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滴滴滴⋯⋯滴滴滴⋯⋯」，床頭的鬧鐘響了，柾國立刻就醒了，長時間早上六點集訓，柾國已經有生理時鐘了。
「是夢啊⋯⋯」，柾國拿棉被揉著臉，「啊⋯⋯」，他的哀嘆被掩在棉被中。
懷裡頭智旻的體溫那麼清晰，雙唇那麼香甜⋯⋯，彷彿昨日。
柾國在被子裡捲成一團，好一會才把被子掀開，抓抓頭髮，掙扎著爬起來。
浴室裡鏡子照著一個頭髮亂七八糟的男子，柾國看著鏡中的自己，拿出牙刷來，「唉呀，真糟糕⋯⋯」。
等等要跟大學同學們碰面，到時候一定要被秉圭笑半天。
柾國今天不用練習，應該說接下來三天他都不用，因為大學同學秉圭約他去露營。
「柾國啊，你很久沒放假了吧！最近又沒賽事，跟你家教練喬一下啦！很久沒聚了耶！」
柾國想想也是，他才剛從日本回來，接連幾場賽事，讓他忙了一整年都沒放假，確實是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所以這三天，柾國就跟好久沒碰面的大學同學們一起去露營，地點就在他們大學時一起去過的那個露營區。
一聽到要去山裡頭露，柾國其實蠻驚訝的，「那露營區竟然沒倒？！」
「唉，你不知道，最近有一團很紅的男團去那裡露營，所以又重新整修，現在夯的很，我盧很久才訂到的耶！」
真是令人懷念啊⋯⋯。想到從前在那個露營區發生的事，柾國帶著苦澀的笑。
回去看看也好，十年有了吧！
柾國把牙刷拿出來，漱了口之後，把頭泡進洗手台，將整顆頭淋得濕濕的，又洗了臉，才拿著毛巾把臉跟頭擦乾，做完這一些，他的手機響了。
「柾國啊，我們在樓下等你了！」，是智美打來的。
「呀！你們也太早了吧！」，柾國罵了一句，「是有多想去玩！！」
「吼唷，還要去買菜耶！」，智美也罵回去。
「他還沒好？」，允恩的聲音從手機裡頭傳出來，「呀！不要再噴香水了！我們是去露營！搞什麼比我們女生還香⋯⋯」。
柾國先到樓下停車塲把他的休旅車開出來，然後到大門那去接已經背著背包，站三七步邊滑邊聊天的智美跟允恩。
「天氣快熱死了！一大早的太陽也太誇張了」，智美一上車就拼命拿手搧風，「天哪我已經渾身是汗了！」
「過去一點啦！位置那麼大！」，允恩推著智美，等智美屁股挪過去，允恩總算也上車了」。
柾國在車子後頭那幫她們兩個上行李，還好這兩個常常去露營，還知道不要帶太多東西佔空間。
等柾國上車了，智美嘆息地說，「還是小國的車子大，要我去擠秉圭那台，我才不要！」
「這樣說哲宇不就很可憐⋯⋯」，允恩說是這樣說，但是她表情沒有一點同情。
「唉喲，哲宇那傢伙就喜歡跟秉圭嘴砲，他才不會在意！」
「嘿啊，我們不就是怕太吵才跑來這一車的嗎？」，允恩說。
然後就是「啪」地一聲，這兩個女生擊掌了。
「柾國，你得給我一張⋯⋯不不三張簽名才行！」，智美吩咐道。
「為何？」
「啊啊啊，我也是，我也要三張！」
「幹嘛幹嘛幹嘛？」，柾國一邊看後照鏡一邊問。
「我媽、我爸、我阿姊」，智美把手指頭一根一根扳下來，「他們上次看完男子一百公尺賽後，就問我跟你還有沒有在聯繫，拜託，在光州那麼遠的地方，特別打電話問我這個耶！就為了要簽名！我要是跟他們說沒聯絡了，你說他們會不會逼我打電話給你！」，智美劈哩啪啦地抱怨。
「我是同事⋯⋯呀，柾國你就好心幫幫我，辦公室的人際很難搞的⋯⋯」，允恩一臉可憐兮兮。
「唉，知道了知道了！」，柾國嘆氣。
「哈哈哈哈」，後座兩個女生滿意地大笑。
「我們要去哪接在時啊？」，允恩問。
「他說他得等他兒子吃完早餐才可以出門」，智美說。
「他要我到他家門口接他」，柾國突然覺得自己超級工具人。
「他兒子好可愛哦！」，允恩大叫。
「就是啊！」，智美也叫，「你看看我上次去他家拍的照片」，兩個女人在後座就這樣吱吱喳喳滑起手機看照片了。
這一幕好熟悉，好像永遠都不會變似的⋯⋯。
很快地到了在時的家門口，在時帶著他四歲的兒子金宇植一起上了車，後座又是一陣「好可愛哦」的喧鬧。
離開市區，開上山路，越往山上走時光彷彿也跟著倒流，一路回到十年前，他們都還大學一年級的時候。
到露營地安排住處，柾國還是一樣選擇湖邊的小屋，斜坡上那間小房間卻空了下來。那裡本來就比較遠，旁邊又是電腦又是廚房，大夥還是比較喜歡睡在有兩層樓的主建築那。
打開小屋的木門，柾國把行李推到角落，看著床鋪好一會，才把行李箱打開。
記得，這裡夏天蚊子很多⋯⋯得把蚊帳找出來才行。
柾國從櫃子裡找到蚊帳，拉開擺好，又拿出帶來的薰香，插上插頭擺在桌上。
反坐在椅子上，柾國把手盤放在椅背，下巴擱在上頭，一時間不知道要幹嘛。只覺得耳邊彷彿聽到悅耳柔軟的笑聲，柾國抓抓頭，站起來走出屋子。
外頭陽光熾熱，柾國穿著短褲爬上斜坡，另一台車的人剛好開上斜坡旁的草皮停車。
「柾國！」，司機秉圭按下車窗露出一臉燦笑。
後面車窗也降下來，琳娜美艷的臉龐出現，「柾國啊，我好想你啊～～～」，說完還熱情地送飛吻。
柾國那點懷舊情懷霎時都沒了⋯⋯。
「多了哦⋯⋯」，柾國揮揮手，承受不了琳娜的熱情。
車子一停好，車門打開，裡頭的人一個一個跳出來，秉圭、哲宇、琳娜，還有秉圭的女友朴孝琳。
「你特地來迎接我們喔！」，秉圭臉皮超厚。
「哈」，柾國笑笑沒說什麼，他對著秉圭的女友點頭，「你好，初次見面！」
「你好！」，秉圭的女友羞澀靦腆地笑著，她是這裡年紀最小的人，才剛大學畢業，跟秉圭差了六歲，因為工作認識了秉圭。
實在是太小了，秉圭也下得了手⋯⋯，柾國看了一眼秉圭。
秉圭從以前就人緣很好，對女生也貼心，說話又有趣，所以桃花滿天飛。
秉圭把手勾住柾國的脖子，把柾國帶到車頭那竊竊私語，「呀，你到現在都還單身呀？⋯⋯條件那麼好，是怎樣？在時兒子都四歲了！是不是你眼光太高？沒問題的，兄弟我幫你介紹！」
「不用了⋯⋯」，柾國拍拍秉圭的肩膀，「你好好享受」。
秉圭嘿嘿地笑，摸摸自己的頭說，「她很可愛，很單純，也許我這次要自掘墳墓了⋯⋯」。
「喔，你終於也要進入愛情的墳墓啦？」，柾國挑眉。
「可能吧！」，秉圭羞澀地說。
「那先恭喜你啊！」
「嘿嘿，到時要來啊！」
「當然！」
在他們兩個說話的期間，其他人已經把行李卸下，分配好房間後，就忙著放行李。休息一下，四處逛逛後，晚上大家聚在草皮天幕帳下烤肉。
負責烤肉的一樣是秉圭，哲宇一樣幫忙調酒喝，柾國煮麵，在時打雜；女生們則是一到露營區就忙著備料，所以晚餐的時候就負責吃。
「哇，還是這個好」，智美吃一口韓牛，配上冰涼的啤酒，「哈」的一聲說。
「智美啊，你也保留一點形象」，在時抱著他兒子，幫兒子把弄髒的手擦乾淨。
「在誰面前保留形象？你這個爸爸面前嗎？」
「呀！現場還有未婚男性啊！」，在時幾乎要跳起來了，懷裡的宇植抬起圓潤的臉看著他。
智美撇撇嘴，看了看現場男士，「算了吧！都太熟了，沒情調」。
「男的你沒興趣啊！」，在時回了一句，剛講完就覺得不太恰當，他拿起酒杯無意識地喝一口。
琳娜表情微乎其微地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她翻過手掌假裝看自己的指甲有沒有塗好。
會這樣是因為琳娜大學室友金昭旻，她在大學畢業前夕跟琳娜告白。琳娜拒絕了她，兩人後來沒再聯繫。
秉圭聽到在時說的話，一邊烤肉一邊沒心沒肺的開口，「不是都結婚了嗎？過得很幸福好不好，都那麼久了！大家朋友一場，有什麼好尷尬的！」
「你還有跟她在聯絡喔？」，在時跟智美驚訝。
不愧是人脈通四海的秉圭。
「當然啊！昭旻她啊跑到國外去結婚了，婚禮辦在沖繩，她還有傳照片給我，對方跟她一樣漂亮，聽說是在當主管的！」
「哇！」，在時跟智美驚嘆，允恩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尷尬的氣氛沖散了，哲宇笑笑著說，「我一開始還想過要追她呢！不過她倒是界線畫得很清楚！」
「哈哈哈」，秉圭大笑，「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我們十年前來露營的時候嘛！你後來回去之後不就跟⋯⋯嗯⋯⋯那個女生叫什麼⋯⋯室內設計的那個⋯⋯」。
「朴安娜」，哲宇幫秉圭補上。
「對！和朴安娜在一起了，對吧！」
哲宇因為體格不錯，又喜歡戶外運動，在女孩子間蠻吃香的，不過他喜歡跟他一樣熱愛戶外運動的女孩，不是每個女生都可以跟他登山爬懸崖峭壁，所以他的情史不多。
酒過三巡，大夥也吃得差不多了，坐在折疊椅上，一邊說著近況，一邊又提起過往。
「唉⋯⋯」，允恩把手上的杯子放下，「要是智旻歐巴在就好了⋯⋯」。
柾國心跳漏了一拍。
「你們說」，允恩坐正，人往前傾，「智旻歐巴當時怎麼會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不是說他家裡出事，所以沒辦法繼續唸大學？」，在時說完低頭餵了宇植一口蘋果。
「那可以跟我們說一聲啊！」，允恩嬌嗔。
「就是啊，連賴都不回！」，智美也說。
柾國低著頭喝酒，假裝他不在現場，但是智美直接指著他問，「柾國啊，你呢！你後來有沒有跟智旻歐巴聯絡啊？」
柾國搖搖頭，嘆了口氣，「他家裡沒有訊號」。
「都哪個年代了，還有人家裡沒有訊號！」，智美不敢置信。
「智旻歐巴都沒跟我說再見⋯⋯」，允恩難過地說。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柾國在心裡跟允恩道歉。
宇植圓亮的眼看著允恩，伸出胖胖的小手拍了拍允恩的手背，「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珍珠⋯⋯」。
聽到宇植可愛的童語，大夥都笑了，允恩捏捏宇植的臉頰，「姊姊沒哭啦！」
「阿姨啦！」，在時糾正允恩。
「想死嗎？」，允恩瞇起眼。
「小孩不可以亂教⋯⋯」，在時把宇植抱回來，低頭對宇植說「吃青椒嗎？」
宇植圓臉皺起來。
「聽說當時是一個智旻認識的學長來辦理休學的，東西也是他收拾的，智旻哥什麼都沒拿就走了耶！是有多急！」，雖然都過了這麼久，智美還是難以釋懷。
「青椒好好吃的哦⋯⋯，你不吃我要吃掉了哦！」，允恩摸摸宇植的頭髮微笑，宇植呆呆地張開嘴，他爸爸立刻把青椒塞進宇植的嘴裡。允恩得意地對在時笑，然後她轉過頭皺眉對著其他人嘟嘴說，「要是智旻歐巴還在，我早就結婚了！」
柾國嘴裡的酒一口噴了出來。
「呀！你想嫁給智旻哥啊！」，秉圭說。
允恩點點頭，「我出來工作後遇到好多男生，這麼多年了，我覺得智旻歐巴最好了！」，允恩說完拿了一塊蘋果餵宇植吃，宇植剛吃完青椒，他還不能下定決心到底青椒好不好吃⋯⋯。
「說的好像你跟他交往了一樣」，在時取笑地說。
「沒當男女朋友也沒關係，智旻歐巴那麼好，當我哥哥剛剛好！」
在時難以理解允恩的邏輯，「又要當男朋友又要當哥哥的！」
「反正智旻歐巴就是好啦！」，允恩用力地說，她沒看過比智旻更純摯的人了。
柾國默默地又把酒添上，喝了一口。
要是⋯⋯要是他沒那麼做，智旻就會繼續留在這吧！當時太年輕了，竟然就這樣吻了智旻，完全沒替智旻想過。
「唉⋯⋯」，柾國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柾國，你也很想念智旻歐巴吧！」，聽到柾國嘆氣，允恩立刻抬起水汪汪的眼睛。
柾國尷尬地把酒杯拿下來，想著要拿話隨便帶過，但最終他輕輕地點頭，「嗯⋯⋯」。
「我們去找他！」，允恩說。
「啊？」，大夥訝異。
「怎麼找？」，在時說。
「回大學去問啊！問他的地址！」
柾國搖搖頭，「他搬家了」，早就找過了，那地址根本就是假的。
「啊⋯⋯」，允恩失望極了，然後她眼睛亮起來，「問問當時幫他辦理休學的那個人啊！智旻歐巴認識的那個人！」
柾國一樣搖頭，「辦理休學不需要委託人的資料⋯⋯」。
「啊？」，這下子允恩真的絕望了，「那不就這輩子都遇不到智旻歐巴了嗎？」，說到這允恩轉頭對著秉圭怒目而視，「呀！你不是認識的人很多，你幫忙找啦！」
秉圭瞪大眼，這叫什麼？他人好好坐在這也能中槍啊！
「好啦！」，連智美跟琳娜都朝著秉圭說。
「⋯⋯我儘量」，秉圭認命地說。
「太好了！」，允恩開心地說，彷彿智旻已經被找到了。
若是真的能找到就好了，柾國心裡也期盼著。
宇植不知道在何時睡著了，在時把他抱進房間裡，大夥也就洗洗準備睡了。柾國回到湖邊，看了一會月色才進小屋。夜風帶著涼意，把他的酒意吹散，柾國撥撥頭髮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機，發現經紀人閔玧其在晚上八點時傳了訊息給他。
「柾國啊，後天回到首爾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這邊有文件要你過目簽名。」
「好的，哥」，柾國回覆，然後他把手機放回桌上，人鑽進蚊帳內睡著了。
十八
三天的露營很快就結束了，柾國回到首爾之後打電話給他的經紀人玧其，他們約好隔天在運動場的辦公室見面。
柾國在大二那年正式加入國家代表隊，幫他處理事務的人就是玧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柾國就對玧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用所以在教練詢問他要找誰當他的經紀人時，柾國就很自然地選擇玧其。
玧其也確實很稱職，他規劃柾國的日程表，安排柾國的比賽事務，有時候在柾國感到沮喪的時候還陪伴在他身邊，鼓勵他安慰他。
兩人搭檔已經有九年之久，對柾國來說，玧其真的就像他的哥哥，他的家人一般。
玧其這次找他是討論代言的事，有運動飲料公司想請柾國幫他們宣傳。
這類事柾國做起來駕輕就熟了，雖然他是運動選手，但是這幾年代言的項目越來越多，這都是因為柾國出色的成績。
柾國跟玧其約在下午三點，不過柾國想到他從山上帶了些水蜜桃回來，於是乾脆開車到玧其家去。
玧其的家在一條小巷子裡，是一棟郊區的三樓老建築，柾國去過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會錯過那條巷子。
今天一樣，柾國又開過了頭，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開始打右轉燈準備迴轉。
一名身穿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的年輕男子從巷子裡走出來，夏日陽光照在他染成金黃的頭髮上，也讓他皎白的面容顯得透明。
柾國雙目望著那柔嫩泛著光芒的臉龐，從面前的擋風玻璃上一晃而過。
柾國一時間忘了自己身處何處，他猛地踩下油門，車子在街上發出嘎嘎的摩擦聲，後面的車子緊跟著用力剎車，然後就是喇叭聲，咆哮聲，「找死啊！會不會開車！」
那白色身影就要消失在轉角了，柾國不管不顧地把車子停在路邊，用力開門，人跳出車外，連車門都沒關就往前飛奔。
柾國一口氣衝到十字路口，左右張望，但那人影已經不見了。
「拜託⋯⋯拜託⋯⋯」，柾國喘著氣喃喃地道，他往右奔去，查看身旁路人的面容。
沒有，沒有一張是他想要尋找的那張臉龐。
「呀，看什麼？」，一個男子不耐地問。
柾國飛快略過他，再度跑回路口，這次他奔向左邊，雙目掃向每一張經過的面容。
皺著眉的，厭惡的，疑惑的，柳眉濃眉、大眼隆鼻、細眼塌鼻⋯⋯眾人的面貌，一樣沒有，一樣不是那個人。
柾國在街口張惶，初時的那股激昂急切，到現在的失落無助，讓他茫茫然地在原地打轉。
驀地背後傳來「叮鈴」的鈴鐺聲，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歡迎光臨，兩位嗎？」
柾國緩慢地轉過頭去，玻璃落地窗倒影著柾國的身影，但再定睛往裡看去，門內背對著柾國的店員一頭金髮，白色襯衫，黑色長褲，黑色圍裙的頸帶攀在他嫩白的脖子上，柾國看到他轉過身來，笑容滿面地對著兩個年輕女孩說著話。
女孩們靦腆的點頭彎腰，然後坐了下來。
那店員拿了兩分菜單放在桌上，又說了幾句話，人走進櫃檯忙了起來，驀地，他似乎感覺到店外的視線，金髮男孩抬起頭。
柾國立刻轉身背對櫃檯，一旁的路人被柾國突然的舉動嚇到，狐疑地看了柾國一眼，柾國低下頭忙亂地走開，那路人簡直被柾國搞得莫名其妙了，不過他決定繼續往前走，沒想到又被突然停下來的柾國擋到路。
「呀！」，路人開口要罵，柾國已經轉身小心翼翼地走回去。
「⋯⋯瘋了嗎？」，那路人回頭瞪了柾國一眼，最後他決定當作遇到神經病，哼地一聲走了。
柾國站在路邊，再次透過玻璃落地窗往店內看。
金髮店員低著頭正在打冰沙，柾國只能看到他可愛的小腦袋。
柾國抬頭看向門上的招牌，「藍色海洋」，底下掛著一橫幅廣告，廣告裡寫著「夏日特輯：來自台灣的芒果」，旁邊有芒果冰沙的照片，看起來清涼又消暑。
這時柾國的手機突然響了，柾國微微側身，確定自己站的角度不會被櫃檯裡的人留意，他接起電話，眼睛盯著冰果店裡看。
「喂，柾國？」，是玧其。
「是，哥」，柾國看著櫃檯裡的金髮男子，那人已經抬起頭來，正在幫冰沙鋪上一層芒果，柾國貪婪地看著那人的臉龐。
「你人呢？我怎麼看到你的車停在我家巷口前？」，看樣子玧其出門要去運動場了。
完全忘了這件事⋯⋯，「哥，抱歉，我⋯⋯我跑來找你⋯⋯我沒來得及跟你說⋯⋯我要拿水蜜桃給你」，這裡是哪？啊！「我在一間冰果室裡！」
「你到冰果室買水果給我？」
「不不不不不是！是我從山上買回來的⋯⋯」，柾國說完這句話，櫃檯裡的人把完成的芒果冰沙端了出來，那身形，那眼眉，那熟悉的面容⋯⋯。
柾國屏住呼吸。
「柾國？」
「喔喔喔，哥，我我我⋯⋯我是要說我人在『藍色海洋』，哥你知道『藍色海洋』嗎？你們家附近的一間冰果店⋯⋯在⋯⋯」，柾國抬頭看門牌號嗎。
「我知道『藍色海洋』」，玧其說，「新開的冰果店，我剛剛才叫了外送」。
「真的？！哥，那你知道嗎？我找到了！我找到他了，我找到朴智旻了！」
十九
「藍色海洋」才剛開幕三個月，老闆是中年女子李淑芬，來自台灣，年輕時期迷上韓劇，後來存到一筆錢就隻身來到首爾開了這間冰果店。店裡的芒果是她台灣親人種的，水蜜桃則是在韓國當地買的，其他的溫帶水果也是。不過這家店主打台灣熱帶水果，除了芒果之外，還有荔枝冰沙、金鑽鳳梨冰沙。
店裡的員工除了智旻之外，還有一個女大學生趁著暑假來店裡工讀，名字叫金高銀。
「藍色海洋」每天下午一點半開門，晚上七點半關門，公休日是每個禮拜二。
智旻住在隔一條街一棟七層公寓裡，那條街剛好是玧其住的那條街，智旻住的公寓離玧其家不遠。智旻每天中午十二點半到「藍色海洋」開門，晚上八點收工，然後走路回家。
以上這些是柾國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詢問附近的店家以及公寓管理員得到的消息。
知道這些訊息後，柾國的下一步卻沒了進展。
即便那來自台灣枋寮的愛文芒果看起來那麼香甜，柾國連一口都沒嚐到。
這天星期一，「請問⋯⋯你不進去嗎？」，一個女聲從肩膀後頭冒出來，嚇了柾國好大一跳。
「我們有很好吃的芒果喔！」，聲音的主人雙手抓住柾國的右手臂，「進來吧！年輕的帥哥！」。
柾國唉唉唉地迭聲輕喊，但沒有用，甩脫一名女士實在不恰當，於是他被拖進了冰果店。
「小旻啊，小銀啊！快幫我做一杯芒果冰沙過來，我要請這位小哥吃冰！」
正在整理桌面的金高銀，和正在櫃檯削芒果的智旻聽到這聲喚一起抬頭。
「天哪⋯⋯，是田柾國，田柾國？哇操，真的是田柾國！」，金高銀站在原地，楞楞地喃喃。
柾國先是看了高銀一眼，再轉頭望向櫃檯，他張了張嘴，卻一時想不出要說什麼。
站在櫃檯後挽著袖子，削皮削到一半的智旻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完了，柾國想。
「⋯⋯我⋯⋯那個⋯⋯」，柾國輕輕抬眼，對著一臉驚訝的智旻，小心翼翼地舉起手，「嗨⋯⋯，那個⋯⋯好久不見⋯⋯」。
就看到智旻整個人僵住，然後紅暈漫上來，「你你你你⋯⋯」。
這畫面對柾國來說太熟悉了，智旻現在的表情就是當初在摩天輪裡，被他奪走初吻時的模樣。
相隔了十年，此時終於接續上了摩天輪的那時刻，智旻什麼都沒變，歲月好像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拖柾國進來店裡的女士，其實就是店長李淑芬，看了看柾國，又看了看智旻，「怎麼你們認識？」
「姐，他是田柾國啊！我們韓國之光啊！」，高銀走過來對著淑芬緊張又興奮地說，不過出於少女的羞澀，她不敢大聲地尖叫。
「田柾國？」，淑芬皺眉苦思。
「上次參加世運賽，拿下男子短跑第一的田柾國啊！」
「是你？」，淑芬驚訝的眨眨眼，「你認識我們家旻旻？」
智旻把芒果放下，人幾乎要埋進流理台。
女士拉著柾國的手臂，想了一下，「小旻啊，冰沙來兩碗，我跟帥哥要吃！」
坐在靠落地窗的四人座位上，柾國心緒亂紛紛的。
沒想到就這樣被拖進來了，智旻會再逃跑嗎？會不會又消失了呢？
一想到這，柾國立刻站了起來，坐在他對面的李淑芬卻招手叫智旻過來。
原本要送餐的金高銀只好把托盤遞給智旻。
看到智旻接過托盤走過來，柾國猶豫了一下，站著沒動。
「我們家旻旻欠你錢啊？」，淑芬問。
智旻腳步一歪，差點把冰沙給打翻了，還是柾國扶住智旻的雙手才穩住那兩碗冰。
「不是啊⋯⋯」，淑芬看著兩人的互動，然後她開口，「不是錢啊，那就是情了。旻旻嗎？啊！你愛上⋯⋯」。
「不是這樣的，智旻是我學長」，柾國接過托盤把托盤放到桌上，出聲制止眼前這個女生的天馬行空。
淑芬抬頭看向智旻，「是這樣啊，智旻？」
「⋯⋯對」，智旻點點頭，他聲音悶悶的，低著頭好像在想什麼。
糟了，智旻打算要走了，跟上次一樣⋯⋯，柾國腦子飛快地運轉，「我們很久沒見了，我要出國了，想說來看看他！」
「出國？」，淑芬好奇問，一旁的智旻也抬頭訝異地看著柾國。
「嗯嗯，我要出國比賽，那個，要三個禮拜，很忙的⋯⋯」
「哦，你比什麼賽啊？」
「跑步⋯⋯」，柾國小心地觀察智旻，智旻一向藏不住心事。
智旻的表情似乎也是好奇居多。
看樣子應該還好⋯⋯，柾國轉著心思，「我常常出國，不能常在國內，很忙，非常忙⋯⋯」。
「是這樣啊⋯⋯」，淑芬理解地點頭，她拍拍旁邊椅子的椅背，「小旻坐啊！」，然後揚聲喊，「小銀啊，幫忙顧一下店啊！」
「你知道我在這？」，智旻坐下後疑惑地問。
柾國眼睛一轉，「對啊，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這樣說智旻就會知道自己沒有要騷擾他。
「噢⋯⋯」，智旻的表情不是如釋重負，他楞楞地看著柾國，好像反應不過來。
「我常常要練跑，所以沒辦法到處去」，柾國再次強調自己的「忙碌」。
「你應該要常來的」，淑芬說，「小旻他剛來這，沒什麼伴，你是他學弟，應該帶小旻去走走，吃個飯，你們不是很久沒見面，多久啊？」
「十年了⋯⋯」，柾國低低地說。
「那就更應該去啊！明天我們店休，小旻有空，你們可以一起回大學走走看看啊！不然聚一下聊聊天也不錯，小旻他下了班就回家，哪都沒去，太孤單了！」
是這樣嗎？柾國看向智旻。
好像大學時期剛開始的時候，智旻也都是一個人⋯⋯。
只是，智旻這次會想要自己陪他嗎？
柾國遲疑地回答，「那⋯⋯我明天來接智旻嗎？」，柾國說完看向坐在他對面的智旻。
柾國以為智旻會不願意，沒想到智旻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回望柾國，「好！」
柾國很意外，不過他想智旻在陸地上認識的人有限，尤其智旻的防備心很高，能陪他一起到處走的人更少，所以這應該是智旻不得以的選擇吧！
理解之後，柾國跟智旻交換了手機號碼，約好明天早上十點在藍色海洋門口碰面。
二十
柾國決定帶智旻去打保齡球，現在外頭天氣太熱，待在室內運動似乎很不錯，柾國找了他的經紀人玧其一起去。
這是柾國想了一個晚上的方法，可以讓智旻安心和自己出門的方法──沒有兩人獨處的時間，智旻就不用擔心十年前的事會再重演。
今天玧其原本打算好好睡個覺，畢竟柾國上一場賽事剛結束，正是可以休息的時刻，誰知道會被柾國找出門來，而且還是找他打保齡球！
「哥，拜託你了！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他，除了你我想不出能找誰幫忙了！」
玧其知道柾國大學時喜歡上了法律系的一名學長，也知道柾國在還沒確定對方心意的時候，就吻了人家，把人家嚇跑的事。
「呀呀，柾國啊，你是不是應該先確定一下對方的性向再去追人家啊！」
「⋯⋯我沒有要追他」，柾國靜默了一會說，「我只是想當朋友」。
玧其傻眼地看著說要當朋友的人慢慢地滿臉通紅。
「拜託了，玧其哥」。
就這樣玧其坐上了柾國的車，來到隔一條街的「藍色海洋」前。
這部分玧其也問了，「你不是說他就住在這條街上，離我家不遠不是嗎？幹嘛不約在他家門口？」
坐在駕駛座上的柾國羞慚地說，「我怕嚇到他，沒跟他說我知道他住哪，也沒問他。」
玧其無言。
很好，這個朴智旻就是柾國的心肝寶貝⋯⋯。
不用再懷疑了。
來到冰果店門口，玧其沒有下車，他坐在後座隔著車窗看著那個傳說等級的朴智旻長得如何。
雖然柾國說智旻曾經送過外送到他家，但是玧其當時根本沒注意外送店員長怎樣，畢竟芒果冰沙很貴很容易融化，實在讓人沒機會好好研究送來的人長得是圓是扁。
玧其趴在車窗邊，看著柾國低頭對著一個比他略矮半顆頭，染著一頭金髮的男生說話。
男孩穿著一件條紋連帽短袖上衣，深色牛仔褲在腳踝那反折，看起來根本就還是個大學生，結果竟然是柾國的學長！
玧其看著柾國跟智旻說話，然後智旻訝異地往車後座看過來，應該是柾國跟智旻說了他帶經紀人來的事。
柾國把副駕門打開，讓智旻先上車，「哥，這是智旻，朴智旻」，柾國沒讓智旻跟玧其打招呼，就急著先幫智旻介紹了，「那是我經紀人哥哥，叫玧其，閔玧其，你叫他玧其哥就好」。
「我又不會把他吃了！」，玧其心裡想，「你好，幸會！」
「你好」，智旻輕輕點頭，「玧其哥」。
玧其略感驚訝，他對朴智旻這人感覺普普，甚至因為聽柾國說他不告而別而有些反感，但是玧其必須承認，他喜歡這個朴智旻的聲音。
柾國看著兩人互相打招呼後，鬆了口氣，等智旻上車，他趕緊關上門繞過車頭，接著坐上駕駛座。
他知道玧其哥一定覺得自己小心翼翼的誇張了，可是玧其哥不懂智旻有多防備人類，他事先沒跟智旻說會多帶一個人，智旻當然很訝異。
不過智旻這會兒應該了解這樣比較好了吧！
柾國打擋，望了一下後照鏡看看車子，趁機也掠過目光看看智旻的表情。
智旻臉上帶著微笑。
柾國飛快把眼神移開，打左轉燈把車子開上馬路，接著他也輕輕地微笑起來。
真是太好了。
「我們先去打保齡球，然後吃飯，下午逛街」。
「保齡球？」
智旻果然感興趣！柾國故意嘿嘿笑了兩聲，「你沒打過吧！」
「嗯！」，智旻點點頭，「會很難嗎？」
「不會！我教你！」
「好！」
玧其在後頭聽著，已經可以預想到保齡球館後的場面。
到了保齡球館，玧其坐在椅子上，看柾國表演。
挑鞋的時候倒還好，進入保齡球教學時，柾國就滔滔不絕的對智旻指導叮嚀。
「智旻，球很重，你拿球的時候不可以在球跟球的中間，這樣夾到手指會很痛的！」
「智旻這樣這樣，像我這樣抓球，對對對，很好，就是這樣！」
「這顆球太重了，智旻你第一次玩，不要挑這顆，這個這個，這顆綠色的，你拿看看」。
好不容易挑好球，智旻站在球道前了。
柾國把球接過去，開始讓智旻先空手比劃。
「這樣，丟出去的時候重心放低，有看清楚嗎？」
智旻像好學生一樣，拼命點頭照做。終於柾國覺得可以了，才把球讓智旻拿著，然後手在智旻的手臂上，「用這手丟球喲，注意腳步喔！」
唉呀，我的媽，玧其簡直不忍心看，「呀，田柾國你不走遠一點，等著被球砸嗎？」
柾國聽到玧其的聲音，他看看玧其，然後又對著智旻叮嚀了幾句，才挪動步子走到座位處。
智旻把球舉起，照著剛剛練習的那樣，把球丟出去。
洗溝。
智旻高舉雙手歡呼。
玧其笑到肚子痛。
「不是⋯⋯不是⋯⋯唉喲喂呀⋯⋯誰跟你說打保齡球是要洗溝的呀，唉喲喂呀⋯⋯」。
柾國卻在一旁拍手喊，「很棒很棒！」
智旻看著玧其又看著柾國，眨眨眼搞不清楚狀況。
「你先看看柾國怎麼打的吧！」，玧其笑著招手叫智旻回來坐好。
智旻果然坐回椅子上。
柾國動動手指熱身一下，在玧其眼中柾國有點裝模作樣，平常柾國熱身沒那麼耍帥。柾國挑了一顆紫色的球，走到球道前，玧其可以看到他「不經意」的轉頭望向座位的方向。咱們柾國顯然在確定智旻的視線有沒有放在他身上，玧其很想翻白眼。
終於，柾國擺好姿勢，流暢地把球丟出去。
全倒！
柾國開心地轉頭，玧其也難掩興奮地看向智旻。
智旻皺著眉。
柾國走回來跟玧其擊掌。
「怎麼樣？」，柾國期待地看著智旻。
「⋯⋯沒關係的柾國，我們下次可以再努力」，智旻說。
「全倒耶！」，玧其站起來大喊。
是要再努力啥？！
智旻慢了半拍，過一會他才恍然大悟，「要全部推倒？」
「不然呢！」，玧其簡直要揪住自己的頭髮了。
沒想到柾國反而大笑出來，笑到智旻開始瞪著他。
好久了，好久沒這樣了，傻不愣登的智旻狀況外的出糗了。
「換我了」，玧其站起來挑了一顆黑色的球，他沒什麼玩過，不過他照著柾國的姿勢依樣畫葫蘆地丟了出去，八支球瓶倒了，只餘最旁邊那兩支。
「還不錯！」，玧其笑笑地說。
「換我換我！」，智旻被激起「打全倒」的鬥志，他拿起剛剛那個綠色球，走到球道前，姿勢一百。
然後他丟了出去，綠色球筆直的朝著球瓶衝去，刷，全倒。
柾國、玧其，還有智旻自己全都呆住了。
接下來智旻沒再打出全倒，但是柾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勸離開保齡球館。
中午時間，三個大男生飢腸轆轆，跑到一間義大利餐廳吃飯，叫了義大利麵還有牛排。席間玧其問起智旻和柾國分開的這十年在哪裡工作，智旻答不上來，勉強說了在故鄉幫忙家務。
玧其其實是想幫柾國問的，但沒想到柾國卻幫著智旻掩護。
「智旻家很偏僻」，柾國說。
玧其在心底嘆氣，怎麼這麼沒有默契啊，不是應該跟自己一起問智旻嗎？
玧其只好找別的話題聊，「智旻讀法律，怎麼不考慮當律師？」
「他不需⋯⋯」，柾國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回答，於是趕緊改口，「⋯⋯想要吧？」
玧其莫名其妙地看著柾國，他當然聽到一開始柾國的回答。
不需要？怎麼不需要？不需要當律師嗎？
什麼意思？
智旻點頭，「嗯，我沒想當律師，唸法律只是興趣」。
柾國把話題拉開，閒聊一些比賽時遇到的趣事，還評論一下各國選手的實力、場地的好壞。
智旻津津有味地聽，有時候問一些問題。
玧其也就順著柾國，沒再問智旻其他的事。
吃完飯後，他們到大學附近的街道去逛，有很多有趣的小店，智旻簡直移不開步子，他幾乎每一樣東西都要看過一遍。
智旻會拿著一些搞笑的玩具好奇地玩，然後咯咯笑。若是經過賣畫作的小攤，他就會跟賣畫的大學生詢問畫作的主題。有一間專賣首飾的店，柾國想帶智旻去逛，沒想到對什麼都感興趣的智旻卻搖搖手，說「我那還有」。
玧其好奇地看向智旻的耳垂，上面戴著一副銀質半月形的耳環，鑲著一顆小小的碎鑽，「你很多耳環？」
「嗯」，智旻點頭。
這件事柾國也不知道，他認識智旻的時候，智旻才剛穿耳洞。
「我還有這個！」，智旻舉起手，讓柾國跟玧其看他手腕上的手環。
「我打算開一家工坊，專門為客人客製首飾」。
聽到這句話，玧其是沒什麼感覺，但是柾國的反應卻很大。
「你要開店？！」，柾國脫口驚呼。
「是工坊！」，智旻認真的點頭。
「在這裡！？」，柾國用手指著周圍。
「我還在找地點」。
柾國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他看起來備受衝擊。
「你⋯⋯你要開多久」，柾國幾乎是哆嗦地問了。
這什麼問題？玧其皺眉。
智旻似乎也覺得奇怪，「一直開下去啊！」
「你可以？」，柾國質問。
這下智旻也皺眉了，「我當然可以！」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柾國拼命搖著手，「我⋯⋯我⋯⋯哈哈⋯⋯我只是⋯⋯」，柾國掩面轉身，不知是哭是笑。
「怎麼⋯⋯」，智旻疑惑地看著柾國，然後望向玧其。
玧其卻在這時了解了柾國的反應。
這是再也不用擔心朴智旻消失不見，因此鬆了口氣的反應吧！
玧其嘆了口氣，還說當朋友呢！真是。接著玧其抬眼敵視地看了智旻一眼。
這個朴智旻最好值得柾國這樣在乎他。
智旻注意到玧其的眼神不善，心裡頭真的是莫名其妙。
人類怎麼這麼難理解。
他真的能做到嗎？待在人類的世界裡⋯⋯。
二十一
說很忙的柾國，才隔個兩天就又到「藍色海洋」消費。
不僅內用吃了一碗芒果冰，還外帶一份給玧其。
看著玧其吃冰，柾國臉上帶著夢幻的笑意。
「夠了哦」，玧其把湯匙放下，斜著眼看柾國。
「啊？」，柾國回過神來，「噢⋯⋯」。
玧其沒好氣地拿起湯匙繼續吃冰。
「哥，你說我住處樓下那塊店面怎麼樣？」
「不怎樣」，玧其冷哼。
「這樣啊⋯⋯」，柾國不以為意，又開始想其他地點。
「呀，田柾國，你就不怕是仙人跳啊！」，玧其怒其不爭。
「智旻仙人跳？」，柾國楞了一下。
「當然啊，我看朴智旻搞不好就是想利用你喜歡他這件事，趁機騙你錢的！這麼多年沒見面，一來就說要開店，那當初消失掉是什麼意思？」，玧其撇撇嘴。
「哥誤會了」，柾國認真地說，「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我不能說，反正智旻不可能是來騙我錢的」，柾國低著頭笑笑。
「你怎麼知道？柾國啊，人心難測，何況都過了十年，人會變的！」
「人嗎⋯⋯」，柾國表情姿勢沒變，但眼神變得更溫柔，「智旻他⋯⋯他不一樣⋯⋯哥以後就會知道了，沒有人像智旻那樣了，沒有人⋯⋯」。
沒藥醫了，整個被愛蒙蔽雙眼了⋯⋯，看樣子自己得多擔一點心了，「不過那朴智旻怎麼感覺怪怪的？」
「怎麼怪了？」，柾國轉過臉來，大眼看著玧其。
「他家到底是在哪啊，怎麼像個土包子，唉，我不是要嫌棄他，就感覺你跟他好像角色顛倒了，你是哥他是弟似的，像旋風馬鈴薯他竟然不知道，他沒吃過嗎？還有一堆用語他都沒聽過？他沒有手機沒有網路嗎？」。
「啊～你說這個啊，智旻他確實沒吃過，很多事情也的確是不知道的⋯⋯」，柾國輕輕笑了起來，「他不是假裝的，是真的不知道」。
玧其看柾國的雙眼滿滿都是笑意和寵溺，簡直想搖晃柾國的肩膀，叫他振作點。
「你要不要跟你同學說一聲」，多一點人幫忙注意也好，「說朴智旻回來了，你不是說你同學也很想念他？」
「耶？」，柾國眼睛一亮，「對耶，我怎麼沒想到呢！」
有同學們在，尤其是允恩跟智美，智旻應該更願意留下來吧！他在陸地上會更有安全感吧！
當天晚上柾國就在群組裡發布智旻在藍色海洋冰果店工作的消息。
群組裡立刻像炸開的鍋一樣。智美甚至吵著說她現在就要去找智旻碰面。
最後智美跟允恩約好星期天的時候去吃芒果冰沙。
柾國隔天拿這件事當藉口，又去了一趟冰果店，這次他點了芒果切盤，外加一杯牛奶。
「啊～阿美跟小恩啊！」，智旻露出了懷念的微笑，接著他開口問，「小恩她結婚了嗎？」
柾國剛吃了一塊芒果，聽到這句問，突然覺得芒果好酸，他吞嚥下去，喝了一口牛奶，放下杯子後才說，「沒⋯⋯」。
智旻詫異地張嘴，「小恩還沒結婚啊？」
「嗯⋯⋯」，柾國叉了另一塊芒果，卻怎麼都沒放進嘴裡，那塊芒果汁水淋漓，盤子湯湯水水起來。
「那阿美呢？智美她結婚了嗎？」
「也還沒⋯⋯」，柾國勉強把那塊變形的芒果叉起來放進嘴裡。
這顆芒果好酸。
「啊～這樣啊！」，智旻點點頭，然後他低下身子，「那你呢？你有女朋友嗎？」
「什⋯⋯什麼？我？⋯⋯我？！」，柾國緊急拿紙巾擦嘴，他剛剛差點把芒果噴出來了。
「嗯⋯⋯」，智旻認真地看柾國。
所以智旻只是想知道分開的這十年大家的動態？「沒有」，柾國答。
智旻微笑，抱著托盤站好，接著腳步輕盈地走回櫃台。
這是很開心⋯⋯？柾國楞楞地看著智旻的背影，摸不著頭緒。
「嘻嘻，柾國先生很常來啊！」，淑芬對著智旻說。她今天坐在櫃檯前面跟每個進來的客人打招呼。
智旻把托盤放好，「姐，星期天有我大學的學妹來找我」。
「喔～是柾國的同學嗎？」
「不同系，但常常一起玩」。
「漂亮嗎？」，淑芬抿嘴笑。
「姐！」，智旻真的沒看過比淑芬姐還不正經的人了。
「呵呵呵」，淑芬拿起桌上的葡萄剝皮吃了起來。
「柾國歐巴跟她們，嗯，有交往過嗎？」，高銀把托盤擦乾淨，帶著好奇問。
「什什麼？」，智旻結巴驚訝。
「就是智旻歐巴的學妹啊！柾國歐巴在唸書的時候有沒有跟人交往啊？」
智旻張張嘴，然後他有點用力地說，「他沒有⋯⋯他沒有！」
「喔」，高銀眨眨眼，「連約會都沒有過喔？」
「約約約會當當當當然有有有啊啊！」，說完智旻拿起抹布也開始擦拭他手上的圓形托盤。
「柾國歐巴應該很多人喜歡他吧！他那麼帥氣！」，說完，高銀嘻嘻地笑了，「你看他一個人坐在那吃芒果，旁邊那幾桌的女生在偷偷看他，想著約他出去呢！」
智旻先是一愣，接著探頭看去。坐在三號桌的柾國正叉著芒果吃，顯然他也在關注著櫃檯，所以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
智旻放下托盤還有抹布，朝著三號桌走去。
柾國看著來到他桌邊的智旻，好奇智旻怎麼又回來了。
「柾國，你晚上有空嗎？」
「啊？」
「我們去溜冰吧！」，智旻彎下腰湊近柾國，帶著不容拒絕的表情和語氣說。
「啊？！」
「你自己說過的！」，智旻站正，幾乎要叉著腰質問了。
「好⋯⋯」，柾國遲疑地說。
智旻帶著滿意的表情點點頭，再次腳步輕盈地走了。
智旻怎麼了？又是問自己有沒有女友，又是問自己有沒有空的⋯⋯。
難不成⋯⋯？柾國搖搖頭提醒自己，智旻是人魚，而且是不想跟人類談戀愛的人魚。
晚上七點半，柾國開著車來到「藍色海洋」，接智旻去溜冰。
已經是晚上了，溜冰場應該人不多才對，但天氣熱，很多人還是跑來溜冰消暑。
柾國幫智旻租了一雙溜冰鞋，兩人手牽著手踏進溜冰場。
智旻發誓他平衡感很好的，可是這該死的雙腳他用不慣。
還好柾國扶著他，不然智旻應該摔到地上好幾次了。
不過每一次重心不穩，智旻就會撞進柾國懷裡。智旻忍不住咯咯笑，抓著他雙手的柾國也會忍不住一起咯咯笑。
之後智旻臉頰紅噗噗地努力重新站穩，但下一秒他又人往前撲，整個胸撞上柾國的胸膛，腳滑了好幾下才勉強站好。
「沒事吧？」，柾國問。
智旻抿著嘴笑搖搖頭，然後他驀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小手拍著柾國的胸，「你⋯你⋯沒⋯⋯事吧？哈哈⋯⋯哈哈嘻嘻」。
智旻的笑點也太低了吧！
柾國被智旻逗得也笑個不停。
後來柾國想到一招，他讓智旻抓著他的腰，帶著智旻滑。
「耶耶耶⋯⋯啊啊啊～～～」，就這樣一路又叫又笑，但好歹智旻用這樣的方法繞完溜冰場一圈了。
「好囉，來真的囉」，柾國重新抓著智旻的手臂，「這次不能抓著腰了，你慢慢來，我在旁邊陪你」。
「我們牽著手？」，智旻偏過頭看著柾國跟柾國確認。
「你想要我牽著你，我就牽著你」，柾國心裡軟成一片。
智旻笑了，笑得那樣靦腆那樣可愛，他牽起柾國的手，像小鴨子那樣緩緩向前進。
「就是這樣，很好喔」，柾國亦步亦趨地跟著智旻移動。
好幾次智旻都差點跌倒，幸好柾國及時拉住了他。
就這樣不知不覺又繞完一圈。
「再一次？」，柾國溫聲問。
「嗯！」，智旻感覺自己越來越熟練了。
只是沒想到才到半圈，溜冰場就廣播說要結束了。
柾國跟智旻面面相覷，柾國看得出來智旻很想學會溜冰，「下次我們再來？我陪你」。
「好」，智旻甜甜地說。
然後兩人再小心翼翼地溜到起點。
「累了吧？」，柾國幫智旻把脫下來的溜冰鞋拿去歸還，回來的時候這樣問智旻。
「還好」，智旻玩得很開心，他不覺得疲憊。
「我送你回去？」
「好」。
到了智旻住處門口，柾國把車停好，等智旻下車。
但是智旻卻坐著沒動。
「怎麼了？有東西忘了拿嗎？」
今天一切都太美好了，柾國其實不想結束，但是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讓智旻留下，總不能載智旻回家吧！
「你要上來嗎？」，智旻問。
柾國腦袋一片空白。
過了三秒，柾國才回過神來。
智旻應該是不知道的，完全沒有那個意思的，田柾國你不要想歪了！
「我有幫你做一條項鍊」，智旻解釋，「想給你一個驚喜」。
原來是這樣啊！果然是這樣！哈哈，哈哈哈⋯⋯，「好」。
上了五樓，走出電梯，來到智旻住處門外，柾國順便觀察一下環境。
還不錯，至少以一個冰果店店員能負擔的薪水來說，智旻住的地方乾淨整齊，管理得不錯。
每一層樓有六戶，智旻住在五樓之一。
智旻拿鑰匙打開門，帶著柾國進去。
屋子裡似乎還沒整理好，有點凌亂，空氣清淨機甚至還沒開箱，擱在鞋櫃前面。
兩間房間門都沒關，柾國可以看到智旻睡覺的地方，一張有著黃色小鴨圖樣的床墊就放在木地板上。
另一間房間擺放一堆陳舊的箱子，有些甚至有著黃褐色摻雜青綠色的鏽斑。
客廳不大，有一個開放式廚房，上頭很乾淨，看得出來智旻沒在用。沙發椅上擺著褲子和外套，茶几上放著各樣的工具還有書本，有幾本打開著，是製作銀首飾的教學書，還有作品集。
電視櫃上頭空空如也，沒有電視、沒有音響。柾國知道智旻的耳朵很敏感，應該是住在海裡的關係，智旻似乎不喜歡機器發出的聲音，之前智旻看電影的時候就嫌吵了。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智旻不愛講電話，不常使用手機看影片。
智旻從電視櫃抽屜裡拿出一個淺金色紙盒，走到柾國面前打開。
紙盒裡躺著一條銀色項鍊，鏈墜是銀製的小小海螺。
「真可愛⋯⋯」，柾國忍不住讚美。
「你喜歡？」，智旻眉眼彎彎。
「嗯！」
「我幫你戴上！」
智旻小心地將項鍊拿出來，舉高手繞過柾國的脖子，瞇著眼把項鍊戴上。
項鍊的孔洞太小，智旻戴得不是很順利。
柾國低著頭靜靜地望著智旻的眉眼，唇鼻，臉頰⋯⋯。
好近，近到柾國可以一根一根地數清智旻的眉毛。
柾國迷醉在這樣柔情的時刻裡。
「好了！」，智旻戴好項鍊了，他目光移到柾國臉上，兩人四目相交。
「柾國⋯⋯」，智旻輕輕呼喚，聲音柔美。
柾國卻猛地清醒過來，他抓著項鍊往後退開，低著頭含含糊糊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謝⋯⋯很很很很好看⋯⋯」。
差一點了，差一點又要重道覆轍，柾國在心底呼自己兩巴掌。
智旻有點反應不過來，「⋯⋯嗯喔⋯⋯」。
「我先回去了哦，晚安！」
「喔⋯⋯」。
一下子，柾國就關上大門，活像逃難一般地走了。
智旻站在原地還回不了神。
半晌，「⋯⋯是哪裡做錯了嗎？」，智旻皺眉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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