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大早，陽光透過玻璃窗灑了進來，溫暖明亮。智旻開心地從床上躍起，掀開被陽光烘得暖暖的棉被，快速地穿上室內拖鞋，噠噠噠地跑進浴室刷牙。
站在洗手台前，把嘴巴裡的牙膏泡吐掉，智旻抬起頭來瞇著眼笑，鏡子裡一張紅潤的臉龐也跟著笑起來。然後智旻拿起洗面乳，把臉塗滿泡沫，接著快速地沖臉，弄得滿地都是水花。
拿毛巾擦臉的時候，智旻在毛巾底下偷笑，「嘻嘻」，他知道等等有人會發牢騷，然後到店裡來叨念他。
梳洗好後，智旻回臥房穿上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拿了外套風一般地跑了出去，他得趕快去店裡開門了。
這是一棟紅瓦白牆的房子，外頭一條長長的下坡路，在不遠處左轉彎，馬路邊水泥圍欄外，行道樹沒了蹤影，無邊無際湛藍海洋展露在眼前，海岸邊紅色屋瓦房一簇一簇，其中一棟黑色建築物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那是牆面上的黑色玻璃窗。
智旻要去的就是這棟建築物，那是一間咖啡館，名字叫「RJ」，智旻已經在那裡工作四年了。
智旻住的海邊漁村，山坡上就這麼一戶，他每天都是走路去上班。路程大概要十五分鐘，智旻很喜歡邊走邊看景色，然後跟沿途的動植物打招呼。
橘色那隻胖貓，名字叫胖吉，牠總是在巷弄裡穿梭，然後蹲坐在人家門口喵喵叫討魚乾吃。智旻背包裡有一個玻璃密封罐，裡頭放著貓糧，每次看到胖吉，智旻都會餵胖吉吃兩口，然後搔搔胖吉的下巴跟胖吉說，「你過馬路要小心啊！」
路邊的樹滿開著黃色的花，智旻經過的時候會仰頭稱讚，「樹姊姊今天真漂亮！」，然後蹦蹦跳跳地離開。雜貨店的大叔開了店門，智旻朝氣的揮手，「金叔早安啊！」。金叔那高高的顴骨會因為微笑而變得更高，「早啊，智旻」。經過朴大嬸的家，智旻會在門口信箱上擺放一朵在路上摘的小花。
然後終於「RJ咖啡店」到了。
咖啡店裡鋪著淺色的木紋地板，木桌跟木椅有著黑色鋼骨，帶來懷舊的氣氛，但櫃檯邊擺放著漂流木還有植栽，又很有南國情調。咖啡機佔據櫃檯後方的位置，前邊擺放圓形漏斗和長嘴茶壺，專門拿來煮手沖咖啡。
智旻開了門就忙碌起來。他熟練地把椅子搬下來，幫店裡的盆栽澆水，然後補貨，等一切都準備好了，這間店的老闆也出現了。
是一名年輕男子，長相俊秀，濃眉大眼，唇形如桃紅潤豐厚，穿著一件白色襯衫，灰色褲子。一看到智旻就搖著手上的塑膠袋，「智旻哪，看看我給你帶什麼早餐來了！」，他一邊喊一邊走，喊到後頭全是邀功，「哎唷，看看我對小旻旻多好，把小旻旻拉拔這麼大⋯⋯」。
「是紫菜飯捲嗎？」，智旻說，「不是紫菜飯捲我不吃」。
對方瞪大眼，哎喲哎唷地又喊，「會挑嘴了？長大了果然不可愛，喔喔，想想當初剛來的時候多麼天真無邪啊⋯⋯唉唉⋯⋯我心痛啊⋯⋯」。
智旻被他逗樂了，咯咯地笑，蹦跳地跑到對方面前，「珍哥到底買什麼？」
「總匯三明治」，被喚作珍哥的店長舉起袋子在智旻面前晃啊晃的，他的名字叫金碩珍，「要吃嗎？」
「要！」，智旻興奮地點頭。
碩珍拿手指彈了智旻的額頭，「啊不是說不是紫菜飯捲就不吃？」
「珍哥又沒說是三明治，珍哥好壞！」，智旻摀著頭說。
「想吃叫一聲可愛的珍哥來聽聽！」
「可愛的珍哥～～～」，智旻拉長音。
「唉，好吧！誰讓我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碩珍擺出自戀的表情，感嘆地說。
兩個人坐在桌前，智旻沖了兩杯咖啡，跟著碩珍一起吃早餐。白色的瓷杯擺在原木桌上，黑褐色的液體蒸騰著熱氣，智旻雙手握著總匯三明治，邊吃邊滿足地笑。咖啡店裡暖融融的，瀰漫著怡人的咖啡香氣。
吃完早餐，RJ咖啡館開門了。
沒半個客人上門，一隻三色貓坐在門口舉高大腿正埋頭舔著，看到碩珍開了門牠仰頭望著碩珍，接著吐著舌頭又忙了起來。
「早啊，圓圓」，碩珍自顧自地對著三色貓打招呼，然後扭頭回去，「智旻啊，他還沒醒？」
「醒了」，智旻正在為每張桌面擺放紅色玫瑰花，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插著一朵玫瑰，他低著頭喊回去，「吃了泡麵，又回去睡了」。
「哎呀！你怎麼讓他吃泡麵！」，碩珍把門關上，一臉氣急敗壞。
「那時候我還在睡」，智旻移動到下一張桌子，「看到桌子才知道的」。
「哎呀哎呀」，碩珍痛心地拍掌，「吃那個沒有足夠營養，早餐最重要了！」
「哥是覺得少賺一筆早餐錢吧！」，智旻仔細地調整玫瑰的角度，讓它在瓶子裡呈現最完美的姿態。
碩珍實在不耐煩智旻這樣，他伸手接了過去，隨手擺好，「智旻啊，你不要把這裡搞成花藝店啊！」
「陽光很好，客人會很開心」，智旻解釋，「哥不是想多一點客人嗎？」
說到這碩珍好像想到了什麼，「賞鳥季到了？」
智旻很習慣碩珍話題的轉換速度，他嚴肅地搖搖頭，「下禮拜老鷹才來」，然後他嫌棄地皺起眉，「哥怎麼老是記不住！」
「哎唷，那哪有一定的啊！搞不好今天天氣很好，牠們早點出發了！」
「不可能」，智旻看看窗外，「海上天氣不好」。
「你又知⋯⋯」，碩珍說到一半，眼珠一轉，「好吧！你說了算！」
智旻得意地點點頭，然後拍拍碩珍的肩膀，人往後走回櫃檯。
「到底誰才是哥⋯⋯」，碩珍咕噥著。
就聽到後頭店門懸掛的鈴鐺響了。
碩珍看到智旻飛快旋過身子，朝門口露出可愛的笑臉，然後背後傳來沙啞的聲音，「呀，朴智旻，你又把地板弄得溼答答的了！」
二
來的是一個皮膚白皙，身材瘦削的男子，他穿著一件寬大的米白色棉T，黑色運動褲，罩著一件軍綠色帶帽卡其風衣。
碩珍轉身過去，「玧其啊！你可不能再吃泡麵啦！」
「哥，你先讓我跟朴智旻溝通溝通」，被喚作玧其的人越過碩珍，嘴裡開始抱怨，「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地板上的水漬得清乾淨，你偏偏故意，啊？」
「誰讓哥不讓我玩電腦」，智旻噘嘴，「你自己玩得那麼開心，不公平！」
「唉喲，我可是為你好，你想近視是不是？」
碩珍拉著玧其在旁插嘴，「玧其啊，教小孩本來就要以身作則⋯⋯」。
玧其扭頭瞪著碩珍，「不是呀，我得工作，我工作要用到電腦⋯⋯」。
「你偷偷玩遊戲」，智旻委屈的指控。
碩珍臉上帶著「你看看」的表情。
「一碼歸一碼」，玧其奮力扭轉局勢，「就算不讓你玩遊戲，你也不能故意弄溼地面！」
「你桌上的泡麵盒子是我清的」，智旻說。
至此，勝負已分。
「跟你說了，當哥的不容易」，碩珍拍拍玧其的肩膀，他當哥很久了，深有體會。
玧其恨恨地嘆氣，「下次，好不好，半個小時」。
智旻委屈的小臉才化為燦笑。
然後玧其坐在他的老位置，角落有一棵麵包樹的那裡。他人一坐下，如盤大的葉片就遮掩住他大半個人。
「冰美式嗎？」，碩珍問。
玧其無所謂的點點頭。
閔玧其是智旻的同居人，兩人一起住五年有了。當時智旻來投奔親戚，卻意外發現親戚早已死亡，智旻身無分文，玧其跟智旻的親戚認識，看智旻可憐於是就收留了他，還幫他找到這份工作。剛到這漁村的智旻，有著奇怪的口音，玧其說智旻的親戚生前有提到過朴智旻這個人，說朴智旻人在北朝鮮。
所以智旻是脫北者，他沒有身分證。
碩珍是被玧其拜託才同意智旻來他店裡工作的，剛來的時候，智旻真的什麼都不懂，碩珍一點一滴的教導，所以碩珍說智旻是他拉拔大的，雖然誇大，但距離事實倒也不遠。
智旻沖了一杯冰美式，又拿了總匯三明治給玧其，玧其通常喝完咖啡人就回去了，他是音樂製作人，器材都在家裡，在外頭工作的話，會吵到人的。但是今天比較不一樣，玧其帶了書來看。
「哥今天不忙啊？」，智旻把托盤抱在胸前，彎腰問玧其。
「今天腦子想換個頻道」，玧其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那晚點一起回家？」，智旻又問。
「等你下班啊？」，玧其搖搖頭，「太晚了」。
「哥想睡覺，對不對」，不愧是住了五年的室友，智旻太了解玧其，「那晚上來接我下班？」
「智旻啊⋯⋯」，玧其揉揉眉心，「你可以不要這麼黏⋯⋯」。
「今天不一樣！」，智旻認真地道，「今天會開花」。
「⋯⋯真是⋯⋯沒想看啊⋯⋯」，玧其喃喃地說著，但他最終點點頭。
智旻說的是瓊花，每年四五月是花季，智旻很喜歡瓊花。自結了花苞後，智旻每天都去看，每天都盼著開花。
一得到玧其的允諾，智旻立刻笑了，滿意地轉身去忙了。
這座海邊的漁村居民只有五百人上下，平日當地居民出海捕魚，早上有市集較為熱鬧，或是張大嬸跟李大叔兩個人又吵架，其餘時刻就是一片平靜。不過，這片平靜，有被打破的時候。每到一年兩次的賞鳥季，村裡會湧來大批的賞鳥人士，他們拿著廣角鏡頭、腳架，在山坡上、海岸邊拍攝。賞鳥剩餘的時間，他們會聚集在碩珍的咖啡店裡，男女老少，金髮藍眼的都有，大談闊論，拿著相機看照片。碩珍不是很去注意那是哪一種保育類鳥禽，他在意的是觀光客的消費能力，畢竟他一年的營業額就靠這些人。因為賞鳥季的關係，所以這個小小漁村除了碩珍的咖啡店，還有四五家民宿，一間遊客中心，兩個公車站牌。
老鷹大概會待在漁村裡兩個禮拜，然後再往南過冬，或往北飛回故鄉。每到這兩個時間點，漁村會很熱鬧。
但今年的賞鳥季還沒開始，碩珍的店也就沒什麼人。
平常的日子，店裡大概一天只有十來個客人，閔玧其是其中之一。今天咖啡店開門沒多久，雜貨店的金叔就拿番茄過來。十點，三色貓圓圓的飼主宋爸爸來店裡看報。下午一點，玧其把書收起，打著哈欠離開了。三點半，住在街尾的田奶奶走了進來，她在等放學的孫女小慧。四點，海女朴嬸拎著她的潛水鏡，過來送智旻她捕撈的漁獲或是紫菜。
由於沒什麼客人，RJ咖啡店在晚上六點關門，玧其來店裡接智旻一起看瓊花。暮春時節，雖然天氣一天比一天暖，玧其還是帶了外套過來給智旻。
路燈下，柏油路面一圈一圈的光亮，蟲聲唧唧。玧其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看著前頭智旻嘻嘻哈哈地走著。
「哥，哥，玧其哥！你看你看！」，智旻看到一隻碩大的蝴蝶飛過草叢，他大驚小怪地喊。
「你別太過去，小心滾下山」，玧其伸長脖子盯著智旻的腳步，沒回應智旻蝴蝶的事。跟智旻相處五年，玧其已經很習慣智旻像好奇寶寶一樣，看什麼都有趣。
「我知道啦！」，智旻像個孩子一樣，外套拉鏈也沒拉，雙手張得大大的，學蝴蝶飛來飛去。
「衣服穿好」，玧其又說。
瓊花樹到了，滿樹的白色花朵吸引了智旻全部的注意力。
黃色的路燈下，白花團簇，不知道的人，會說那是繡球花，但智旻查過圖鑑，他知道這花名叫瓊花。
「真的開了！開了開了！」，智旻興奮地在花朵前面喊著，他盯著花看，又扭頭回來，「哥，真的開了！」
「廢話，我又沒瞎」，玧其一臉嫌棄，「你小聲點，鳥都要被你吵醒了！」
「喔喔，好啦，我知道了」，最後一句智旻是用氣音說的。
兩人靜靜欣賞著盛開的白花。
靜謐的山坡邊，一整排的瓊花，吐露芬芳。
「好漂亮喔⋯⋯」，智旻迷眩在這樣的美景裡，嘴巴半張著說。然後他終於回過神來，伸手摘下一小朵花，轉頭看著玧其。
「幹嘛？」，玧其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人往後縮。
「嘿嘿」，智旻快步走了過去，玧其「喂喂喂」地喊，但還是沒法阻止智旻把花插在他頭上，「哥真好看！」
玧其微泛紅暈，不自在地別過臉去，「別這樣盯著我看！」
「呵呵呵，哥害羞了」，智旻故意湊近玧其，然後雙手出其不意地抱著他。
玧其臉都垮下來了，「唉喲，快放開我！」
「咯咯咯」，柔和的燈光下，靜定的白花中，響起智旻銀鈴一樣的笑聲，「哥害羞了哥害羞了⋯⋯」。
「朴智旻！」
過一會，智旻終於放過玧其了，他摘了兩朵，分別插在左耳和右耳上，「哥，我好看嗎？」
「通常只會插一朵，插兩朵看起來很阿花」，玧其手指在鼻上來回戳了戳。
「那好不好看嘛？」，智旻覺得花很漂亮，兩朵應該是更漂亮才對呀！
玧其沒回答。
「不好看嗎？」，智旻有點遲疑，舉起手想著要不要把花拿下來。
玧其連忙用手攔著智旻，「好看好看，幹嘛拿下來呢？」
「你說很阿花⋯⋯」，智旻委屈地說。
「唉唉唉唉⋯⋯唉喲⋯⋯真是⋯⋯戴好戴好⋯⋯」，玧其也沒回答，光顧著把花固定在智旻的耳上。
「哥說很阿花」，智旻的語調變成控訴了。
「沒沒沒⋯⋯唉⋯⋯」，玧其又輸了，「好看好看，真的！」
智旻立刻笑了，嘿嘿嘿地說要摘花，要做成花冠送給朴嬸。
玧其只好陪著他。
山腳下，漁村裡，雜貨店的金叔正把鐵門拉下來。
一個人影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捲白紙，「晚安，抱歉，打擾您了！」
金叔停下動作，朝著對方望去。
是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陌生男子，乍看之下很像城裡來的保險推銷員，「是這樣的，我想找個人」，男子把手裡的白紙展開，原來那是一張畫像，人物的肖像畫，「想請問大叔有沒有看過這個人？」
金叔面無表情地看著畫像，看了好一會，男子在一旁「有嗎有嗎？」地問。金叔抬高視線，看向男子。
「大叔見過他嗎？」
金叔點點頭，「見過」。
對方兩眼放光，「真的？他在哪？」
金叔緩緩舉高右手，指著馬路的另一頭，「他往那裡去了，已經好一陣子，你可能要快一點才能趕上他」。
「真的！」，男子飛快把畫卷收起，「我知道了！真是太感謝您了！謝謝！謝謝！」，男子一邊鞠躬，一邊朝著金叔所說的方向離開，很快就消失在馬路的那端。
三
賞花回來，隔天智旻就感冒了。早上的時候他還有去上班，下午他就腳步飄飄地走到碩珍面前，「哥，我怎麼覺得好暈喔？」
「啊？」，碩珍把手放在智旻頭上。
智旻茫茫然地睜著萌眼，傻笑著說，「哥手涼涼的，好舒服哦⋯⋯」。
「傻瓜！你發燒了！」，碩珍急得罵人，「我打電話叫玧其來接你！」
然後智旻就被匆忙趕來的玧其帶回山坡上的家了。
躺在床上，頭上貼著退熱貼，身上蓋著被子，智旻對著忙著煮水又忙著找退燒藥的玧其道歉，「對不起，哥⋯⋯」。
「沒事，你趕快好起來就好」，玧其把水倒過來，走到床邊把藥遞給智旻。
智旻乖乖坐起，把藥吃了，又喝了水，「哥，我想吃你做的炸豬排⋯⋯」，智旻軟軟地撒嬌。
「不行，生病了不能吃炸的」，玧其把水杯接了過來，看著智旻的臉蛋說。
「那吃泡菜豬肉⋯⋯」，智旻嗓音甜甜地。
「那個太辣」，玧其立馬否決。
「那吃棉花糖泡可可」，智旻知道生病不好，但是生病的話，可以讓人照顧的感覺很好⋯⋯。
「太甜了」，玧其不為所動，「呀，朴智旻你別來這套，啊？」
吼唷，怎麼這麼難撒嬌啊⋯⋯智旻往後倒。
玧其幫智旻把棉被拉上，塞好被角。
「什麼都不能吃⋯⋯」，智旻還在嘟嘟囔囔。
「喝大醬湯？我幫你煎三層肉？」，玧其說。
躺在床上的智旻眼睛一亮，「好！」
玧其忍不住笑，拿手揉著智旻的瀏海，「快好起來，哥沒錢送你去看醫生啊！」
「知道啦！」
然後智旻睡著了，他夢到玧其炸了豬排，炒了牛肉，還泡了可可給他，無論提了什麼要求，夢裡頭的玧其都點頭答應。
「嘻嘻嘻」，智旻笑著醒來，一醒來他就聽到外頭廚房裡玧其煮菜的聲音。智旻掀開被子下床，套上外套，腳步虛浮地走出來。
「哥，我餓了！」，智旻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
「怎麼起來了？」，玧其扭頭過去看，當他看到智旻穿著外套，他又轉頭面對炒鍋，「醒了就餓了，是豬嗎？」
「哥曾經說過，吃得下就好一半了」，智旻振振有詞。
「那也不是像你這樣⋯⋯」，玧其搖頭。
終於煮好了，大醬湯，炒三層肉。
智旻雖然說肚子餓，但其實他吃得不多，吃完玧其讓他玩手機半個小時，接著催智旻去洗澡。智旻洗好澡，玧其拿著吹風機幫他吹頭髮，把智旻的頭髮吹得蓬鬆翹起，像出海捕魚的宋伯伯一樣，滿頭亂髮。
智旻爬上床，把臉埋在枕頭裡。
「在幹嘛？」，玧其一邊收線一邊看著智旻翹起的屁股，「當鴕鳥？」
智旻往旁邊一倒，「想睡覺」。
「那就睡啊！」，玧其實在不了解。
「還想玩⋯⋯」，智旻在枕頭上嘟噥。
「今天不行了」，玧其真是鐵的紀律，「三十分鐘，有玩就好了」。
「嗨⋯⋯」，智旻像嘆氣又像滿足地吐了口氣，「哥，我明天就會好了」。
「嗯⋯⋯」，玧其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晚安，玧其⋯⋯」，智旻後頭的「哥」掩去，他人睡著了。
「噗」，玧其忍不住笑了，他撥開智旻臉上的髮，低聲地輕喃，「晚安，智旻」。
晚安唷⋯⋯智旻⋯⋯。
外頭的花鳥蝴蝶，老樹小草，以至於滿天的星空，都在對智旻道晚安。
睡夢中的智旻緩緩勾起笑容，臉頰蹭了蹭柔軟的枕頭。
好好哦，好舒服哦，好喜歡⋯⋯。
喜歡玧其哥。
智旻雖然說他隔天就會好了，但事實上是他咳嗽了一個禮拜，流鼻水一個禮拜，才終於康復，可以上班了。
一到店裡，智旻就把碩珍抱得緊緊的，碩珍也是，兩人像因戰火而被迫分離的親人，終於重逢了。
「珍哥啊⋯⋯珍哥啊⋯⋯」，智旻喊。
「智旻呀⋯⋯智旻呀⋯⋯」，碩珍抱著智旻也喊。
玧其在一旁看了直抽嘴角。
然後，智旻推開碩珍，望著碩珍問，「哥，我的早餐呢？」
「呀！玧其是把你餓成怎樣啊！」，碩珍難以置信，病好後的智旻開口的第一件事是討吃的。
「最好啦！」，玧其懶得理這兩個人，看他們抱在一起就膩得慌，「他生個病人都胖了，反而是我瘦了好嗎？」
「玧其哥很會煮飯⋯⋯」，智旻不好意思地低頭說。
玧其越過這兩個浮誇的傢伙，走到他的老位子，拍著桌子說，「呀呀呀，老闆人到底在不在啊！」
碩珍、智旻才終於分開，一個去點餐，一個去煮咖啡。
聽說智旻好了，金叔立刻拿了新鮮的檸檬來，要智旻榨成汁來喝。智旻喜歡酸的食物，開心地榨了汁，分給碩珍跟玧其，兩個人皺著一張臉喝完了。
宋叔叔抱著圓圓要智旻好好照顧身體，老是吵架的李大叔張大嬸竟然也來了，他們倆拿著據說是能強身健體的紫菜來，讓智旻可以包飯捲吃。
最後一個來的是朴嬸，她從海邊直接到店裡，拿著她下海捕獲的鮑魚，塞到智旻手裡，然後她看著智旻壓低聲音說，「旻旻啊，你最近要是看到陌生人，絕對不可以跟著他走喔⋯⋯」。
智旻乖巧地點頭，「我不跟他走，我會去找地方躲起來」。
朴嬸放心地點點頭。
一旁的碩珍呀呀地問，「朴嬸啊，你也太大手筆了，鮑魚就這樣給智旻啊？」，這樣一天賺得到錢嗎？
「阿旻身體健康最重要，讓玧其煮湯給你補補」，朴嬸後頭這句是對著智旻說的。
「朴嬸，我很健康了！」，智旻舉舉手，展示他的肌肉。
「我今天採了三個」，朴嬸把智旻拉到一旁去，拿手比三，「旻旻可以吃不用擔心」，朴嬸長年因日曬而滿是黑斑的臉龐露出慈愛。
「謝謝朴嬸」，智旻可愛地笑，他上排門牙其中一顆露了出來。
然後朴嬸就回去了。
朴嬸沒說的是，前兩天她採蚌上岸休息的時候，來了一個陌生人，是一個年輕男子，穿著一身綠色的西裝，很像房屋仲介。男子來到她身邊，詢問她有沒有看過畫像中的人。
那畫像畫的是智旻。
朴嬸跟男子說沒看過，男子悵悵然地走了。
而現在這名穿著綠色西裝的男子正在跟人講電話。
「泰泰啊，不是跟你說號錫他已經去漁村問過了嗎？你還跑去幹嘛？」
「有嗎？」，綠衣男子認真疑惑地說，「嗯⋯⋯喔⋯⋯我再去一次確認⋯⋯」。
「那結果呢？」
「他離開了」，被喚作泰泰的綠衣男子說到這微微激動，「往東邊去了！」
「東邊？」，電話那頭的人遲疑了，「號錫說往西邊去⋯⋯」。
「會不會是看錯了？」，泰泰說。
「啊係⋯⋯偏偏我們人手不夠⋯⋯」，對方煩躁地說，然後他再度開口，「沒辦法，泰泰你先往東邊找，號錫往西找，有任何消息儘快通知我」。
「好！」，泰泰點頭，然後他接著說，「南俊哥別急，我有預感他就在附近」。
聞言，名叫南俊的人嘆了口氣，然後輕輕地說，「希望如此」。
留言列表
