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整本寫完再po的，感覺這樣比較負責任。不過寫到今天，雖然不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畢竟這部小說裡的智旻跟柾國常常脫離我的控制⋯⋯），但我「感覺」我一定會把它寫完，哈哈。很久沒跟大家見見（其實根本沒有見過面），但是很想念國旻，想念國旻鵝，所以就把文章po上來了！
大家好久不見啊！
一
「哇，你看看那個男生！」
背後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討論，引起了柾國的注意。
「是轉學過來的？唉唉，就是那個法律系的學生啊！」
「看不出來身材很好耶！」
柾國皺起眉頭，忍不住朝後方望去。
一群人或站或蹲，正在做著熱身操，然後就是穿著紅色、藍色的泳裝女生三四個湊在一塊，那吱吱喳喳的聲音就是她們的討論聲，而在這些人之外，最顯眼的就是站在泳池邊，雙手環胸，看起來侷促不安的男生。
那男生穿著一件黑色的泳褲，水面上反射的太陽光閃爍在他白色的軀體上，他很瘦，但是腹部、手臂還有大腿肌肉線條清晰有力。
他是朴智旻。
柾國撇撇嘴，他有點看不慣這個轉學生。
看看，朴智旻現在這樣是在裝嫩嗎？
果然就看到朴智旻轉身走向體育老師，「老師，我身體不舒服」。
嘖，身材那樣，卻裝不舒服，故意不下水。
柾國把目光收回來，繼續跟他同學金在時、房秉圭聊天，他們三個都是體育系的學生。
「唉，又一個做作的文青男？」，在時說。
柾國聳聳肩。
「有不做作的文青？」，秉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三個人仰頭大笑。
「呀，柾國，聽說你下星期要參加際中運？」，秉圭問。
柾國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
「哇，準備當國手了啊！」，秉圭用手肘撞著柾國的胸。
「哈哈哈，差不多」，柾國笑著擋住秉圭的手。
代表參加際中運的選手，通常會被國家隊徵召，然後成為國手參加培訓。
在時也笑著準備用手戳柾國的肚子，才伸手到一半，「對不起，借過」，一道甜柔的嗓音打破他們的交談。
三個人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
朴智旻纖細的身影突兀地經過。
「路那麼大⋯⋯」，在時等智旻走入更衣室後說。
「別理他」，柾國說。
「他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啊？」，秉圭皺著眉說。上個禮拜上的是短跑，朴智旻有下場，雖然說只跑一下下，但是速度蠻快的，「看起來不是體能很差的弱雞啊⋯⋯」。
其實游泳課反而輕鬆，很多人都只是泡在水裡打混。
「下禮拜就知道了」，柾國說。
六月了，整個月都會是游泳課。
「上次說的那家燒肉店⋯⋯」，在時把話題轉開，他對一個法律系轉學生體能好不好沒有興趣。
「敏辰學長說要請⋯⋯」，話題很快就往新開的燒肉店討論起來。
沒想到才隔兩天，柾國就在學校的健身房遇到朴智旻。
柾國平常就會到健身房運動，不過通常是天氣不好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跑道上。
但是天氣實在太熱了，柾國跟教練都覺得在這樣的天氣底下訓練會中暑，所以柾國早早就背著背包到健身房報到。
柾國先把包包放在置物櫃裡，然後踩上跑步機，跑步機前的鏡子裡倒映著一個人的背影，柾國隔了一下子才認出是法律系的轉學生朴智旻。
智旻穿著一整套的紅橘色運動服正在弓著背拉單槓。
健身房裡沒有其他人了。
柾國看著鏡子裡的智旻拉了幾分鐘單槓，然後從單槓上跳下來，又看著智旻走去拳擊柱那好奇的東摸摸西摸摸。
意識到自己一直看著朴智旻，柾國無言地收回目光。
然後鏡子裡橘紅色的點越來越大，朴智旻踩上另一台跑步機。
兩個人安靜地跑步。
通常像這樣的情況，人們會攀談或是點個頭之類的，但是朴智旻似乎沒有跟柾國聊天的打算，事實上柾國沒看過他跟誰聊天。
朴智旻總是獨來獨往，可能是轉學生吧！
柾國發現自己盯著鏡子裡對方的大腿看，趕緊默不做聲地把目光移回來，就在這一瞬，柾國跟智旻的目光接觸到。
顯然智旻發現到柾國剛剛盯著自己瞧了，他皺著眉瞪著鏡子裡的柾國。
柾國挑釁地揚眉。
然後就是智旻帶著怒氣，移開視線，把跑步機關掉，甩著毛巾走下跑步機。
是怎樣？
柾國被智旻的反應弄得火大起來。
難不成以為自己看上他了哦？不過就是不小心眼神停留在大腿上而已！
智旻走到置物櫃那，拿走自己的包包，轉身就走了。
柾國獨自氣悶地跑了三十分鐘，才從跑步機下來，他從置物櫃裡找出自己的水瓶打開來喝，然後發現旁邊置物櫃裡有一張悠遊卡，用黑色的皮套收著。
柾國好奇地拿起來看，然後他在悠遊卡與皮套的夾縫裡，發現一張門票。
是樂天遊樂場的門票，門票貼著一張拍貼，拍貼裡頭有朴智旻還有一個看起來很帥的男生。
搞半天，這是朴智旻的悠遊卡。
柾國把卡套扔回置物櫃，不過想了想，他拿起自己的包包，把水瓶蓋子旋上，拎著卡套走到外頭櫃檯。
打工的美術系二年級男生正在滑手機。
柾國把卡套遞給美術系學生，「失物招領」。
美術系男生把手機放下，把失物招領的本子放到櫃臺上，讓柾國填寫。
柾國拿起筆來寫了幾個字，驀地又隨意塗掉，「唉～算了算了，我知道是誰的，我拿給他」。
美術系男生疑惑地皺眉。
「這個」，柾國晃了晃手上的悠遊卡，「我知道是誰的」。
美術系男生聳聳肩，無所謂地把失物招領的本子收回來，放進抽屜裡，拿起手機又開始滑了。
柾國走出健身房，暑氣撲面而來，蟬聲唧唧。他仰頭拿著悠遊卡半遮著陽光，「法律系？」，想了想，這個時間點⋯⋯，柾國把手放下，「應該在宿舍⋯⋯」。
確定好目標，柾國把卡套往後塞進黑色棉褲口袋裡，走向第二男子宿舍。
二
柾國住第四男子宿舍，這一整棟都是一年級男生，智旻讀三年級，住的是第二男子宿舍，兩棟樓不在同一個校區，但還好只隔一條馬路，柾國不常到法學院，他通常在理工科校區混。
來到第二男子宿舍，柾國從一樓值日的學長那知道智旻住312號房，在三樓最裡間，目前只有他一個人住那，旁邊就是逃生梯。柾國乾脆沿著樓梯爬上去，果然一到三樓，「312」的房號就在眼前。
柾國輕輕敲了房門，沒有人回應，也許智旻還沒回來，柾國無奈地轉身準備走樓梯回去，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誰？」，是朴智旻那甜軟的聲音。
柾國轉頭，門後方露出智旻的小腦袋，他頭髮半濕，看樣子剛洗好澡。智旻一看到門口站著的是柾國，眼神立刻變得防備。
「吶！」，柾國懶得廢話，他把褲子後頭口袋裡的悠遊卡拿出來。
「是我的！」，智旻把門打開，伸出手來就要把卡套搶回去。
柾國一收手，智旻就搶空了。
智旻沒有生氣，他只是不減防備地看著柾國。
這是⋯⋯，柾國有點弄不明白智旻的反應。
不過，自己幹嘛把手收回來？雖然朴智旻用搶的，但這本來就是他的東西。
柾國把卡套又遞過去。
「刷」，一下子卡套就被門後的智旻奪手拿了回去，然後下一秒，「碰！」，門關上了。
柾國被氣樂了。
很好，很好，這⋯⋯這是⋯⋯有病嗎？是瘋了嗎？
柾國強忍著拍門的衝動，狠狠地瞪著門板，然後哼地一聲轉身走下樓梯。
再次碰面，是二天後的體育課。體育課一個禮拜兩次，分別在星期一和星期五，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就放假了。
明亮清涼的游泳池滿是悠閒的氣氛，柾國跟秉圭、在時還有一兩個同學泡在水裡，他們在聊著週末要去哪裡逛逛，柾國這禮拜要留下來集訓，他百無聊賴地聽同學跟學長們討論，但其實眼角一直注意著站在最遠處的智旻。
智旻今天連泳褲都沒有換，穿著普通的運動服，他似乎說服了體育老師讓他不用下水，柾國聽到智旻跟老師說他皮膚過敏。
智旻沒跟人聊天，孤單單地站在一旁，好像也不覺得尷尬，眼睛愣愣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
「也不怕把人嚇壞」，柾國收回目光，咕噥一聲。
「朴智旻？」，在時順著柾國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智旻站在池邊，不過他對智旻不感興趣，轉頭一想，想到了最近學校裡的熱門話題，「聽說我們學校有女生被性騷擾。」
「哪個學校沒有？」，今天跟他們一起聊天的另外一個男學生金宇哲說。
「這世界沒有希望了⋯⋯」，秉圭誇張地掩面哭泣。
眾人笑了起來，可能是笑聲太大，游泳池畔的男男女女朝著他們看過來。
在池邊的外文系女生宋智美跟羅允恩走了過來，「呀！金在時，你上次說要請客，請去哪了？」，說完，宋智美好玩地蹲下來，潑了在時一臉水。
「好啦好啦！姑奶奶，今天我們一起去唱歌，唱完我請大家吃飯！」
「你說的哦！」，泳池裡掀起一股喧鬧。
柾國一邊躲著別人潑來的水花，一邊笑著搖頭說他不能去，宋智美跟羅允恩一臉可惜的樣子。
柾國這麼帥，卻不能跟她們一起去⋯⋯。
不過很快地兩人又笑了起來，因為在時跟秉圭說了「哎呀哎呀，還好少了柾國，要不然要被吃垮了」的話。
鐘響了，柾國去淋浴間沖水，在時跟秉圭在門外愉快地道，「我們先走囉！」
「好！」，柾國淋著水隔著門板吼。
就聽到一群人在淋浴間外笑鬧著，「走了走了」，然後腳步聲漸遠，終於沒了聲響。
淋浴間裡只剩柾國這間傳來嘩嘩的水流聲。
因為覺得肩膀附近的肌肉緊繃，柾國又多沖了一下熱水，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關掉水龍頭，把身體擦乾走出來。
游泳館裡人都走光了，這節課結束，今天就沒有班級要使用游泳池了。
柾國拿毛巾隨意擦乾頭髮，然後把毛巾披在肩膀上，拿起自己的背包準備離開。
「潑喇喇」，前方的泳池傳來水聲。
「還有人沒離開？」
今天負責關門的是社工系金哲宇，但是他剛剛已經把鑰匙留給柾國，跟其他人一起去唱歌了。
柾國信步往前走，光著腳沒穿鞋。
四點了，但夏日的陽光仍然璀璨，光線隔著玻璃落地窗落入藍色的泳池。
水面上有著微微的水花，果然還有人在游泳。
柾國張開嘴打算出聲。
就看到一片孔雀羽毛般藍綠色的尾鰭冒出水面。
柾國這一聲喊沒了聲音。
一條白色纖細的人影躍出，「嘩踏」，激起水花，重又落入池水中。
等第二次水中人冒出水面後，柾國看清楚了那人是誰。
是朴智旻。
三
「柾國？」，在時疑惑地望著楞楞坐在餐桌前的柾國，「你在發呆？」，在吃飯的時候？太稀奇了！
「什⋯⋯什麼⋯⋯」，柾國回過神來，忙裝作沒事地把湯匙裡的飯舀進嘴裡，只是他完全吃不出味道來。
「你啊！你恍神的厲害！」，在時把炸豬排一口吃掉，含糊地說。
「有嗎？哈哈，怎麼⋯⋯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我下星期要去比賽了！」，柾國把腦海裡的畫面揮去，找了一個理由搪塞。
「也是，教練有沒說什麼？」
「沒⋯⋯哈，他都不說話，直接叫我跑！哈哈哈！」，柾國大笑，笑得有點用力。
在時也笑起來，「所以大家才說李教練是哭泣殺神！」
「哈哈哈，哭泣的不是他⋯⋯」，柾國笑到最後有點乾，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下午有體育課耶！」
「是是是啊」，柾國結巴，背後還冒冷汗。想到等一下會看到朴智旻，柾國就覺得頭暈。
「你怎了？」，連在時都感覺到柾國的情緒不對，「你身體不舒服？」
「我好像有點中暑，等等我不下水了」，柾國說。
「嗯⋯⋯好，我幫你跟老師說」。
「好，多謝你了，在時」，柾國對在時笑了笑，雖然他很想哭。
「三八喔！」
游泳池畔，柾國坐在椅子上，看著水裡他的同學跟好友們愉快的聊天，他有點後悔沒下水去游個兩圈，待在水裡活動，比呆呆坐在一旁胡思亂想的好。
柾國忍不住用眼角餘光搜羅泳池周圍。
老師在泳池盡頭糾正一個男生的游泳姿勢，柾國記得他是念土木工程的二年級學生，名字叫劉旭俊。
美術系幾個女生坐在泳池邊拿腳踢水玩，那幾個女生很內向，在時說她們常常聊動漫。
最多人的就是在時、秉圭那一群了，他們也最吵。
然後就是坐在柾國左邊隔四套桌椅的智旻。
今天智旻一樣沒下水，他人坐在椅子上正在喝果汁。
真愜意。
柾國斜坐在椅子上，假裝無意地到處亂看，然後他目光往下，看著智旻穿著運動鞋的雙腳，再往上移到膝蓋。
那魚尾巴是怎麼收起來的？
雖然很震驚，到現在都覺得是看錯了、是幻覺，但是柾國知道不是。
沒有那麼清晰的幻覺的。
注意到柾國的目光，智旻放下果汁，瞪著柾國。
看到智旻雙眼中的怒火，柾國愣了一下。
這是⋯⋯？
在柾國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智旻已經別過頭去。
然後下課鐘響了，池子裡的學生們一個一個離開泳池，秉圭跟在時拖著濕淋淋的身體，走到柾國身邊，故意噴了柾國一臉水，然後嘻嘻笑著去了淋浴間。
沒多久大夥沖好澡，穿好衣服，柾國在門口跟在時、秉圭揮手道再見，舉步準備離開。莫名地，他想起剛剛沒看到朴智旻的人影。
該不會⋯⋯。
柾國立刻往回走，在門口對著準備鎖門的劉旭俊說，「我有東西忘了拿，你鑰匙給我吧！我幫你鎖」。
劉旭俊揚揚眉，然後愉快地把鑰匙給了柾國，跟著他的好友開心地走了。
柾國小心翼翼地把背包甩上肩膀，再把鴨舌帽拉低，躡著腳走向泳池。
沒有人。
柾國愣了一下。
所以說，朴智旻走了？
這時傳來嘩啦的水聲，水裡頭一尾漂亮的魚正歡快地游出水面，看樣子剛剛朴智旻在水底，所以柾國才沒看到他。
陽光下，藍色池水，孔雀般閃耀著藍綠色光暈的魚尾擺動地那麼優雅，智旻白嫩的臉龐帶著柔軟地微笑。
柾國有點看楞了神
這麼美麗的生物⋯⋯，怎麼看都不可能跟邪惡污穢扯上邊。
「喀」，是有人打開大門的聲音。
柾國立刻慌地朝門口走去。
「還好還好，門還沒關⋯⋯咦，有人啊？」，來的是剛剛上完游泳課的柳永鐘，「柾國？你怎麼在這？」
「喔～我剛剛忘了拿我的帽子！」，柾國拿手指戳了戳頭頂上的鴨舌帽，大聲地說。
對方被柾國的音量嚇了一下，微微皺眉，然後也笑著說，「我也忘了拿東西！」
「是喔！」，柾國驚喜的有點誇張，「啊哈哈跟我一樣！」
「哈哈哈，是啊」，對方乾笑著，有點遲疑地不知道要怎麼過去，因為柾國擋在他前面。
「是什麼東西啊！搞不好我有看到！」，柾國滿臉笑意。
柳永鐘往後退了退，柾國的熱情他有點承受不住，「我的外套⋯⋯」。
柾國眼尖地發現，泳池門邊有件藍色外套，他飛快往後躍，俯身撈起那件外套，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回來，把外套塞到柳永鐘的手上。
泳池一片靜悄悄。
「走了走了，我還得關門呢！」，柾國揚聲說道，然後把鑰匙拿起，在兩人面前搖了搖，帶著一臉燦笑，邊說邊推著柳永鐘。
柳永鐘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拿著外套，被推著往大門走。
一路走出游泳池大門，柾國把門鎖上，柳永鐘帶著尷尬不解地笑，遲疑地跟柾國道謝，然後拿著外套走了。
「搞定⋯⋯」，柾國喃喃地說，等柳永鐘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柾國回頭看著剛關好的大門，低聲喃喃，「真是個大膽的！」
四
柾國很快就發現，智旻不是大膽是少根筋。
畢竟任何人都可以不帶傘，但是有魚尾巴的人，傘難道不是必備用品嗎！！
柾國斜眼瞥著呆呆站在屋簷下，半張著嘴看雨絲的智旻，這雨已經下了半個小時，終於快停了。
他竟然被迫在這罰站半個小時，柾國低下頭想大嘆一口氣，卻驚動了智旻。
「幹嘛？」，智旻惱怒地道，但是可以看出他對剛剛失神看雨的行為感到尷尬，智旻的嘴角不自然地收緊。
「你怎不帶傘？」，要不是自己剛好經過，又剛好留意到天氣狀況，不然來得及在意外發生前，把這呆子帶到安全範圍嗎？
為什麼短短兩天，自己就成了這個傻瓜的保母？
偏偏這傻瓜還隨時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幹嘛帶？」，智旻應。
柾國咬牙，字句從齒縫漏出，「會淋溼⋯⋯」。
「淋濕又⋯⋯怎樣」，智旻說到一半，不知為何聲音小了下去。
柾國大概知道這個「不知為何」。
「你可能會感冒」，柾國幫智旻把話繞開，繞過那個彼此心知肚明，但智旻不知道別人心知肚明的話題。
「嗯⋯⋯」，智旻勉強地應，然後更勉強地說，「謝謝⋯⋯」。
「不客氣」，柾國幾乎連話都沒說完，就轉身走了。
他跟朴智旻不熟，他還有集訓要做，他忙得很，不想當一個無償付出的保母。
再說，他本人已經幫了朴智旻兩次了！
錯了，柾國甩了甩頭，應該說三次。他知道朴智旻的身分卻沒說出去，這得算一次。
而且，這情況不對吧！再怎樣他這個無辜脆弱的人類，對於人魚這種神秘的生物應該是敬而遠之的吧！誰知道人魚上岸後是不是靠吃人肉過活呢⋯⋯。
柾國有預感，這個朴智旻會是一場劫難。
不過，一個星期兩次的體育課，柾國避免不了。
星期五，聽著水池嘩啦嘩啦的水聲，柾國躲在泳池邊堆放雜物的地方，算著體育課還有幾堂是上游泳。
人魚上岸前沒有做職前訓練嗎？柾國在內心憤慨。
好不容易智旻終於游過癮了，爬上池邊。
柾國忍不住探頭往外望去，這是柾國第一次清楚看到智旻的人身魚尾。
像夢境一樣。
一個赤裸的少年，白皙的皮膚，纖細的腰線，下方圓弧如花瓶的身軀密佈著鱗片，閃著漂亮光芒，在腳踝附近線條窄束，然後猛然張開一片巨大的扇形尾鰭。
柾國忍不住讚嘆，這樣美麗的生物⋯⋯。
水乾了，智旻的魚尾現出雙腿，然後他站了起來，光著屁股走去更衣室。
從魚尾到雙腳，整個過程不到三十秒。
「倒是很快⋯⋯」，柾國安心。
等智旻穿好衣褲，愉快地背著背包離開泳池，柾國才從雜物堆中走出來，在後頭默默鎖門。
鎖好門，柾國心底盤算著怎麼跟教練解釋自己遲到的理由，一轉身，「嚇！」
智旻皺著眉頭，正在瞪著柾國。
「你怎麼⋯⋯」，還沒走，後面這三個字柾國用牙齒咬住舌尖，沒說出去。
「你怎麼還沒走？」，沒想到傻智旻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柾國氣結，還不是為了你！偏偏柾國不能這麼說，還得拼命找理由，「我剛剛拉肚子」。
智旻狐疑。
柾國一臉擠出來的坦蕩。
「哼」，若是這個田柾國發現什麼，現在應該不會是這種反應，智旻想通之後，沒說什麼，踩著步子，啪踏啪踏地走了。
「pa bo ⋯⋯」，柾國對著智旻小小的背影說。
接下來柾國被教練操練了兩天，星期一上課的時候，腿肚子都還在抽痛。在學生餐廳吃飯的時候，柾國再次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劫難⋯⋯。
智旻穿著一件水藍色的短袖襯衫，一條卡其色尼龍短褲正在用餐，他的周圍沒有人坐。
智旻繃著臉很認真地在吃飯，學生食堂的嘈雜似乎都影響不了他。
柾國不是沒看過智旻一個人吃飯，事實上像智旻防備心那麼重的人，又剛轉學過來，沒人跟他一起吃飯算正常。
但這一次柾國特別難忍受。
「阿國，你怎啦？」，在時咬著嘴裡的泡菜好奇地問。
柾國把手放在臉上，「田柾國，不要，千萬不要，窮心恰流」。
「什麼？」，在時把臉湊近，「你剛說什麼⋯⋯，是朴智旻嗎？」，在時往智旻的方向看過去，剛剛柾國是看到朴智旻之後才這樣，「那個漂亮的轉學生？像驕傲的孔雀那一個？」
是啊，很鄙夷人類的那一個。
「唉～」，柾國用力吐了口氣，雙手拍在大腿上。
「怎麼怎麼？」，在時緊張起來。
就看到柾國站起身，拿起托盤。
在時傻傻地照做，他嘴上還咬著一半條香腸。
柾國走向智旻所在的餐桌，在時快步跟了過去，金在時不知道自己為何莫名地有點興奮⋯⋯。
周圍的嘈雜聲低了下去。
柾國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把托盤放上餐桌，就在智旻的對面，接著拉開椅子。
智旻睜著大眼看著柾國。
柾國沉著臉坐了下來。
在時趕緊也跟著拉開椅子，坐在柾國的旁邊，笑容滿面。
食堂裡的嗡嗡聲不見了，大夥瞪著柾國。
柾國板著臉拿起湯匙，慢條斯理地舀咖哩吃。
「你好」，在時對著智旻打招呼。
這一幕被好事者拍了照，當天晚上就傳上了女生跟男子宿舍的line群組。
五
田柾國在這所學校名氣很響亮，畢竟不是那麼多人可以當國手，更何況柾國還長得很帥氣，是很多女生花痴的對象。
不過柾國本身卻不是一個很喜歡交際的人，除了上課集訓，柾國最喜歡窩在宿舍裡打電動，很多大學生也是這樣。
智旻是在跟柾國一起吃了一個禮拜的午餐後，歸納出這個人很引人注目的事實。
每次只要柾國跟他的好友—那個有著一顆淚痣名字叫做金在時的男生—一起坐下來吃飯後，很多有意無意的眼光就在他們周遭出現。
其實智旻剛來到這所學校的時候，就有被人矚目的經驗了，那是一種好奇的視線，智旻不是很喜歡，他希望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就像在前一個學校那樣，不過這可能短時間內還做不到。
但是眼前這人，似乎很習慣眾人的視線了。
託在時的福，智旻多少知道了柾國的豐功偉業。
在時無論是找話題跟自己攀聊，還是跟柾國閒扯，總是能說出一大段智旻並沒有特別要知道的事，不過因為在時的努力，他們三人算得上是吃飯的飯友了。
「你好像不太愛吃海鮮？」，在時總結他這一個禮拜對智旻的觀察。
「嗯⋯⋯」，智旻矜持地點點頭，其實是不好意思說自己吃膩了。
「這麼巧？我也不愛吃海鮮」，隔壁桌的法律系四年級生金南俊突然加入話題。
智旻驚訝地看著他。這個金南俊是同類？
金南俊有點疑惑，朴智旻熱切的眼光所為何來？
「pa bo ⋯⋯」，柾國看懂智旻熱切眼神背後的含義。
「咳咳」，南俊有點尷尬的清喉嚨，「就覺得不怎麼好吃⋯⋯」。
「我也是！」，智旻笑了起來。
食堂裡靜了一秒，然後突地一陣嗡嗡細語。
「原來朴智旻笑起來這麼可愛啊⋯⋯」，隱隱有這樣的聲音。
柾國想起在泳池裡智旻那滿足溫柔的笑意，他扯扯嘴角，一群人大驚小怪的，要是他們看到朴智旻在水裡游泳、開心地笑，那不就要喊破天了。
柾國莫名地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得意，他滿足地耙飯吃。
看著柾國突然得意地吃飯，金南俊真的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了。
敢情這一整桌子只有金在時一個正常人？
「我喜歡吃豬排」，智旻對南俊說。
「我也喜歡！」，南俊也笑著說，「喔，還有牛排！」
「我也是！」，智旻驚喜地說，然後他開口，「你有上池教授的課⋯⋯」。
南俊點點頭，「嗯，他很會當學生」。
「你都怎麼準備他的考試？」，智旻立刻認真地問。
「你2018年那一整年新立的法，全部都要記清楚⋯⋯」，南俊開始教授經驗。
一下子兩個人就討論得十分投契。
然後附近的幾個法律系的學生也過來加入討論，池教授課堂的受害人全部都集結起來了。
幾個外文系的女生也趁機進來插話，「柾國跟智旻歐巴以前認識？」，有一個比較大膽的，拿手戳了戳柾國的二頭肌，然後跟旁邊的女生驚訝地笑了起來。
一頓午餐，就這樣熱鬧非凡地結束了。
六
「智旻哥早安」，穿著一身潮服的男學生跟智旻打招呼，他是法律系一年級的學生。
「早安」，智旻對他點點頭。
「智旻歐巴早喔！」，後頭一個充滿朝氣的女孩對著智旻拼命揮手。
「早」，智旻跟著揮了揮手。
「歐巴，中午一起吃飯！」，外文系的宋智美對智旻拋了一個媚眼。
「⋯⋯好」，智旻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疑惑地思考，什麼時候跟人類熟絡起來了⋯⋯。
原本不是這樣的啊⋯⋯。
啊！
智旻用力捶手。
想起來了。
就是跟那個田柾國一起吃飯後，才⋯⋯才變成這樣的！
只是⋯⋯，這樣是好是壞啊？
從以前就知道壞心又骯髒的人類不是好東西了，上岸歷練後，就看每個人都不順眼⋯⋯。
現在怎麼就這麼容易改變心意了！
碩珍哥要是知道自己這麼容易改變對人類的想法，一定會很得意的！
智旻小手握拳，決定今天中午怎樣都不跟田柾國一起吃飯。
午餐時間，學生食堂，田柾國沒來。
在時對著一臉茫然失落的智旻，小聲地說，「柾國去比賽了，三天」。
好⋯⋯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智旻楞楞地回憶。
「柾國好威喔」，穿著紅色短背心，露出一大截腰腹的智美愛嬌地說，「智旻歐巴有看過柾國比賽嗎？」
智旻對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坐過來的宋智美搖了搖頭。
智美拿出她的手機，用塗滿指甲彩繪的手指，靈快地在手機上滑啊滑，「這裡，這個！」，她繽紛的指尖指了指手機上的相簿，「柾國高一時的英姿」。
智旻探過頭去，在智美的手機裡看到柾國奔跑在紅色跑道的身影。智旻拿手在相機螢幕上一滑，下一張照片出現，是柾國拿著接力棒，穿著藍色背心號碼衣，高舉雙手衝過終點線的模樣。
「怎樣？很棒吧！」，智美挑挑下巴，「是我珍藏的照片」。
好羨慕喔⋯⋯，一種滿滿活力，青春洋溢的熱情，從照片裡噴湧而出。
我們，我們那裡也有類似的比賽，不過場地在深海裡。
智旻突然有著濃濃的思念。
「智旻歐巴，你運動也很強吧！」，智美嬌嫩的聲音響起，「我覺得智旻歐巴一定也很厲害！」
「我嗎？」，智旻楞楞地回想自己的長項，然後他開口，「我很會跳水」。
「什麼？」，智美滿眼崇拜，「跳水？」
「嗯，我很厲害喔！」，智旻笑了起來，他想起以前在海面上蹦躍的場面。
「好棒喔！」
三天後，柾國回來了，他立刻從在時那知道智旻說了什麼蠢話。
「跳水？」，柾國震驚地問，「你說跳水？」
在時不知道柾國為何這麼驚訝，「嗯，允恩說的，她說琳娜跟她說的，你知道的就是服裝設計系的⋯⋯」。
「我管她是誰！」，柾國幾乎是用吼的了。
才三天，才不在三天，這個朴智旻就這麼會惹事！
「他跳了？」，柾國聲音再高一點就要刺破在時的耳膜。
在時被柾國的反應搞得緊張起來，「怎麼可能！學校又沒有跳水台！」
也是，柾國幾乎虛脫地鬆了口氣，還好沒有，要不然學校就要上新聞了，朴智旻就要上新聞了，這個笨蛋！
「允恩說她們外文系暑假的時候想約大家去水上活動區玩」，在時又接著說。
「那是什麼？」，柾國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有滑水道、香蕉船的那個啊」，在時仔細說明，「她們說要找智旻哥去，看智旻哥表演！」
柾國再度覺得就要虛脫，他努力堅強，「朴智旻在哪？」
「啊？你不先休息一下？」，不是才剛回來，說累得要死？
「應該在宿舍」，柾國自問自答，人飛快朝外走去，一下子就衝出房門。
「柾國？」，在時站在原地疑惑，柾國怎麼不休息反而跑出去了，「什麼事這麼急⋯⋯？」
柾國越走越快，一下子就到了第二男子宿舍，三步併兩步地爬到三樓312房門口，怒氣隨著步伐不減反增，他澎澎澎地敲門。
「誰啊？」，戴著黑框眼鏡的智旻站在門後，看起來小小一隻。
柾國滿腔的怒氣一下子蒸騰不見。
可能是因為黑框眼鏡，可能是因為條紋上衣，可能是有三天沒看到這個人。乍見到智旻，柾國突然沒了氣憤，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
然後他猛然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對朴智旻發脾氣的理由。
因為這個白痴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都知道了。
柾國想用力搖晃智旻，看看能不能讓他清醒一點。
「田柾國？」，智旻小聲地喚，他覺得柾國一開始好像很生氣，但是現在看起來又不像，有點像是⋯⋯絕望嗎？「你怎麼啦？」，智旻小手連著袖子一起拍在柾國的胸上，「你沒事吧！」
「你跟大家說你最擅長跳水？」，柾國終於找回自己來到此處的理由。
「噢⋯⋯」，是因為這個啊，「我⋯⋯我講錯了」，智旻一臉無辜。
講錯了？
「其實我⋯⋯我皮膚過敏⋯⋯」，智旻說起他編造來迴避游泳課的理由，「不過，你來就是特意跟我說這件事？」
「外文系的女生說要找你去跳水」，柾國說，把智旻的疑惑忽略掉。
果然智旻立刻一臉蒼白，「我⋯⋯我不行⋯⋯我是說我不會⋯⋯」。
「你自己去跟她們解釋。」
個人造業個人擔。
柾國轉身準備下樓，但是他的衣角被人扯住。
「幫我啦！」，智旻喊。
很好，天然愛嬌啊！
很會嘛！
七
「喔⋯⋯，所以歐巴後來皮膚會過敏，就再也不能下水了哦⋯⋯」，聽完柾國的解釋，智美很失望，想到等等傳上群組，大夥會更失望吧。
「對！」，智旻斬釘截鐵地說，「不能下水，絕對！」
「好吧⋯⋯」，智美微嘟著嘴說。
在時看準時機轉移話題，「聽說這次柾國遇到勁敵了？」
「嗯」，柾國點點頭，把手上的地瓜剝掉外皮。
智旻皺著眉，疑惑地看著柾國撥地瓜。
「以前就知道他了，他當時讀漢江高中」，柾國把剝好皮的地瓜放進嘴裡吃。
智旻眉頭深鎖，看著自己餐盤裡的那顆地瓜，然後試探地拿起來，學柾國把地瓜的皮剝掉。
「聽說地瓜皮很營養」，在時看著智旻，指著智旻手上的地瓜。
「是嗎？」，智旻張大眼。果然，不應該浪費食物啊！
「那不好吃」，柾國一臉嫌棄。
智美不知道話題怎麼扯到地瓜皮上了，但是她什麼話題都能搭上幾句，「我祖母會連皮一起吃」。
智旻聞言，深表同意地點點頭，把地瓜整個放進嘴裡。
「那是老人家捨不得浪費食物」，柾國繼續說，「地瓜皮的營養別的食物也可以補足，你反而要擔心的是有沒有洗乾淨」。
沒洗乾淨嗎？智旻把地瓜又整個從嘴裡拿出來，還好，他還來不及咬。
「也是有可能啦！」，提出地瓜皮可以吃的在時，迅速倒戈。
智旻只好開始皺著眉剝地瓜皮。
「唉！」，柾國從智旻手中拿走地瓜，「好好的地瓜，被你剝得爛兮兮的！」
「那個勁敵⋯⋯」，智旻等柾國把皮剝好的時間，試著幫大家接續剛剛的話題。
「那個勁敵還是被柾國幹掉了」，在時笑得與有榮焉。
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你們還沒吃完啊！」，秉圭拿著托盤自在地拉開椅子，「剛好陪我一起吃」。
「你現在才下課？」，柾國把剝好的地瓜拿給智旻。
「哇，有專人服務啊！」，秉圭飛快把自己的地瓜拿過去，然後才回答柾國的問題，「身體都是汗吃不下，我先回去沖澡了」。
「自己剝」，柾國沒接過地瓜。拜託，又不是人魚，難道沒剝過地瓜？
智旻看著秉圭的地瓜，又看了看自己的地瓜，然後把手上的地瓜遞給秉圭。
「給我？」，秉圭開心地伸出手，誰知道半途就被柾國給擋回去。
「你吃你的」，柾國對著智旻說，然後轉頭對秉圭用下巴點了點托盤裡的地瓜，「自己剝！」
「切，自己剝就自己剝」，秉圭拿起地瓜，流暢地剝皮。
「那個人帥嗎？」，智美好奇地問。
「誰啊？」，秉圭問。
「柾國的勁敵」，智旻幫忙答。
「張赫」，在時公布答案，「我不知道帥不帥」。
聽到這個名字，智旻眉毛皺起，「張赫？」
「怎麼，你認識？」，柾國敏銳地發現。
「之前學校裡有一個人叫張赫」，智旻回想過去，然後他說，「他叫我娘娘腔」。
在場所有人先是瞪大眼睛，然後用力皺眉。
「什麼啊！」，智美嗔道，「好沒禮貌！」
「沒禮貌？」，智旻疑惑，「他沒禮貌嗎？」
大夥再度愣住。
「我說智旻哥啊⋯⋯」，秉圭試著開口。
「不是他」，柾國卻飛快插嘴，「他沒讀大學⋯⋯，這個張赫應該是開玩笑，所以智旻才不覺得他沒禮貌」。
是這樣嗎？
「對吧！智旻」，柾國用眼神示意智旻。
智旻搞不清楚狀況，但柾國這麼說⋯⋯智旻輕輕點頭。
「說起來柾國才最沒大沒小！智旻哥大他兩屆，他還智旻智旻地叫！」，在時笑。
「他又沒在意」，柾國說。
「對了，智旻哥好像曾經因為沒用敬語結果被大四的學長罵？」，在時說著自己聽來的八卦。
「我⋯⋯我對這個⋯⋯」，不在意，「不熟⋯⋯」，智旻說。
智美笑得瞇起眼，「不熟！智旻哥不是韓國人啊！」
當然不是。
「哈哈哈」，智旻跟著乾笑，「韓語好難」。
「是挺難的」，沒想到秉圭同意。
聽到秉圭這麼說，在時笑到喘不過氣，「那是你成績太爛了！考32分！」
「我韓語成績也很爛」，智美說，「所以才念外文」。
在時指著智美驚訝地道，「什麼，你也是？」，然後他無情地笑，「哈哈哈⋯⋯」。
智美氣不過地站起來，邊罵邊打在時的肩膀，「在時最討厭了！」
等吃完飯，柾國陪著智旻回宿舍，他說「我剛好要去找人」。智美說要去找允恩，秉圭跟在時要去買冰吃，於是大家就各自離開了。
柾國跟智旻過了電機大樓，眼看四下無人，柾國開口喚，「智旻⋯⋯」。
「唔？」，智旻懶洋洋地應，太陽好大，他有點精神不振。
柾國停下腳步，一臉嚴肅，「說人娘娘腔是不對的，不尊重人的，開玩笑也不行」。
「啊？」，智旻愣了，他也跟著站好，「那剛剛⋯⋯」。
「剛剛我是故意這麼說的」，柾國解釋，「那是⋯⋯那是我怕你尷尬！」
「啊？」
「被人這樣說其實是羞辱的話，我怕你尷尬，就故意說那個人是開玩笑的！」，柾國瞎扯著臨時編造的理由。
「所以⋯⋯」，智旻秀氣的眉擰起，「娘娘腔是不好聽的話？」
「嗯，是罵男生不夠男子氣概」。
「不夠男子氣概不好嗎？」，智旻問。
「沒有不好，只是娘娘腔是歧視的話」。
「原來是這樣啊！」，智旻點點頭，然後他抬起頭的同時又問，「那我娘娘腔嗎？唔⋯⋯我不夠男子氣概嗎？以你們的標準」。
智旻沒有察覺他們的對話不太對勁，他還在思考娘娘腔這件事。
「當然夠啊！」，柾國認真教導，「我們這裡沒有男子漢量表，沒有拿到幾分才算有男子氣概這種鬼東西」。
「哦⋯⋯」，智旻又再度點點頭，嘴裏喃喃道，「⋯⋯原來我那時是被罵了啊！」
「智旻，你⋯⋯」，柾國心底急了起來，看智旻那樣吃悶虧，讓人整個不舒服，「你不要太把人當一回事⋯⋯」，柾國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啥了，但是他又真的這麼覺得。
沒想到智旻抬起頭，微嘟著嘴，「我沒當一回事啊！」
「啊？」，現在換柾國愣住。
「你們又壞又髒！」，智旻說完轉過頭去。
又壞又髒⋯⋯？
好⋯⋯很好⋯⋯，柾國一口血差點憋不住噴出來。
自己當時討厭朴智旻還真沒冤枉他。
這尾高傲的人魚，丟到水裡算了！
「我回去了！」，柾國胡亂吼了一聲，甩著背包走了。
「生氣了？」，智旻看著大步離開的柾國，弄不明白人類的脾氣。
八
回到三樓房間後，智旻發現自己的手機有未接來電，「珍哥你找我？」
「智旻啊，你很久沒有更新近況了啊！號錫很擔心，他一直碎念⋯⋯」，電話那頭的男子金碩珍說。
「對不起哥，我最近⋯⋯」，智旻停頓了一下，他最近在忙什麼⋯⋯，好像多了很多人加入他的生活，「有點忙⋯⋯」。
「你終於融入了啊啊～～～」，碩珍感嘆。
「什⋯⋯什麼融入，他們⋯⋯他們還是又髒又壞！」，智旻想到剛才柾國跟他說娘娘腔是歧視的話，忍不住就一肚子火，然後他驀地坐在床邊，疑惑地開口，「為什麼他們脾氣那麼古怪？」
「誰？人類？」，碩珍好奇地問。
「嗯⋯⋯一個人類男子⋯⋯他一下子關心我，一下子又生氣，我都搞不懂⋯⋯」，智旻左手抓著褲子布料。
「他關心你，又對你生氣？」，碩珍問。
「⋯⋯對，很奇怪吧！」
「有時候是會這樣⋯⋯」，碩珍很有經驗地說，「通常是在乎的人不在意，就會這樣。」
「什麼在乎的人不在意」，這是謎語嗎？
「你剛不是說他關心你？」
「嗯⋯⋯」。
「那就是說你是他在乎的人，但是你偏偏不在意他，或是不在意他在意的事，通常這樣人類就會生氣了」。
「是這樣嗎？」，也太小家子氣了！不過，柾國嗎？⋯⋯「他感覺不像」。
「嗯？」
「他感覺不像是我不在意他的在意所以生氣」，智旻覺得這個話題好燒腦，這些人類的思緒分析比他硬背的人類法條還難上幾萬倍，「他感覺像是我冒犯了他」。
「你說了什麼？」
「你們又髒⋯⋯又壞⋯⋯」，說到一半智旻就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呃⋯⋯」。
「你們是誰？你剛剛不是說一個人類男子，怎麼現在出現了你們？」，碩珍搞不懂了。
智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冒犯到柾國，所以沒仔細思考碩珍的問題，若是他好好想想剛剛跟柾國的對話內容，他一定會有所發現，但是智旻搖搖頭，「沒⋯⋯沒事⋯⋯反正是我說錯了話」，可是我又不是在說他，唉，哎唷⋯⋯。
「是這樣？」，碩珍確認著。
「嗯！」，智旻用力點頭。
「那好吧！」，碩珍輕聲說，然後他開始拼命叮嚀，「智旻啊，下雨天要記得帶傘啊，喝水要小心啊，洗澡的時侯也是啊！天氣太熱不要到處亂跑，會中暑的，吃東西不要太快，不要亂吃，上醫院很麻煩的，也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很壞，說話小心點別得罪人，被揍的話更麻煩啊⋯⋯」
「好啦⋯⋯」，智旻被唸得頭暈腦脹，「我掛電話了！」
碩珍把最後一句唸完，「記得更新你的狀況，號錫每天都上instagram在看啊！」
「知道了！」
「那先這樣，掰」。
總算。
智旻抓著手機飛快說了聲「掰」掛上電話，往後躺在床上，「呼⋯⋯」，一口氣還沒嘆完，智旻猛地坐起，重新拿起手機，打開螢幕，從相簿裡胡亂選幾張照片出來，點開instagram把照片上傳，這一次真的安心了。
「呼⋯⋯」，智旻再次往後躺倒在床上，剛剛太陽曬太久，得好好休息一下。
「這個男的是誰？」，鄭號錫將智旻最新的instagram照片截圖，把坐在智旻對面連鏡頭都沒看的黑衣男子圈起來，傳給碩珍。
號錫有著一頭亮黃色的頭髮，他前天剛染好，意外地很適合他充滿朝氣的臉龐。
「智旻終於更新了啊！」，碩珍很快就回覆了，「我才剛打電話給他⋯⋯等等，那個號錫啊，你該不會住在instagram上了吧！」
「無聊滑一下而已」，號錫回覆，「哥去看看其他張照片，智旻最新傳的那幾張。」
「怎麼了嗎？」
「哥先去看看照片」。
碩珍把手機拿到面前，開了智旻的頁面來看，然後碩珍濃眉緊皺。
「哥看完了？」，螢幕上方跳出通知。
碩珍點開通知，然後直接回電，「他幫智旻撥地瓜皮」。
「啊～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哪裡怪怪，沒錯，哥果然觀察敏銳！」
「智旻剛跟我說有一個關心他的人，但是又對他生氣」，碩珍說。
號錫看看照片，「那應該就是他了吧！」
「可能⋯⋯」，碩珍乾脆開擴音，然後拿著手機重新把那幾張照片看了幾遍，「號錫啊，我想我們可能要注意一下智旻⋯⋯」。
「嗯⋯⋯」，號錫心事重重地回。
「沒事，號錫啊，別太早擔心了！」，碩珍微笑著說，「咱們智旻交到朋友了呢！」
「是呀！唉，哥，我這心啊⋯⋯又是希望智旻能交到朋友，又是希望智旻跟誰都不熟⋯⋯」，號錫捧著心為難掙扎地道。
「我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沒事的」，碩珍寬慰號錫，「智旻總要歷練一下」。
「我知道了，哥」，號錫吐了口氣，「哈，先這樣，哥晚點聊」。
柾國回到宿舍，憤憤地洗澡，邊洗還邊碎念，「什麼髒⋯⋯老子最愛乾淨了好嗎！」，洗完從浴室出來他累得躺上床，連被子都沒蓋，眼一閉就睡了。
下午第七節體育課。
智旻照例沒下水，他坐在門邊的空位。智美、允恩跟在時泡在水裡，朝著智旻揮手。
沒看到柾國。
智旻悶悶地坐著，咬著飲料的吸管，想著田柾國幹嘛翹課。
看著一汪藍色的泳池，智旻好想跳下去痛快地游一場。
不過不行。
智旻嘆了口氣，人往後靠上椅背。
柾國是在上課鐘響後十分鐘才趕來，一來就趕緊跑去找老師報到，老師沒生氣，他很喜歡柾國這個年輕小伙子。
「好好跑，跑個成績出來！」，老師拍著柾國的背說。
柾國鞠躬答，「是！」
等柾國報到完，在時濕淋淋地朝他揮手，把水噴得到處都是，「柾國這裡這裡！」
柾國眼光落到在時上，然後又飄走，他往門邊那排座位看，果然看到智旻一個人坐在那。
智旻也看到柾國了，他也想像在時一樣朝柾國揮手，但是柾國很快就轉身，走進更衣室了。
「田⋯⋯」，智旻把剩下的呼喚收回來，手軟軟垂落，低下頭繼續悶悶地喝飲料。
智旻不是死愛面子的人，但是跟一個人類道歉，讓他彆扭極了。
這就是爸爸說的嗎？上岸來有好多考驗⋯⋯。
況且，他不覺得有說錯話啊，頂多是不該針對柾國，人類確實是又髒又壞啊⋯⋯。
柾國穿著泳褲，很快就跳進泳池。
「喂喂，你跟智旻哥吵架啊？」，等柾國來回游了兩趟回到泳池邊休息時，在時開口問。
「你真八卦」，柾國沒回答，但也沒否認。
「啊？智旻歐巴怎麼跟你吵架的？」，就允恩來說，柾國跟智旻歐巴，她私心智旻歐巴比較多，偏偏她的課常常碰不到智旻，反而是智美比較常遇到，還很常一起吃飯，她都快嫉妒死了。
「誰無聊跟他吵架」，是他單方面被朴智旻嫌棄好嗎？
「會這樣說就是吵架了啊！啊啊，難怪智旻歐巴從剛剛就怪怪的，可是中午吃飯明明就還好好的啊！」，智美搶著說。
「該不會是吃完飯後吵的吧？」，在時問。
智美咯咯地笑，又胡亂拍在時的肩。
「什麼啊？」，在時被打得莫名其妙。
柾國卻聽懂了，他耳朵熱了起來。柾國移開視線假裝沒聽到，卻那麼碰巧視線又跟在岸上的智旻對上。
智旻張了張口，似乎想喊柾國，但柾國卻慌亂地別過頭去。
這下子智旻更沮喪了。
柾國沒錯過智旻沮喪的表情，那實在太明顯，智旻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什麼事都表現在臉上。
「呀，柾國，你這麼氣智旻歐巴啊！」，看到柾國別過頭去還有智旻沮喪的表情，允恩瞪大眼。
「不⋯⋯不是」，柾國亂梳著瀏海，不知道怎麼解釋好。
怎麼越搞越糟的感覺⋯⋯。
「跟智旻歐巴說看看嘛，哎唷」，咱們智美看不過去了，她是個火爆脾氣，什麼事都得當場發作。
柾國煩不過，乾脆人往前撲，繼續游泳。
「唉，你們別鬧，免得好好的沒事越弄越糟」，在時是一個資深和事佬，他最清楚剛吵完架該怎麼合好。
「好啦⋯⋯」，允恩捏捏智美的腰跟智美對看一眼，然後兩人咯咯嬌笑，允恩邊笑邊說，「我們等等一起去熱舞社party嗎？」
體育課結束了，柾國到淋浴間沖洗，在時跟他說要跟那兩個小女生去看熱舞社表演人就走了。
柾國頂著一頭濕髮，天氣太熱，他早上洗了一次澡，中午跟智旻鬧彆扭回宿舍又洗了一次，現在游完泳洗了第三次。
「絕對不是因為某人說髒」，柾國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在心裡信誓旦旦地說。
然後柾國躲在更衣室裡等所有人離開。
一群年輕的大學生笑鬧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接著越來越遠，好一會終於歸於寂靜。
這時候柾國才小心地走出來，踱步到更衣室門口，傾耳聽外頭的聲音。
好一會都沒動靜，然後在柾國腳開始酸了的時候，「刷啦」ㄧ聲。
「來了！」，柾國緩緩走了出去，掩身在長廊盡頭，探頭看向泳池。
弧形誇張而優美的尾鰭躍出水面，濺起水花，接著快速隱沒，智旻濕淋淋的上身出現，「嘩啦」，重又落入水面。
夕陽、水花、人魚，這景象看再多次都不膩⋯⋯。終於智旻游過癮了，柾國看他靠近池邊雙手抓著扶手，一下子就把魚尾甩了上來，人順勢上了岸。雪白的身軀上滿是水珠，智旻甩甩頭，把水濺得到處都是，性感極了。
這個朴智旻可真是悠哉，難道真的不怕人發現嗎？
柾國趕緊躲進後面的隔間，不期然地他聽到ㄧ陣柔軟愉快的歌聲。
智旻邊穿衣服邊唱著歌，他的聲音甜美嬌嫩，柾國屏住呼吸。
這是一首柾國沒聽過的曲子，曲調悠揚緩慢，柾國一下子就想到這是來自深海的歌曲。
然後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柾國知道智旻已經離開，但是柾國卻遲遲沒法移動。
「傳聞聽到海妖的歌聲，人會迷了心智」，柾國腦子裡滿是智旻的歌聲，一片混沌裡他想到這個傳說。
好久好久，柾國終於走了出來，到門口時他猛然想起還沒拿包包。柾國連忙又走回更衣室拿了黑色背包，這才順利地走出游泳池的大門。
門外，夏日長長的日光昏黃了，柾國看看手錶，竟然已經快七點了，游泳課結束是四點，他竟然拖了這麼久⋯⋯。
看樣子今天要被教練操到死了。
晚上將近11點的時候，智旻戴著眼鏡正在讀書，筆記本上滿是人們看不懂的符號，一片寧靜中有人敲響他的房門。
智旻放下筆站起來，狐疑著誰會來找他。
柾國穿著一件寬大的白T，同樣寬大的黑色棉褲，踩著一雙拖鞋站在外頭。
智旻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柾國，一時間他不知道要說什麼，畢竟他們好像還沒合好⋯⋯。
「我很乾淨，人也不壞」，柾國低低地說，像是為下午的紛爭做一個結束。
智旻僵硬地點頭，然後張口準備道歉，但柾國比他快。
「結業式完，我們要去露營」。
露營？
柾國抬眼看智旻，「你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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