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蟬聲唧唧,吵得人沒法睡午覺。毋道庸催著內侍們,一下子東一下子西地把蟬黏下來。屋子裡的智旻躺在床上看書,這些是毋道庸幫他找來的民俗畫。
「真有趣⋯⋯」,智旻邊看邊說,「唔⋯⋯我應該來去看看!」
就是啊,都來到古代了,沒幾個人可以像自己一樣做穿越觀光的呢!
不過,怎麼出去?
感覺應該要跟屋主說一聲⋯⋯。
那個皇帝陛下。
智旻抓抓鼻尖。
等晚上他過來,再問看看?
沒錯,自從三天前智旻肚子痛生病後,皇上御尊每晚移駕到東邊院落,就專來看智旻吃飯,然後親自押著智旻散步。
今天不知道會不會來?
智旻的身體康復得差不多了,昨天就在院子後邊自己配土,把月白風清給種在土裡。還自己提著水桶,前前後後澆了三次水。他穿不慣長袍,竟然把長袍的下擺捲起來,綁在腰上⋯⋯,雖然這樣,袖子還是難逃厄運,滿是泥巴。
柾國來的時候,智旻已經洗好澡,打理完畢,所以柾國沒看到智旻邋遢的模樣。今天毋道庸苦求智旻,一定要歇一天,要不然,智旻還打算繼續頂著烈陽,種春風拂檻。
所以智旻才開始看毋道庸找來的畫冊。
智旻看罷,把書本扔到床上,蹦跳著下床。
等不及了,現在就去問吧!
毋道庸搖搖頭,「實在對不住,智旻主子,皇上正在承閣殿議政,沒法見到面的⋯⋯。」
喔⋯⋯,智旻沮喪了一下,然後又再度振作起來,「那我自己出門吧!很快就回來!」
毋道庸搖搖頭,「實在對不住,智旻主子,皇上交代過了,您得待在這好好休養。」
「我好了」,智旻拍拍胸脯,「壯得跟頭牛一樣!」
毋道庸看了看智旻的身材,然後再度搖搖頭,正要開口,智旻幫他接了,「實在對不住,智旻主子⋯⋯對嗎?」
毋道庸點點頭。
好吧,只好等了⋯⋯。
還好,皇帝陛下人稍晚就到了,智旻立刻對著他說出自己想出宮去的要求。
柾國看了看他,「都好了?」
智旻拼命點頭,「我想買糖葫蘆來吃看看」,來到古代,沒吃過會被人笑吧!
「這個不行。」
「為~什~麼~」,沒道理!
「不乾淨」,柾國不慌不忙,「你想再拉肚子,嘔吐?」
不想⋯⋯「那我什麼都不吃,就走走、看看。」
「不行。」
「為~什~麼~」,講明白!
「因為你一頭金髮,是被人看,不是看人了。」
噢⋯⋯,也是吼,啊~好氣喔!
「除非⋯⋯」,柾國認真地看著智旻。
「除非什麼?」
「你戴帷帽,把頭遮起來。」
對吼,怎麼沒想到!
「不過⋯⋯」,柾國又把智旻的心挑了起來。
「不過怎樣?」,就不能一次講完嗎?
「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麼?」,智旻發揮他最大的耐心。
「我們這邊只有女生才戴帷帽。」
「啊?」,智旻萬分不解。
「明天我早朝完,就帶你去。」
才不要!「不用了,我自己去!」,智旻抓著柾國的手臂,一臉誠懇。
柾國低下頭來看智旻,智旻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了起來,驀地柾國笑了,愉悅地開口說,「可是有人像朵花一樣,我得去當護花使者。」
啥?「你這麼忙,就不用了吧!」,智旻堅持,幾乎想求柾國不要來,「不要到最後說要帶我去,結果卻放我鴿子,害我也不能去⋯⋯」,說著說著,智旻心口沉了下來。
「什麼是放鴿子?」,柾國好奇。
「就約好了,卻臨時不能來⋯⋯」,智旻咬著下唇上緣,別開目光。
「放心吧!我說會來就會來。」
「嗯⋯⋯」,智旻不甚在意地點點頭,他不是很相信柾國。
隔天一早,智旻站在房間裡眼神死,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出門了。
智旻穿著粉嫩可愛的裙子,上頭有著金色的花紋,仔細看是一朵一朵的梅花。胸前白色交領,束帶上一個可愛的蝴蝶結裝飾著。
原來,昨天說的是這樣,什麼女生才戴帷帽,搞半天就是讓自己穿女裝!
啊啊啊啊~~~。
這個表裡不一,天下第一愛捉弄人的人!
「我突然不想出門了⋯⋯」,智旻氣息奄奄地說,反正都要中午了,皇帝陛下還沒到。
「皇上昨天說了,會帶智旻主子出宮去,只是早朝時間可能較長,也許是有重要的事耽擱了⋯⋯」,毋道庸帶著笑安撫智旻。
有事耽擱了嗎?那個人也是這樣⋯⋯。
每次約好了,卻總是留下自己一個人空等。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斷扼殺心裡的期待,直到一切期盼消失殆盡,只剩下焦灼憤怒。久了,連焦灼憤怒都沒了,只剩下一個問題浮現在空氣中——自己一點也不重要吧?
智旻悶悶地坐下,把手拄著下巴。
就算想假裝不在意,沒什麼。想懂事的說,「沒關係的,你忙」,這問題還是會迎頭撞上來。
自己一點也不重要吧?
弄得人雙眼生疼,頰上的笑僵硬到撐不住。
所以,那時才不想再等了⋯⋯。
一想到這,智旻猛地站起來。
「智旻主子?」,毋道庸疑惑地問。
智旻開始把身上的女裝脫掉。
「陛下等等就到了」,毋道庸制止智旻的動作。這智旻主子穿著女裝就像天上的仙子下凡了,脫掉多可惜?
「他不會來了!」,智旻低吼。就跟那個人一樣!
才這麼說,外頭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門打了開來,柾國一身寶藍色長袍,一副商人裝扮,一踏進來就高聲喊,「我的娘子呢?」
毋道庸正在勸智旻,智旻才剛吼完,柾國就這樣出現,於是他們兩人傻看著柾國。
「這是怎麼了?」,柾國皺起眉來。
眾人呆了半晌。
然後智旻回過神來,哇哇哇地喊,「什麼娘子!」
柾國眉頭深鎖,「你衣服怎麼了?」
智旻剛剛氣得要脫掉衣服,所以現在他的蝴蝶結歪了,衣領斜扭不正。
雖然柾國出現了,讓人很意外,不過一想到自己要穿這樣跟人出去,智旻用盡全身力氣沮喪,「我突然沒那麼想出宮了。」
「沒關係的,我陪你」,柾國好聲好氣,充滿耐心,他開始幫智旻整理衣服。
「你不是在忙?」,智旻懷著難以言明的心情問,他訝異柾國的出現,又欣喜柾國出現,同時又希望柾國爽約,可以自己出門就好,複雜的要命。
柾國將蝴蝶結調整一番,毋道庸已經在旁邊幫著七手八腳地把衣服整理好。柾國上下看了看,智旻雖說是個男的,還真沒比他更適合穿女裝的男生了,尤其這粉紅色,更襯得智旻的肌膚粉嫩柔膩。柾國喃喃著,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果真是朵花兒⋯⋯」,然後才回答智旻的問題,「我答應你了,不是嗎?」
答應你了⋯⋯。
一句話,智旻鼻頭酸酸的,眼睛漲漲的。
要是,要是,那人也能這樣⋯⋯。
「你可以放我鴿子沒關係的⋯⋯」,智旻強迫自己,說出這樣的違心之論。
「君無戲言」,柾國理所當然的模樣,「答應了的。」
同樣的面孔,說著這樣的話,智旻心裡某塊酸澀漸漸融化。像做夢似的,把現實裡的缺憾都彌補了。來到古代,就是一場夢吧!因為夢都跟現實相反。
只希望這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智旻抿起唇,然後改嘟著嘴,「誰要你帶,我巴不得你忙得要死,我好自己偷溜出去!」
「再說就別想出門了」,柾國轉身背對智旻,把右手伸到半空,「去不去?」
「去!」,智旻一把抓住他右手臂。
「先說好,你要稱我相公。」
「啊?」,剛剛的感動被拋到九霄雲外。什麼夢啥的,這個田柾國就是逮到機會欺負人。
「娘子」,柾國拿手一擺,毋道庸立刻把帷帽遞給他。柾國把智旻的手先放下,雙手幫他把帽子戴上,然後看著智旻漂亮的臉龐說,「真漂亮」。
智旻嘴角抽搐。
柾國把帷帽半透明的面紗覆蓋下來,確認帷帽的大小和面紗的遮蓋效果,然後點點頭滿意地再度牽起智旻的手,真的像個丈夫似的,嘴裡喊著「走咯!」,人一馬當先,快步牽著智旻走出院落,「晚了市集就散了」。
不知道是誰早朝,讓人等的?
金常酉跟毋道庸還有一干僕眾、侍衛落在柾國和智旻後頭五步遠,智旻生無可戀地被柾國牽著走。
出了宮殿,他們搭上馬車。智旻嫌熱把帽子拿了下來,柾國坐在他對面,從馬車暗格裡拿出一碟點心來,是肉沫包子,小小一顆,上頭的螺旋紋漂亮得不可思議。
「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我想吃糖葫蘆⋯⋯」,智旻伸手把包子接過。
「想再拉肚子?」
智旻悶悶地吃下包子。
然後柾國又拿出一籠珍珠燒賣,只有兩顆,智旻開心地吃了。柾國又拿出一盤子,上頭一只兔子造型的豆沙包,這下子智旻忘記了糖葫蘆的存在。他開心地把兔子豆沙包拿在手裡,研究豆沙包的外型。白胖的麵團,眼睛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黑溜溜的,一雙兔耳可愛的要命,讓人都要捨不得吃了。
「我讓他們少放點糖」,柾國看著智旻,用著讓人安心的語調,「吃吧!」
智旻慢慢把豆沙包吃下去,果然不是很甜,豆沙餡綿密泛著香氣,熱呼呼的,讓人心都跟著暖和起來。
是因為甜嗎?還是因為熱度?智旻開心了,抬眼看了看他眼前的人。
柾國自在地半躺在榻上,這馬車內部很寬敞,人可以直接躺在裡頭睡覺都沒問題。柾國右手放在腿上,左手肘壓著一顆抱枕撐著上半身,威嚴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他雖然一身商人裝扮,卻掩不住他身為帝王的高貴氣質。
「不餓了?」,他問。
智旻摸摸肚子,「嗯⋯⋯」,智旻想著要怎樣才能像柾國一樣舉止雍容,顧盼生威。
「我們到了」,柾國伸手掀開布簾一角,「把帽子戴上。」
「嗯喔」,智旻愣了一下,然後就興奮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就把帽子往頭上戴,剛剛啥舉止雍容的想法,一下子就忘了。
「慌什麼?毛毛躁躁的⋯⋯」,柾國拉住智旻的臂彎,要他坐下,「當然是做丈夫的先下車,身為娘子的你,等我來牽。」
不知道是不是豆沙包的餘溫尚留在胸口,智旻不是氣惱,他羞窘地坐在原地,讓柾國先下車。
柾國下了車,伸手去牽智旻的手。智旻手指頭短短胖胖的,看得柾國瞇起眼笑。柾國從自己的衣襟裡掏出一方女用絲帕,白色絹布,上頭繡著一朵小花,柾國把帕子小心地塞在智旻衣領上,花朵的圖樣露在外頭。柾國看罷,牽著智旻下馬車,等智旻站穩了,柾國說,「女孩子家家,得要有這東西才行!」,智旻差點把帕子扔到柾國臉上。怎麼這個人老是這樣,一下子讓人感動,一下子讓人氣惱不已。
一旁金常酉靠上柾國耳邊,「陛下,人多手雜,怕有心人趁此機會⋯⋯」,說完,眼神覷了覷智旻,頗有埋怨之意。
「小心些便是,難道讓我一輩子躲在宮裡?」,柾國渾不在意地答,話一說完,就朝著市集裡走,一幫子人忙跟上。
市集裡,摩肩接踵,攤販林立。智旻是那種每一樣都要看過一遍的人,字畫、雜貨、零食⋯⋯全都津津有味地看著。不過他一概只看不買,原因很簡單,他沒錢。
然後智旻注意到一家飾品店,智旻有穿耳洞,他好奇古代的銀耳環長怎樣,於是拉了拉柾國牽著自己的手,「我要看這間。」
柾國立刻牽著智旻進去。
「原來古代流行這樣的啊⋯⋯」,智旻抓抓下巴。店裡的耳環幾乎都是玉做的耳珠子,若是耳墜造型都十分誇張,不適合智旻戴。
柾國當然一樣也看不上,他宮殿裡有專門的人製作飾品,都是一等工匠,做出來的東西又精緻又漂亮,不是市集裡比得上的。看智旻這麼感興趣,柾國忍不住問了,「找什麼?」
「沒,只是好奇你們這裡的耳環。」
一旁毋道庸聽了,古怪的看了智旻一眼。
「小哥,買個戒指給你家娘子吧!」,店裡的人招呼著柾國,「你家娘子戴一定很好看!」
柾國勾著嘴角笑,智旻翻白眼。
「我家娘子千嬌百媚,漂亮得跟朵花兒一樣」,柾國說完看了看店裡的銀飾,「這些,配不上他。」
店裡的人笑容就僵在臉上。
等逛得心滿意足了,柾國帶智旻坐上原來的馬車,準備回宮去。
金常酉一臉萬幸的表情,這一路上他都神經緊張地跟前顧後。
一坐上車,智旻把帽子拿下來,他熱得要命,整個脖子都是汗。柾國等智旻把汗擦乾,徐徐地問,「你們那,男人跟男人可以娶嫁?」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智旻有點遲疑地回道,「有些國家可以,有些不可以⋯⋯。」
「那你的國家呢?」
「不行⋯⋯」,智旻帶著點失落。
「所以,你還沒嫁人?」
說什麼!「是還沒結婚!」
「結婚⋯⋯唔⋯⋯這詞挺新鮮⋯⋯」,柾國手指擱在下巴那上下移動,沒一會又開口問,「你沒跟他結婚,是因為你們國家不許?」
智旻看著自己裙上的花紋,小聲地說,「我們有打算一輩子在一起,都說好了,就算不能結婚。也⋯⋯也想過到別國去結⋯⋯不過⋯⋯我們覺得認定了對方⋯⋯就⋯⋯就好⋯⋯。」
「所以,怎麼分開了?」
「他跟我原本是同學,嗯,喔,我因為高中沒畢業就出國去⋯⋯嗯工作⋯⋯。後來我受了傷,回國後去唸大學,因為這樣的關係認識了他。畢業後我開了一間花店,他做⋯⋯嗯⋯⋯啊!就你看過的那個黑色小鏡子,那叫手機,他希望能讓我們生活變得更好,所以很認真研發,找了人研究玻璃觸控,嗯,後來就賺了很多錢,他越做越有興趣,成就越來越高」,智旻看著柾國的臉,透過這張臉,他看著另一個柾國,「他說他沒辦法放棄,他還有好多好多事想要完成,他說,他不要庸庸碌碌地過一生,他⋯⋯」,智旻眼眶開始濕潤,他吸了一下鼻子,「我們就分手了,嗯!就這樣!」
一片寂靜。
智旻似乎沒辦法承受這樣的寂靜,又說了下去,用著過度開朗的語調,「之前還以為會一起一輩子,還為未來想了好多,想說一切都不會變,我愛他,他愛我,我們就是天生註定的一對,哈,好傻,這世上哪有永遠,哪有命定的戀人⋯⋯。」
還是一片寂靜,柾國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著智旻。
車子晃動著,可以聽到車輪轆轆行駛的聲音。
然後柾國啟唇說道,「我不這麼認為,從小我就知道我是未來的國君,所有的一切都是命運安排好的,我是天子,是上天賦予使命的人,命運就是這樣」,柾國停了一下,彷彿想到了什麼,然後才繼續說,「也許有人認為可以改變命運,所以他故意去做一些原本不打算這樣做的事,但是這仍然是命運的安排,命中注定他會去做這樣的反抗」,柾國看著智旻,眼神專注,他說話的方式像是一名老師在講解,「所以,你來到這裡,就是命運的安排。不是沒有命定之人,只是你還沒遇到罷了。」
柾國說完,車廂裡再度陷入一片寂靜。
智旻看著柾國眨眨眼。
這個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嗎?
一個帝王,竟然在跟自己談命運中的戀人這樣的話。這就算了,他竟然還是個深信不移的那一方⋯⋯。
傻瓜。
一股難以說明的情緒盈滿胸懷,像電流一樣,竄動在四肢百骸裡,智旻臉紅了起來。
柾國看著智旻,莫名所以,「怎麼?」
「沒」,智旻猛地拿起帷帽,用力戴上。
柾國愣了一下,然後他板著臉命令道,「帽子拿下來,你想中暑?」
智旻掙扎一番,最後還是把帽子拿下來了,他臉上紅暈未退。
柾國傾過身子,手指撫過智旻鬆軟的臉頰。
智旻抿起嘴往後退,緊張的要命,像是怕秘密被人發現了一樣,「別動手動腳的!」
柾國的手還在半空中,聽到智旻說的,柾國皺起眉來,疑惑又生氣,然後他驀地笑出來,「這花還挺扎手的」,然後他拍拍智旻的肩,人往後坐回去,「沒事就好。」
智旻原本以為柾國會生氣,罵自己講話沒規矩,可是柾國卻笑了,那笑像是在容忍一隻撒潑的貓,而自己就是那隻貓,然後柾國又說著「沒事就好」⋯⋯。
所以,他是擔心自己中暑啊⋯⋯。
智旻吶吶地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有點想道歉,又不知為啥而道歉,卡在那一會,然後才抱著帷帽,挪動一下身體坐正。
這個柾國,太不一樣了。
這樣,真不好。
十一
「陛下的妃子?」,毋道庸站在智旻左前方,弓著身,有點訝異智旻問這個問題。
「嗯嗯」,智旻雙腳踩在椅子上,人蹲在上頭,一臉好奇地問,「就後宮啊,佳麗啊⋯⋯。」
智旻所在的院落很偏僻,他又不好四處逛,頂多就到花園去,所以整座皇宮,他所知有限。
「陛下沒有妃子⋯⋯」,毋道庸似乎覺得智旻這個問題很怪,「智旻主子到底是從哪來的啊?」
「啊?」,怎麼問到自己身上來了,「哈哈哈哈,我從國外來的,不是很懂⋯⋯」,智旻乾笑。
毋道庸看著智旻的頭髮,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智旻黑色髮根已經很明顯了⋯⋯。毋道庸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認真地回答,「一年前太后大行,舉國哀悼,禁酒半年,禁嫁娶一年。陛下身為天子,要服喪一年,后位虛懸,更不可能納妃⋯⋯。」
原來是這樣啊⋯⋯。
看智旻一臉「原來如此」的模樣,毋道庸已經確定這個人對田氏王朝一無所知,於是他挺起身,帶著幾分懷念幾分驕傲繼續說明,「先皇駕崩,陛下即位,改年號為元祐,至今已經三年,這三年陛下兢兢業業,守住先皇成就,不敢有失⋯⋯」,毋道庸開始歌功頌德起來,聽得智旻愛睏得要命,然後智旻打斷毋道庸,「沒什麼有趣的嗎?」
「有趣?」,毋道庸認真思考,「好像智旻主子來了,皇上才⋯⋯嗯⋯⋯有趣起來⋯⋯。」
「啊?」
「是這樣的」,毋道庸嚥嚥口水,這份觀察對他的太監生涯很是重要,所以他用心留意,勤做筆記,然後毋道庸對著智旻開始分享他的心得,「智旻主子,咱們這個院落位在皇宮的最東邊,平常很少人經過,皇上議政的承閣殿離這裡也有好一段距離,更別說皇上睡的地方了,可是智旻主子生了病,皇上每晚都過來看!而且啊,皇上還叫人準備點心給您,雖然智旻主子你吃了後,身體不適,不過這可是少有的恩寵了。再說,陛下來到這裡,心情都很好,以往可從沒這樣過⋯⋯。」
「什麼以往沒這樣過,太誇張了吧!」
毋道庸收起下巴,突然有點難過又有點難以啟齒似的,然後才小聲的說,「陛下小時候曾經逃出宮去⋯⋯。」
「什麼!」,智旻從椅子上跳到地上,「逃出宮!」
毋道庸點點頭,「陛下小時候就很有自己的想法,跟平常的孩子不大一樣」,毋道庸謹慎地停了一下,然後遲疑地開口,「他不想當皇帝⋯⋯。」
能理解,這誰想當啊!累死人了,要自己也不想當!大家以為皇帝多好多好,都是被騙了,「那怎麼後來又回來了?」
「陛下在外頭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人,聽找到的護衛說,是一個短髮男孩,跟陛下差不多年紀,不過轉瞬間就不見了,後來怎麼找也找不到人⋯⋯」,毋道庸試著回憶,雖然當時他已經入宮,年紀大約十五六歲了,可是畢竟他沒親眼看到,而且這故事說起來也蠻離奇古怪的,所以很多細節說不清楚。
智旻愣愣地聽著,這樣說來田柾國講的什麼命運安排,是因那件事造成的?
「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命運安排他會去做這樣的反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陛下從以前就喜歡新奇的事物,一些外國傳教士或是像上次詹姆斯那樣的人,陛下都很感興趣,常常讓他們留下來,說些海外的事來聽。說起來,智旻主子也是⋯⋯不知道智旻主子在那裡的名號是什麼?」
所以自己算是他新找到的娛樂節目嗎?所以才老是鬧自己嗎?
不過,「名號?」
「就⋯⋯像太上老君,王母娘娘那樣⋯⋯」,毋道庸一臉認真期盼。
什麼跟什麼?智旻滿頭問號,然後想想,遲疑地回說,「他們喊我朴小雞⋯⋯。」
「啊?」,毋道庸驚訝,仙班裡有這麼一尊神明?
「噗」,外頭一聲笑,就見柾國推了門進來,毋道庸立刻跪了下去。
智旻雖然頂著現代人的身分,但仍舊乖乖站了起來,不過怎樣都不肯跪在地上。柾國倒也沒有為難他,從沒讓他跪拜過。
「小雞聽起來也蠻可愛的⋯⋯」,柾國走了進來,坐在智旻旁邊,他注意到桌上放了個東西,「哪來的笛子?」
「詹姆斯送給我的⋯⋯」,智旻剛剛無聊才吹了一會。
「會什麼曲子?」
「⋯⋯啊牧場上綠油油」,智旻有點羞恥的回答。
柾國睜著大眼看他,看到智旻都不好意思起來了,然後柾國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哪有亂七八糟」,智旻不滿,「是⋯⋯是世界名曲!跟荒野上的玫瑰花一樣!」
「這又什麼奇奇怪怪的?」
「吼唷,是我國中音樂老師教的!她還放了真善美的影片給我們欣賞呢!」,智旻一副你懂得太少,不懂得欣賞的樣子。
「唱來聽聽!」
智旻的得意洋洋立刻萎縮,「嗯⋯⋯不要⋯⋯。」
柾國一聲令下,「唱!」
智旻乖乖扯開喉嚨,「啊~牧場上綠油油~涼風吹來~青草~如海浪!啊~牧場上綠油油~~」,智旻唱到這就停下來了,「後面忘記了⋯⋯。」
「那個什麼玫瑰花呢?」
「男孩看見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清早盛開真鮮美,急忙跑去近前看,越看越覺歡喜。玫瑰玫瑰紅玫瑰,荒地上的玫瑰⋯⋯」,智旻臉上微微泛起紅暈,越唱越不好意思,他低下頭來,不唱了。
柾國雙手擱在桌上,看著智旻的頭頂,點點頭說「這首不錯」,然後柾國就打著拍子,試著哼了哼,「玫瑰玫瑰,紅玫瑰,荒地上的玫瑰」,唱完點點頭,似乎很滿意的樣子。
「我們那還有很多歌,都很好聽呢!」
「你喜歡聽歌?」
「嗯!」,智旻輕輕點頭。
「可惜⋯⋯」,柾國偏過頭不知思考什麼,然後他又移回目光看著智旻說,「想聽歌唱班子唱歌嗎?」
「歌唱班子?」
「嗯」,柾國帶著神秘的微笑。
當天晚上,智旻讓毋道庸幫他穿戴好,帶著出宮去。他們坐在馬車上,轆轆地駛進一處寧靜的民宅。智旻下了車,疑惑地隨著毋道庸走入大廳,廳裡或站或坐十餘人,手上都拿著樂器。毋道庸讓智旻坐在首位,接著全部的人開始演奏。
他們演奏的曲目是荒野上的玫瑰。
智旻不敢置信地聽著。這一班子人,就演奏給自己聽?太⋯⋯太不好意思了吧!
一曲結束,後頭房間出來一個人,是一名女子,烏黑的頭髮編著辮子,盤在頭上,臉上畫著妝,穿著紅衣藍裙,款款走到前面,對著智旻行禮後,啟唇歌唱。
古老的曲調,悠揚的樂聲,智旻從沒聽過,他沈浸在女子優美的歌聲裡。
然後就是琵琶演奏,是另一個女子,她穿著鵝黃色的上衣,淺白色裙,演奏的時候,一直含笑看著智旻。
就這樣,一下子歌唱,一下子樂器合奏,一下子獨奏。
聽眾就智旻一人。
智旻的一人音樂會,在午夜前結束。毋道庸在回程的馬車上,對著智旻說,「皇上知道主子喜歡聽歌,所以特意安排了這些,不知道智旻主子喜不喜歡?」
「喜歡⋯⋯」,智旻人在車上,還沒從剛剛的表演回過神來,然後他疑惑地問,「他⋯⋯他怎麼不聽呢?」
毋道庸帶著微笑,智旻不自在地別開頭去。
「陛下有孝在身,禁舞樂。」
「喔⋯⋯」,所以,才只有自己一個人聽啊⋯⋯。
智旻雙手放在腿上,突然覺得那些無傷大雅的捉弄,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就⋯⋯就讓他開心吧⋯⋯。
回到東邊的院落裡,智旻沒有上床睡覺,他站在走廊上,看著天上的明月,已經月圓了,記得剛來的時候,牢房裡的月亮也是一輪皎潔。
一個月了呢。
這一個月,若是沒有那人的幫忙,自己沒法過下去的吧!雖然第一天來的時候,被誤會是刺客,但很快的,自己就被放了出來,並且小心的照料著。
「你跟花兒一樣嬌弱」
一陣花香順著風吹來,是月白風清。智旻把它種在土裡,還是一樣長得很好,花開了一簇又一簇。智旻把月白風清摘下一束拿在手上,白色小花,像可愛的芭蕾舞裙,蓬蓬鬆鬆的。智旻回到房間,從五格櫃上將一只白玉瓶子拿下來,把花插了上去。
「花⋯⋯」,智旻看著白色花瓣,自言自語,帶著某些決心,「花才不嬌弱呢!」
十二
智旻要毋道庸教他衣飾、禮儀,還請教他官職和職權範圍,最後他問了一下田氏王朝的歷史。
「原來已經是第四代了啊⋯⋯」,智旻點點頭。雖然只聽說過李氏王朝,不過顯然這個田氏王朝比它更早,但就不知道早多久⋯⋯。
毋道庸為智旻認真的態度感動,然後他說,「本來就如此,只是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所以智旻主子不了解是很理所當然的!」
智旻眨眨眼,半嘟著嘴。
這個毋大哥很像誤會了些什麼。
感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毋大⋯⋯嗯⋯⋯道庸」,智旻開口問,「可以請你教我漢字嗎?」
「啊?」,毋道庸驚訝,「智旻主子懂得那麼多,還想學漢字啊!」
懂得那麼多?有嗎?「嗯⋯⋯喔⋯⋯」,智旻含糊帶過。
「要說懂得漢字的人,可就要找陛下了,陛下從小就學漢字⋯⋯。」
「不行!」,智旻搖頭,用力到毋道庸擔心他臉頰的肉會甩出來。
「為何啊?」
「反正就不行!」,智旻繃著臉,固執地堅持。
不過,他很快就被毋道庸出賣了。
「怎麼突然想學漢字?」,柾國坐在桌前,拿著小小的瓷杯,呷了口茶,好整以暇地問。
毋道庸趕緊把茶滿上,從頭到尾不敢把頭往智旻的方向看去。
智旻瞪了毋道庸一眼,然後才收回目光,「就想學!」
柾國掃了一眼毋道庸,又看了一旁站著的兩位侍女,然後說,「他們服侍的人雖然是你,但效忠的對象是我。」
可惡,「⋯⋯知道了」,經過這件事,誰還不明白啊!
柾國把話題岔開去,「我打算把你教我的四十音頒布下去。」
原本還悶悶不樂的智旻突然瞪大了眼,「真的!?」
「嗯」,柾國認真點頭,「我們長久使用漢字,但口語溝通卻是使用我們本國的語言,民眾們在學習書本知識上有困難」,柾國看了一眼智旻,表示智旻就是有這類問題的人。
智旻想起世宗大王創立韓國文字的時候,似乎就是考慮到這個狀況。
唔⋯⋯這樣一來,自己真的改變歷史啦?
世宗大王真是抱歉。
「所以,我打算封你一個官職,讓你負責教授第一批人」,說完柾國勾起嘴角,「你不用擔心了,安心住下來吧!」
智旻臉色一僵。
哎唷,被看穿了。
「歌好聽嗎?」,柾國問。
「好聽⋯⋯」,智旻輕聲地答,他還沒從剛剛的窘迫中恢復。
好像又被人照顧了啊,真是⋯⋯
「那很好」,柾國把杯盞放下,人一揮衣袖,站起來就準備離開了。
「等等!我想到城外的湖上賞花!」,眼看著柾國就要走了,智旻忙喊住他。
柾國動作停了下來,「賞花?」
「嗯⋯⋯上次出宮去,聽人說那裡有蓮花,還可以划船,然後邊賞花邊吃蓮子⋯⋯」,智旻小小聲地說,柾國皺眉聆聽的樣子,讓人壓力好大。
「嗯⋯⋯」,柾國沉吟著,然後點點頭,「可以!」
「真的!」,太好了!
「等我看完船隻下船後的情況,回來就帶你去。」
「啊~」,智旻張著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那要多久!」
「五日」,柾國一臉有商有量的樣子,「五日後就帶你去。」
智旻真是恨得咬牙,他瞇著眼,陰聲說道,「不敢勞煩您。」
「別客氣」,柾國一臉燦爛的笑。
就這樣,智旻哀怨地看著柾國離開。
接下來五天,智旻一邊培植花木,一邊數著日子,就等柾國回來。
盼望著盼望著,划船遊湖,有吃有玩的日子到了。
智旻起來後,穿上毋道庸幫他準備的女裝,端莊地坐在房裡等柾國。
吃過早點,看看時辰還早,智旻手放在胸口上,低著頭看著身上的衣服,考慮著要不要先把女裝給換下來,他似乎太早穿好了⋯⋯。
甩甩頭,智旻決定坐著看書。
等看完書,日頭高掛,正午了。智旻吃了毋道庸端來的中餐,書也不看了,拿著帷帽,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廊下等,還不時要毋道庸確認馬車備好了沒。
毋道庸跟智旻說了不下百次「套上鞍就可以走了」,智旻才總算放過他。
日頭西斜。
「沒關係的,智旻主子,夏日日頭落得晚,咱們去的時候,剛好遊人散了,沒人跟咱們搶。」
智旻板著臉,點點頭。
毋道庸端了茶水,又拿了點心來。智旻把茶一口乾了,點心一口沒吃。
日頭落在山上,東院被黃昏的陽光籠罩。
智旻的背僵直,目光垂落在前方泥地上,「現在去,也看不到什麼了⋯⋯。」
「咱們可以在船上掛燈籠,晚上遊湖那才好看呢!」,毋道庸用盡全力地開朗,「皇上他一定是有事耽擱了。」
「嗯」,智旻點點頭,站了起來,因為坐太久,腳酸麻不已,他人晃了一下才站好,「總是會有事耽擱。」
「智旻主子?」,毋道庸問。
「都一樣⋯⋯」,智旻語調平板乾硬,人朝著房間走去,一開始還慢慢走,然後越走越快,「不看了不看了⋯⋯。」
一名女官匆匆走了進來,一到毋道庸旁邊就說,「皇上回來了!」
智旻聽到這句,腳步停了下來,下一秒又負氣往前走。
「陛下受了傷」,侍女一臉慘白,抖著唇說,「回來的路上摔下馬⋯⋯。」
「什麼!」,毋道庸驚喊。
智旻猛地停下腳步,他人已經到了房門口,手搭在門框上,正準備踏進房間,聞言他轉過身,衝到女官前面,對著她問,「他人呢?田柾國人呢!」
女官帶著智旻在宮廊中快步地行走,來到柾國的寢宮前,外頭一看就亂了。一堆人走進走出,有人忙著煮熱水來,有人忙著抓藥去。
金常酉站在外頭,雙手環胸。智旻生病肚子痛時來東院找過柾國的人也在,智旻現在已經知道他是工曹參判,名字叫梁熙懷。站在門口忙著指揮的人是內侍總管姜河東,跟智旻見過很多次面,他都是隨著柾國一起到東院。
姜河東一臉緊張,一看到智旻就迎了過來,彎著腰請智旻進去。梁熙懷被擋在門外,沒能進去,於是他皺著眉看著姜河東和智旻。金常酉倒是臉色沒變,他今天隨著柾國出去,知道柾國為何摔下馬來。
智旻隨著姜河東走進去,柾國正坐在床上,他的右手臂連著肩膀被木板撐著,用白色繃帶固定。一名女侍正在幫他放墊子,好讓他可以靠在上頭休息。
「手臂折了」,智旻走到柾國面前時,柾國這麼說,「沒法帶你去遊湖。」
智旻看著柾國,大口地吸著氣,他剛剛幾乎是用跑的跑來,好不容易喘過氣,智旻語氣帶著惱怒,又有些鼻音,「忙就算了,幹嘛趕著回來?」
「我想看花」,柾國眼也不眨,等於承認了,他真的趕著回來。
「花明天再看就是了,又不急!」
柾國鼻子噴氣,輕笑一聲。
智旻差點罵「笑屁喔!」,他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氣,反正就是很氣很氣。
「現在就看到了」,柾國笑容未收。
什麼東西!「我很習慣被放鴿子了,你不用這樣!」,智旻大聲地說,他又急又怒,沒法忍耐。
一旁的人,包括剛提著熱水進來的內侍,全部張口結舌地看著智旻。
「答應了的」,柾國愉快地看著智旻,整房間裡,就他一個人笑著,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似的,「君無戲言。」
然後智旻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猶豫地罵了聲,「笨蛋!」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柾國沉下臉,正要開口,就看到智旻背轉過去,舉起手臂,拿衣袖擦臉,隱約聽得到鼻子吸氣的聲音。
柾國慢了半拍才明白過來,他脫口問,「你哭了?」
「沒」,智旻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你哭了」,柾國用肯定的語氣說。
「就沒!」,智旻氣喊。
「過來」,柾國命令。
智旻不肯,柾國聲音低沈,「快!」,智旻咬著下唇,轉過身來,他臉紅紅的,眼眶也是。
「坐這」,柾國用他的左臂指指床鋪,然後手一揮,「你們都出去。」
人一下子散得一乾二淨。
智旻坐在床邊,他粉嫩的頰因為用力搓揉留下了紅痕。
「抬起頭來」,柾國對智旻說。
智旻乖乖抬頭,但是目光放在柾國的衣襟上。
柾國手指輕輕捏起智旻的下巴,看著智旻泛紅的眼眶,用拇指來回撫摸智旻鬆軟的頰。良久,柾國放開智旻,嘆了口氣,「忘了他吧!」
智旻沒有說話。
柾國皺著眉,不容質疑地說,「我不是他。」
好一會,「嗯」,智旻輕輕點頭,聲音幾乎要聽不到了,「我知道。」
柾國用他完好的左臂兜住智旻的腰,將智旻擁入懷裡,「那就別哭了,別再為他掉淚。」
啊牧場上綠油油跟荒野上的玫瑰真的是我的兒時回憶,國小嗎?哈哈哈哈
音樂課真的放真善美來看的啊!
不知道有沒有同樣經歷的親故?
我沒看過海角七號,找歌詞的時候,開youtube來找,我女友在旁邊問,「怎麼在看海角七號?」
哈哈哈,希望大家看到那,不要想到阿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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