼都不會好吃。李震東嘆了口氣，叫人幫忙買了一份燻雞三明治，過一會就送到指揮室去。
柾國正拿著話筒講電話，李震東把三明治放在桌上，打算要默默離開，然後柾國擺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是訊息通知。
柾國一邊繼續講電話，一邊把桌上的手機滑開。
一張照片顯示在螢幕上。
藍天白雲，陽光燦爛地照在一個黃色頭髮的男人身上，他鬆軟的頰鼓起，兩眼彎成一線，開心滿足地咬著冰淇淋，看得人歡喜起來。
李震東抬起頭來想問這是誰，他看到原本嚴肅，板著臉的柾國，眉眼變得柔和，繃緊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小小的，但足夠讓原本看起陰鬱的臉變得平易近人。
李震東眨眨眼，想說自己有沒有看錯，柾國已經把話筒放回桌上，開口讓他出去了。李震東挺胸行禮「先鋒！」，轉身出去的時候，滿肚子疑惑。
柾國把手機拿起開始看照片，看了幾張後，他覺得肚子餓了，瞄到桌上的三明治，柾國拆開來，配著照片一起愉快地享用了。
智旻和碩珍，五個孩子心滿意足地離開樂天遊樂場。
衛東西南北，或遠或近地跟著他們。
「啊，真好⋯⋯」，衛北感嘆，眼前的畫面組成雖然奇怪，但是很溫馨。
「就是⋯⋯」，衛西也說。
衛東和衛南也一臉輕鬆貌。
下一秒，衛東的手機響了，四個人的笑容立刻衰退。
衛東接起電話，其他人望著他。
手機裡，柾國的聲音清冷地傳來，「請他吃一頓好的」，柾國停頓一下，「法國餐廳」，然後電話掛斷了。
衛東愣愣地反應不過來。
「東哥，將軍說了什麼嗎？」，衛西緊張地問，該不會又要去所啥瑪利亞的一年吧？
衛東把手機放下，表情很古怪，「將軍說，請他吃一頓好的。」
「啊？」
「法式餐廳。」
「啊？？」
十一
首爾街頭某一家色情酒店，李錦泰鼻子上貼著繃帶，坐在其中一間包廂裡，脾氣暴躁地邊喝酒邊罵人，「臭女人，裝什麼！給我喝！」，他罵的是一個坐在他旁邊穿著窄短裙的女生，她唇膏化得很紅，正強撐著笑對李錦泰說，「泰哥⋯⋯。」
「馬的，叫你喝就喝！」，李錦泰直起身子，拿酒杯對著那女生就灌，「給我喝！」
女孩子嗆咳著喝完了。
李錦泰坐回去還在罵，「馬的，是會喝還是不會喝！」
其他坐在旁邊的三個男的，看著眼前的鬧劇。
一個長得頗俊俏，很有富二代公子哥感覺的男子，皺著眉說，「李錦泰是怎麼了，感覺脾氣更不好了。」
「你沒看到他臉上的傷」，回答的是一個臉大，下巴很寬的男子，「他被人打了，他老子不肯幫他出頭，還罵了他一頓。」
「姜哥」，一個右眼皮上長著一顆痣的男子問剛剛說話的大臉男，「你說南幫的二代頭目不幫自己的兒子出氣？任人欺負？」
被稱作「姜哥」的大臉男瞄了一眼李錦泰，李錦泰還在逼那個女生喝酒，姜哥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二人，低聲地說，「聽說是惹了不該惹的對象⋯⋯。」
「誰啊？」，長得像富二代的那位，看著姜哥，好奇地問。
「就是說啊，連明洞南幫都忌憚的人，這可不得了」，長著痣的男子也問。
「你們聽說過『黑天鵝』嗎？」，姜哥帶著一臉神秘，小聲的開口。
對面兩人一臉茫然。
「你們果然不知道，要不是我在軍中有認識的人，我也不知道」，姜哥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來慢慢喝一口。
「那是什麼？」
「是我們大韓民國陸軍裡頭的一個小隊，很神秘的，專門執行一些機密任務」，說到這姜哥耐心地解說，「你看，每個國家都有些見不得光的事，這些檯面底下的東西，總要有人去做！」
神神祕祕的，說半天也沒解釋到什麼，可是對面兩人卻點點頭，表示理解了，畢竟身為黑道份子，太了解很多事表面堂皇底下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個黑天鵝就是在處理這些事的部門，聽說上次還派人去刺殺北韓的金正恩呢！」
「哇⋯⋯」，俊俏男感嘆一聲，然後他明白過來，「所以李錦泰惹上的人是黑天鵝的人！」
姜哥點點頭，「沒錯。」
那真是找死⋯⋯。
三個人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然後默默地喝酒。
這樣看來李錦泰還算是運氣好了，住個幾天就出院了。
這個被視為不該招惹的人朴智旻，從樂天玩回來就在家裡休息壓驚，然後星期二，智旻決定出門補貨，因為家裡頭的冰箱已經空空如也。
走到樓下大廳，智旻拿鑰匙開自己的信箱，幾張傳單和帳單放在裡頭，智旻全拿了出來，然後他發現有一張米白色的信封，上頭印著某一家餐廳的店名，智旻疑惑地打開來看，裡頭裝著兩張禮卷，還有一張印製精美的小卡。
「恭喜您獲得本餐廳的禮卷⋯⋯」，智旻看著上頭打印的字，慢慢唸出來。
所以，拿這個禮卷就可以免費用餐？
不過，法國餐廳耶，自己一點都不想吃田螺啊⋯⋯。
智旻把禮卷和卡片放回信封裡，跟著傳單夾在一起，經過垃圾桶的時候扔了進去。
「丟了？」，衛西不敢置信地看著智旻把禮卷丟進垃圾桶，那可是他拿錢去網路上搶到的啊！都不知道能不能申請公款了。
「可能以為是詐騙？」，衛東皺眉苦思。
「那⋯⋯」，衛北遲疑的問，「現在怎麼辦？」
「再寄一次」，衛東做好決定，「將軍應該是想要慰勞朴智旻，讓他吃個法國料理補一下！」
於是隔天，智旻再度收到餐廳禮卷，智旻疑惑地看著，「這麼熱情的店啊⋯⋯。」，然後智旻再度把禮卷放回信封裡，丟入紙類回收桶。
馬路邊對面的一輛黑色車子裡，衛西押著衛北打電話，「不打，錢你出！」，原來衛西要衛北假裝是餐廳人員，打電話邀請智旻來他們餐廳用餐。
衛北硬著頭皮撥了電話。
「喂？」，智旻甜美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衛北突然說不出話來，他心跳飛快，臉頰潮紅，飛快把電話掛斷。
衛西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下一秒，「你幹嘛！！」
衛北抓著手機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出錢！」
智旻眨眨眼不敢相信地看著信封裡的禮卷，這是這星期第三次了！
嗯，好吧，可以去喝免費的紅酒，那就去吧！
只是，有兩張，找誰去呢？
李徵在下班的時候，接到了智旻的電話，「星期六晚上六點吃飯？喝酒？好啊！」
智旻決定找李徵在去，因為智旻受傷的時候，徵在照顧他，還帶他去醫院，買東西給他吃，智旻想乾脆就藉這個機會好好跟李徵在道謝。
為了這頓飯，智旻找了件他衣櫃裡看起來最像模像樣的西裝外套，裡頭穿白色字母T，配一條黑色的西裝褲，看起來正式，又不會太拘謹。
餐廳離智旻住處不遠，智旻走路過去，十五分鐘就到了。到的時候，徵在已經站在店門口等他了，兩人並肩走進這家高級餐廳。一進去，就可以看到最裡面的廚房，隔著餐檯，裡頭穿著白色廚師服的廚師們正忙著料理餐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愉悅的食物香味。餐廳非常明亮寬敞，座位幾乎都坐滿了，餘下三、四張空桌。智旻拿著禮卷心裡有點忐忑，幸好店員展露親切的笑意為智旻帶位。
「呼，太好了，真的可以免費用餐，不是騙人的啊！」，智旻心裡鬆了口氣。
店員為智旻和徵在安排中間靠窗的座位，窗戶外種植了一排植物，開著小小的紫色花，底下打著燈光，超有氣氛的。
剛坐下，徵在打開菜單，立刻瞪大眼睛，「智旻啊！這價格不是開玩笑的啊！」
智旻也低頭翻開菜單，看了看菜色還有上頭的標價，智旻吞了一口口水，訥訥地回，「⋯⋯嗯」。
最後徵在點了烤牛舌，智旻點了菲力牛排。
法式餐廳的對面，一棵樹旁，長椅上，一名穿著黑色連帽T，看起來很像在等人的男子，手裡拿著東西在吃，走近一看，會發現他吃的是小黃瓜，整根拿來啃。
「太好了⋯⋯」，衛北含淚啃了一口，「太好吃了⋯⋯。」
「靠北！」，衛南罵了一句。
「你不懂⋯⋯」，衛西在電話裡回應，他也正在吃小黃瓜。
這頓飯，衛北跟衛西兩人各出一半。
「可以了，要哀怨多久！」，衛東坐在餐廳裡，一邊回一邊思考，他要點龍蝦還是魚子醬。
「東哥最沒意思了，一個人吃！」，衛西哀怨。
「別吵！」，衛東很煩，「我兩樣都想吃！」
「我等等要叫豬腳外送」，衛南對法式料理無動於衷。
「能讓朴智旻吃菲力，讓我一個月吃小黃瓜也沒關係」，衛北坐在長椅上，看著玻璃窗裡一臉興奮期待吃美食的智旻。
「有病！」，衛東眼睛看著菜單還能罵人，然後他決定了，「我要吃龍蝦！」
「喔喔，有人接下來一個月也都要吃小黃瓜了！」，衛西說。
「至少我吃到龍蝦了！」，衛東自覺跟外頭兩個比起來還是有賺。
智旻看著白色碗盤裡，疊得高高的肉排，心花怒放，「噢，這上面還放了一塊鴨肝！」
衛西聽了捶心肝。
衛北滿臉欣慰，一邊拍照，一邊說，「好好吃，多吃點！」
徵在的牛舌也來了，「哇，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嫩的牛舌！」
一邊吃肉，一邊喝紅酒，智旻拿著高腳杯，覺得一切都像在作夢一樣。
「多謝智旻你呀！」，徵在吃飽喝足，笑著對智旻說。
外頭衛西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黃瓜。
「哪是，要謝謝哥你！」，智旻喝了口紅酒，滿足地吐了口氣。
然後徵在眉毛慢慢聚攏，「智旻啊，哥冒昧地問你，你那身上的傷⋯⋯那傷⋯⋯是怎麼來的？」
「那個啊⋯⋯」，智旻把高腳杯放下，聳聳肩，「那個我也不知道。」
徵在訝異，「你怎麼會不知道，那個疤痕那麼大⋯⋯。」
智旻倒是平淡，「我車禍後失憶了，所以不記得了。」
徵在呆楞地看著智旻，「噢，對，你失憶了⋯⋯。」
「沒錯！」，智旻點點頭，重新拿起高腳杯，把裡頭的紅酒一口喝完。
徵在看著智旻豪邁地喝完酒杯裡的酒，最後他咕噥著，「忘了也不錯⋯⋯。」
「就是啊！記自己受傷這種事很痛吧！」，智旻一臉贊同。
「好吧！」，看樣子失去記憶，也不全是壞事呢！「不過失去記憶是什麼感覺啊？」
「感覺喔⋯⋯感覺像飄在半空⋯⋯」，智旻又喝完一杯。
「你是喝醉了吧！」，徵在笑罵。
智旻托著腮幫子，呵呵呵地對著徵在笑。
田將軍今天一樣過得很忙碌，演習已經進入第三天了，他守在指揮中心下指令，就怕演習出了差錯，好不容易演習結束，在開檢討會之前，有一個小空檔讓他能吃飯。
雖然只是短短的四十分鐘，但是柾國特地提前讓李震東幫他叫一份菜包肉外送，這是他最愛吃的餐點。
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柾國想著手機裡應該傳訊息過來了，打開一看，果然衛北傳了好幾張照片到群組裡，這麼剛好，柾國的菜包肉也送到了。
完美。
打開手機，螢幕上出現智旻兩頰鼓起，吃得雙眼都瞇起來的滿足樣，柾國眉眼彎彎，把菜包肉一口吃下。下一張照片，智旻對著裝飾漂亮的甜點，兩眼放光，柾國忍不住勾起嘴角，開心地把下一口菜包肉吃下。再下一張，智旻兩頰酡紅，手上拿著一杯紅酒，爽快地乾掉。
「嗯～～」，柾國現在也想配一杯啤酒來喝，可惜他還要工作。
最後一張照片裡，智旻對著坐在他對面的男子滿眼笑意，他人半趴在桌上，斜著眼，看起來嬌憨可愛，又性感撩人。
好美，太完美了⋯⋯。
柾國突然覺得菜包肉不好吃了。
柾國把手上的菜包肉放下，皺眉盯著那男的，思索片刻，柾國認出那男的是智旻鄰居金碩珍的同事，名字叫李徵在。
智旻在咖啡店惡作劇的對象。
柾國重新拿起菜包肉默默地咀嚼，一張一張照片往回滑，等到吃完了，柾國收拾好桌面，把手洗乾淨。
再五分鐘，他就得開始忙了。
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打個電話。
柾國按了手機通話鍵，一等衛東接起，柾國連個起承轉合都沒有，冷冷的訓斥，「我說讓朴智旻吃一頓好的，其他不相干的人，不需要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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